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李嬷嬷所言,孟雨颜不敢在孟老夫人面前提起当年的事。
七年前,她既然点了头,今日就没有反悔的资格。
她也不敢拿当年的真相去刺激养大自己,待自己视若己出的母亲。
已经做了一个不称职的母亲,她不能再做一个不孝的女儿。
是以,即便心如刀割,她也不敢在众人面前流下眼泪。
晋王心中也不好受,妻子强忍悲痛的模样让他愧疚难当,那一声姨父更是像刀剑一般,刺得他心血淋漓,然而他并不后悔当年的决定,是以在自责过后,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压制着心底翻涌的情绪,晋王不冷不热地夸奖了安若澜几句。
安若澜本能地对这个姨父没有好感。
按理说,九姨夫亲切随和,温润俊美,比飘渺出尘,宛如谪仙的二姨夫更容易让人亲近,可不知为何,她就是打心底觉得九姨夫不如二姨夫好。
要说是因为九姨夫身上隐隐有武将的杀伐凛冽之气,那也不尽然,今生她对这种气息并不反感畏惧,是以,心底的抵触到底从何而来,她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
想不通,她索性就不去想,左右,日后她与九姨夫接触的机会不会很多。
好在晋王也没有多留,又坐了一会,就借口还有要事处理,告辞回前院书房去了,不然安若澜还真不如该如何应对他。
而晋王起身离开后,孟雨颜的眼底既有失落,也有悲愤。
安若澜无意间望到九姨复杂的眼神,联想到之前表姐所说的,九姨与九姨夫关系冷淡的事儿,她心里顿时有了底儿。
她看得出来,九姨是在意九姨夫的,而九姨夫对九姨也相当包容呵护,按理说,两人不应该闹得如此僵才是。
她觉得是九姨冷漠疏离的态度所致。
至于九姨为何要对一心呵护包容自己的丈夫如此冰冷,她就不得而知了。
前世她也跟九姨一样,对自己的丈夫冷若冰霜,冷言冷语,可那是基于当时她并不爱卫刑,可九姨明明是深爱着九姨夫的,为何还要如此?
听表姐说,前不久九姨与九姨夫之间产生了误解,也不知两人是因何事闹的别扭,竟然闹到如此地步。
这背后的缘由着实令人费解。
安若澜揪着眉头左思右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午膳是在饭厅里用的,由赵宜两兄弟作陪,晋王早先让人传了话来,因为皇帝召见,他要进宫一趟,就不陪着大家用午膳了,还让传话的人代为赔罪。
对此,孟老夫人心里虽有不虞,却也理解,是以并未多说什么,反倒是孟雨颜有些失落气愤,孟雨晴好生安慰了她一番。
用过丰盛的午膳,孟雨颜两姐妹陪着孟老夫人去温室花房里转悠,顾忌着孟雨颜身子还未好透,众人只稍稍转了一圈,随后便在花房中寻了一处白玉石桌坐下。
赵宜很识趣,陪着逛了一圈后,就带着弟弟离开了,妇人们说话,女孩子家家听听还成,他们两个少年郎就不凑那热闹了。
寒冬季节,花房里却暖如阳春,放眼望去,处处花团锦簇,红花绿叶,若不是不见那翻飞蹁跹的彩蝶,不知情的怕是要误以为走进了三月天。
石凳上铺了软垫,并不会让人觉得冰凉,孟老夫人拉着孟雨颜,再次语重心长地劝了起来,无非就是让她对两个孩子上点心,别再跟晋王拧着了。
先前在暖阁里,孟老夫人就劝过一阵了,这会说的是重复的话,孟雨颜听着也不觉厌烦,全都应了,不过她应得心不在焉,心里眼里都是在旁边花丛里转悠的安若澜。
安若澜与周宓儿在花丛里打打闹闹,窜来窜去,倒是没有注意到九姨过于专注的目光。
孟雨晴瞧出了堂妹的心思,心中无奈得紧。
她迟疑了一阵,最后还是向着孟老夫人打了个眼色。
孟老夫人看懂了她的意思,便话锋一转,对一旁玩闹地正起劲儿的安若澜周宓儿招手道:“你们两个丫头就知道整日里胡闹,哪里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担心折了这里头的稀罕花草,赶紧过来坐好!”
