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澜与安若珂对着魏七离开的背影撇嘴。
“莫名其妙!”安若珂愤愤哼了声,安若澜安慰她:“好了,不要为这么些不值当的人生气。”
话是这样说,但还是要提醒三娘一下,陈家夫人都让人传这样的话了,若是再探听陈二少的事儿,怕是对四姐闺誉不好。
想到就做,安若澜打算去找三夫人提个醒。
只是不等她抽出身来,慕容氏过了来,招过她低声道:“府上来了个贵人,你替大娘去招呼一下好不好?”
“我去?”安若澜惊讶,既然是贵人,不是应该让大人去招呼么,怎么叫她一个孩子去?
慕容氏看出她的不解,只好笑着解释:“来的是长平郡主,她不喜与人接触,大娘也是想着兴许孩子能近她的身,是以才来寻你帮忙。”
倒不是她大方,平白为侄女提供大好的机会,只是长平郡主不同于一般的贵人,她的瑾姐儿已经有这般大了,早就过了天真烂漫的年纪,与其白白浪费机会,不如让年纪小些的姑娘试试,左右都是一家人。
“哦。”安若澜了然颔首,长平郡主的名号她是听过的,据说是个淡泊名利,十分孤僻固执的人。
眼珠一转,她道:“能不能让四姐去?”
闻言,慕容氏露出疑惑的神色,安若澜便小声将方才发生的事告诉了她,末了,撇嘴道:“怎么能让那些个狗眼看人低的瞧不起。”
慕容氏不禁好笑,抚了抚她的脑袋,沉思片刻后,道:“大娘明白你的意思,也好,珂姐儿性子率直,想来郡主会喜欢的。”
事情定下来,慕容氏便让安若瑾送安若珂过去。
“要你招待的是位夫人,你要记着,她不喜热闹,也不愿接触旁人,是以你只要在亭子里陪她说话就好,旁的都不用做。”安若瑾低声嘱咐,她也知道长平郡主是个如何难应付的人。
安若珂半知半解地点头应了,心里纳闷,怎么还有喜欢一个人待着的。
安若瑾将人送到侯府东侧的秋水亭,远远行礼后便离开了,安若珂望着坐在亭子栏杆边的漂亮夫人,傻愣愣地收不回眼。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安若珂也不例外。
因为对方是个漂亮夫人,她瞬间来了兴致,跑过去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道:“夫人安康。”
随即便瞪大水灵黑亮的眸子,盯着人不放。
长平郡主被突然冒出来的女孩吓了一跳,旁边的红玉掩嘴笑嗔道:“哪来的丫头,好大的胆子。”
安若珂惊觉失礼,忙收回视线,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嘻嘻笑道:“我是安若珂,今日做寿的是我祖母,我是来招待你们的。”
“原来是府上的小姐。”红玉福身行了一礼。
长平郡主对她的天真率直很有好感,笑着问道:“是谁让你过来的?”
“是大娘。”安若珂有问必答,想了想,道:“大娘说您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叫我过来陪您玩儿。”
这话又引得主仆二人发笑,安若珂陪着呵呵傻笑。
长平郡主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招手道:“你过来坐。”
“哦。”安若珂也不客气,走到她身边坐下,见状,红玉微微瞪大了眼,随即眼中闪过欣喜,她悄悄退了出去。
既是情理之中,又是意料之外,冷清淡漠的长平郡主,竟然与活泼好动的安若珂很聊得来。
安若珂向来快言快语,心中憋不住话,跟长平郡主聊了几句后,她就忍不住问道:“您为什么不喜欢热闹,您不想跟其他人说话么?”
长平郡主也不因她的话而恼怒,笑着摇头:“世人浮夸,爱慕虚荣者太多,她们说的大多是攀比炫耀的话,我不爱听。”
“世人?”安若珂疑惑地眨眨眼,“您不也是世人么?”
这话让长平郡主微微一愣。
安若珂又问:“您不喜欢跟旁人玩儿,那您有玩得好的姐妹么?”
长平郡主又是一愣,良久才摇头。
“为什么没有?!”安若珂惊讶出声,“我年纪比你小,都有好多玩得好的姐妹!”说着,她指着自己的耳朵,得意洋洋炫耀道:“您看,我这耳钉就是我澜妹妹送的,漂亮吧!”
