我瞪着他,满眼泪水,却含着恨怒的冷笑:“知道她为什么这些日子那么霸道地逼着你对付萦烟么?她不只是为了唐家,更是为了我,为了她的姐姐能成为唐大公子唯一的夫人!她有害人之心,原是她的不对。可她一心为我,这份情,我不得不领!”
唐逸成站都站不住了,手足晃了一下,便要摔倒。
唐逸宁匆忙将他扶住,皱眉道:“叶儿,这些事……以后慢慢再说吧。”
我看着唐逸宁对自己弟弟的袒护,想着我这个做姐姐的,反而一直以来让妹妹操心,甚至最终还连累她失去了年轻的生命,哪里还耐得住?
他自己爱护自己的亲弟弟,难道我就不痛惜自己的亲妹妹?
吸着鼻子,我笑道:“好,不说了,只是我想将轻蕊妹妹送给阿成的生辰礼物转交给阿成。”
将午后从南街玉器店拿到的一对龙凤合欢玉佩取出,我捉着唐逸成的手,将那如血的一对玉器亲手放到他的掌心,说道:“轻蕊说,这些日子故意凶你逗你着急,只是为了让你生辰时惊喜开心……阿成,你看到玉佩了么?是轻蕊特地在采芝玉斋定制雕琢的,我刚去替她拿回来了。她说这算是你们的定情信物,以后会一代代地传下去,一代代的人都可以看到你们的名字,你们的誓言。蕊,莫失莫忘,成,不离不弃,龙凤合欢……”
唐逸成将那玉佩搓在手心,颤抖着身躯痴傻了般只是盯着细看,似要透过那鲜红的色泽,看到如花少女一颗赤诚的心。
却不知,他可曾从这枚颜色艳丽却明洁细腻的鸡血玉上,看到那个刁蛮小姐温柔调皮的可爱笑容?
“阿成,阿成……”
唐逸宁着急了,忙乱地摇着他的身躯,要将他晃醒。
唐逸成脸色白得如同被激流冲刷了几千年的苍白岩石,连唇边也是青白发紫,猛地狂吼一声,将玉佩紧紧按在胸口,疯了般冲了出去。
“阿成,阿成!”
唐逸宁唤着自己的弟弟,急急往外追去。
而我,也在那顷刻间失了全身的力气,忽然跪倒在地,向天痛哭,为我最爱的亲妹妹。
轻蕊,你所爱的那个男人,其实也深爱着你。
只是他太蠢,太蠢。
而你,你又太傻,太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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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唐逸成大闹崔府,要将杨轻蕊的尸体带回唐家,又在她的棺木上撞得头破血流,让崔家对他这迟到的悲伤措手不及,不知该感动,还是该害怕。
唐逸宁深知内情,只怕弟弟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断送了自己的性命,悄悄命随身侍卫将他打昏,硬是带了回去。
是晚,唐逸成开始发烧,且伴着胸肋疼痛,咳嗽气逆,大夫诊断下来,说是肝火急剧上冲,伤及肺胃,虽是开了方子用着,却没有一点效果,反而烧得更厉害,迷蒙之际,唤的一声声,居然都是“轻蕊,轻蕊”。
后来再请了宫中的太医过来,又说什么“公子胸中忧思积郁,耗伤心之阴血,乃至阴阳失衡,阳气偏亢,诚心火也……病由心生,公子这症侯,重了……重了……”
人到情多情转薄,放了手,才知相思已深。
心未错付,情未错与,到头来,还是一场欢喜一场空。
断肠回首处,生死两茫茫。
唐逸宁早顾不得抱怨弟弟的错处,向户部告了假,衣不解带地守在弟弟身畔,又找了高僧为萦烟和轻蕊超度,唯恐是两人死不瞑目,向弟弟寻仇——亏他还有点颜翌宁的现代记忆,居然信这个。
不过,我也忍不住会想,这两个女子,会恨他么?
萦烟此生有憾。
红尘漫漫走一场,青楼歌哭无人解。寻了一辈子的知音,还是无人知音。她自己选择了那条路,心甘情愿生殉了自己那场无人应和的爱情,应该怪不得唐逸成吧?唐逸宁待她礼仪周到,又送她宝镯陪葬,也应该怪不得唐逸宁吧?
自然,也不能怪我,我并不是他们的第三者。他们美好的二人世界,大约只在萦烟的幻觉中存在过。
而杨轻蕊……
她的襟怀阔朗而任性,她喜欢别人,也理所当然地相信人家应该喜欢她,从不是多疑的人。可她一定至死都弄不明白,为什么最爱她的人会伤害她最深。
她其实是个爱情傻瓜,不会记仇的爱情傻瓜,就像……后世的丁绫。
便是走得遗憾,杨轻蕊也不是萦烟那般放不开的人。
想起丁绫短短的发圆嘟嘟的脸,我心底安慰地笑了一声。
唐逸宁再聪明不过,当然看得出那日我是有意拿了轻蕊的东西刺激唐逸成,直诛其心,虽然从公而论我没有错,可惜事涉他自己的兄弟,就没那么简单了。
这家伙护短护得连着几日不太和我说话,浑然忘了这个弟弟的所作所为。
眼见唐逸成病得厉害,我心底也不安起来,不声不响跟在唐逸宁身后帮着他照料,只嘴里还和唐逸宁犟着:“我什么都没做,只是让他看到一些事实而已。”
唐逸宁握着唐逸成的手,淡淡说道:“阿成也只和萦烟说了几句话,什么也没做。”
我沉默。
或许是非对错并没有一定的界限。萦烟、杨轻蕊、唐逸成,还有我,我已经说不上来谁是完全没错的无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