“哦。”被训了的两人缩着脖子应了声。
孟雨颜哪里舍得委屈安若澜半点,见状,她略显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心疼着急,急声道:“哪里有什么稀罕的花草,就让她们自个玩儿吧,我们大人说话她们两个孩子又不懂。”
还待再求情,孟雨晴打断她道:“好了,你就别惯着她们了,都比小子还皮了,该好好管管了。再有,你跟澜儿俩姨甥也难得见面,就让她陪你说说话吧。”
闻言,孟雨颜心动了,她确实很想跟澜儿说说话,迟疑过后,她便没有再多劝。
安若澜跟周宓儿也是一时忘形,被训过后,就记起今日的任务了,两人规规矩矩回到桌边坐好,嘻嘻哈哈地陪着三个长辈说笑开了。
孟雨颜见两人脸上没有半点不乐意,就彻底放心了。
孟老夫人跟孟雨晴有意无意地把话题往赵宜两兄弟,以及晋王身上引,安若澜与周宓儿知晓其中用意,便配合着敲边鼓。
“若是我大哥有宜表哥一半就好啦,那我一定会成为全盛京姑娘们羡慕的对象!”周宓儿捧着下巴,夸张叹息,说完朝安若澜使了个眼色。
安若澜会意,连连点头附和道:“是啊是啊,我也想要宜表哥那样的哥哥,风度翩翩又才华横溢,能干又温柔!”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小胖子表哥也好!”
这声小胖子表哥把所有人都逗笑了。
孟雨颜掩唇微笑,小心翼翼,带着几许期盼问道:“澜儿真的觉得两位……表哥好?”
“是啊,很好。”安若澜毫不迟疑得点头,眼珠子骨碌碌转着,道:“我要是有这样的哥哥,我一定对他们很好很好!”
孟雨颜心口一紧,心底渐渐有了一个念头。
所谓爱屋及乌,既然是澜儿喜欢的,那她也就喜欢,澜儿想珍惜的,她也要珍惜,更何况,她本来就是想对两个儿子好的,只是她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无颜面对两个儿子,如今有了澜儿这番话,她终于能跨过去了。
只希望她悔悟的不是太迟吧。
孟雨颜默默叹了一声。
孟雨晴与孟老夫人瞧见她眼底的如释重负,心里却是松了口气。
孟老夫人是不知道当年的真相的,但她晓得,大女儿的心结就是她这外孙女,是以,她才会罔顾小女儿的意愿,强行带着外孙女来了晋王府,她就盼着外孙女能解开大女儿的心结,让大女儿好起来。
孟国公的庶女还有几个,也都对孟老夫人很孝顺,但在孟老夫人心里头,她就两个女儿,大的是孟雨颜,小的是孟雨夏,两个她都舍不下,往年她偏疼了小的那么久,如今也该为大女儿做些事情了,她不想日后后悔。
看出了安若澜对孟雨颜的影响,孟老夫人再接再厉,又道:“雨颜,也不是母亲说你,即便女婿有不对的地方,你也不该对他爱搭不理,你瞧瞧你今儿对女婿的态度,若是这事儿传了出去,你这王妃的位子还想坐么?即便母亲跟太后娘娘是手帕交,你也不能仗着这点就有恃无恐。”
顾忌着安若澜在,孟老夫人没敢说的太过直白,她避开了当年的事,只拿孟雨颜今日的态度说事,这是为了避免安若澜起疑,孟老夫人清楚自个的外孙女有多聪明机灵。
孟雨晴也是一样的心思,她便道:“是啊,不就是闹了个误会么,这都一两个月了,也该消气了,再僵下去,担心旁人起鬼心思,见缝插针。”
盛京城中关于晋王与晋王妃的传言颇多,然关于两人关系不和的却极少,加上晋王妃甚少出府,即便一两次与晋王一同出现,两人瞧上去也都是亲密和睦的,是以,尽管两人已经相敬如冰七年之久,外头人也都还毫不知情。
也是因此,孟雨晴才敢明目张胆地撒谎。
而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安若澜对外界的传闻都是一无所知,眼下听了孟雨晴与孟老夫人混淆视听的话,她丝毫没有怀疑,只想着一会要怎么敲边鼓。
周宓儿原本还有些担心,待见她神色平静正常,才终于松了口气,也跟着劝道:“是啊,九姨,您就原谅了九姨夫吧,您是不知道,外头好多女人虎视眈眈盯着您的位置呢!而且,您和九姨夫不和好,我都不敢来晋王府玩儿了。”
最后这句话,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又分散了安若澜几分注意力。
安若澜本就聪慧,闻言,脑子一转,便接着周宓儿的话说:“九姨跟九姨夫不和好,就不能来王府看九姨了么?那我以后也不敢来啦。”
孟雨颜怕露出端倪,根本不敢接孟老夫人与孟雨晴的话,而一听安若澜这话,她就急了,忙道:“没有的事儿,澜儿随时都能过来!”
她还盼着日后能多见见澜儿呢!
“可是宓儿姐姐说您跟九姨夫不好,她不敢过来,我也就不敢过来了……”安若澜无辜地眨眨眼,怯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