长平郡主望着栩栩如生,似要展翅飞走的蝴蝶耳钉,低声问:“你喜欢这些东西?”眼中忽明忽暗。
“喜欢啊!”安若珂毫不犹豫地点头,咯咯笑道:“我娘亲说,女孩子要打扮地漂漂亮亮的,才会有人疼。”
“是吗。”长平郡主眼底浮起几分失望。
原以为是个心性纯粹的,不想也是个爱慕荣华,小小年纪就喜欢争宠的。
脸上的笑意浅了几分,长平郡主脱下腕上的玉镯子,道:“这个送给你,就当做是你陪我说话的谢礼。”
探头看了看,安若珂没接,以为她是嫌少,长平郡主眸底微冷,又取下头上的白玉簪子,“这个也一起送给你。”
安若珂依旧没接,颦眉道:“您真奇怪,您是客人,我招待您是应该的,你不用送我东西,被祖母和母亲知道了,我要挨骂的。而且您的东西我也用不上。”她比了比自己的手腕,道:“您的镯子太大啦,我戴不了。”
“……”长平郡主一时无言以对。
气氛有些沉默,安若珂是闲不住的人,安静了一会,就浑身不自在了,她扭了扭身子,吭哧吭哧吐出一句话:“您的头发散啦,我帮您梳好吧。”
说罢,就取出荷包里的牛角小梳来,也不等人回答,就兀自打理起来。
长平郡主愣愣地坐着,有些反应不过来,头上轻柔小心的动作,让她开不了口阻止。
除了心腹丫鬟红玉,她已经很久没有让人触碰自己了。
“我梳头可好了,我娘亲有空就要我帮她梳头。”手上动着,安若珂嘴上也没闲着,问道:“手劲会重么?”
“不会。”长平郡主讷讷回话,眼眶有些湿润。
年少动心时,她也曾无数次地想过,成亲后,那人会替她梳发画眉,直至白头。
只是不想,时隔十年,她再次体会到了那种期盼欢欣。
头上轻柔的动作,抚平的不仅仅是她凌乱的发丝,还有心底深藏已久的疤痕,以及愈发尖锐的心,沉寂了将近十年的心湖,再次泛起涟漪。
静静坐着,长平郡主从未有过的放松。
她想起了年少时的欢声笑语,她也曾有亲密无间的姐妹,还有疼爱她的父母兄长,不自不觉她沉浸在了过往美好的回忆中,思绪不禁越飘越远。
直到一声清脆的“好了”响起,她才回过神来。
下意识地抚了抚鬓角,她有些期待。
“给您看。”安若珂递过来一面小铜镜,里面映出女子清丽婉约的姣好面容,在明艳的绢花映衬下,显得更年轻生动。
长平郡主一时有些陌生,镜子里的是她么?她有些不敢相信。
不过是换了一个发髻,戴上了绢花,她就变成了另外一幅模样,那是十年前的自己,明媚而朝气。
抬手轻触头上的芙蓉吐蕊绢花,“这是……”
她记得这是那孩子头上的花儿。
安若珂带着几分不舍,道:“这也是我澜妹妹送我的,不过你戴着更好看,我就送给你吧。”
“谢谢。”长平郡主感动地道谢,发自内心地笑了,她收起手镯和簪子,为自己方才的试探而愧疚。
方才的不快一扫而光,长平郡主亲昵地揽着安若珂,两人说说笑笑,好不欢快。
亭外,红玉看着展露笑颜的自家主子,心底松了口气,多少年了,主子终于肯敞开心扉,接纳旁人了。
真是老天开眼,红玉双手合十,虔诚地在心中拜了拜。
临近午时,鞭炮响了第一道,女眷开始入席。
安若澜在屏风后张望了好一会,待看到安若珂拉着一个年轻夫人过来,她才松了口气,她知道,那夫人就是长平郡主。
看来她的想法是正确的,不管有多清冷孤高,长平郡主终究是人,是人就会寂寞,而往往越是孤僻的人,内心就越渴望有人陪伴。以往长平郡主深居简出,并非是因为厌恶接触外人,相反的,是因为外人大多抱着目的接近她,是以她才不喜与人接触,但安若珂不同,她天真活泼,又毫无心机,这样的人,是最容易得长平郡主欢心的。
对失去了男人的女人而言,天真可爱的孩子是最好的补药。
目的达成,安下心来的安若澜退回到自己的位置坐好,不一会,安若珂就过了来,坐在她身边。
“澜妹妹,我把你送给我的绢花送人了,你不会怪我吧?”一坐下,安若珂就开始讨饶。
听着那惴惴不安的语气,安若澜不禁觉得好笑,她这四姐真的是太单纯直接了,也不知未来出嫁后能不能应付得了旁人的阴谋诡计。
不过往后有长平郡主护着,想来是不怕的。
笑了笑,她大方道:“不要紧,我那里还有一朵呢,你要是喜欢,我再送给你。”
“真的?!”安若珂双眼发亮,一改方才的郁郁寡欢,欢喜道:“澜妹妹你真好!”
安若澜得意地挑眉,心道,那是,我要是不好,怎么会帮你找这么一个大靠山?往后你才知道我的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