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欢喜喜出去,不到半日,就凄凄惨惨回来,安若澜捂着酸涩发红的眼睛,被四喜跟八元扶回了小筑。
一进屋,安若澜就推开四喜八元,脑袋埋在双臂里,趴到桌上一动不动,刘氏三人担忧地围在她身边,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因为她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易先生很快赶了过来,他把所有人都支了出去,坐到安若澜对面。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他轻声道,像是怕再刺激到她。
“然后把‘贺记’交给钟二爷?”安若澜没有起身,闷闷的声音从双臂间传出。
易先生不觉讪讪的,拳头抵着嘴唇清咳一声,道:“那是开玩笑的,暂且不说三少跟我不会同意,底下的人也不会信服。”
钟二爷没有经商才能的事,在盛京也不算是什么秘密。
安若澜趴在桌上不给半点反应,易先生看不到她的表情,心里惴惴的,他答应过四爷要好好照顾少东家的,现在把人闹成这样,他不禁有些心虚。
想了想,正打算说点什么,安若澜却忽地开口,哑声道:“其实我知道会变成这样,我就是一时有点承受不住,这个担子太大了……”
她说话带着哭音,断断续续的,让人听了猛地心底揪紧。
易先生望向她单薄稚嫩,瘦削的肩膀,喉咙里泛起淡淡的酸意,这个丫头还太小了。
但想着四爷临行前的那句话。他还是不得不硬下心肠。
“现在的磨难,是为了将来的安稳,你以后的路不会太平。你必须学会坚强。”
这句话听着没头没尾,但他从不怀疑四爷的话。
顿了顿,他道:“你现在就可以回侯府,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做你的侯府六小姐,又或者,你留在这里,挑起这个担子。好好守着四爷的产业。”
“……”安若澜张了张嘴,眼眶又泛起湿意。她颤声道:“我要留下。”
不是我会,是我要,她想要留下来,就算在一段不短的时间内。她不能见到疼爱自己的祖母,跟亲密知心的姐妹。
“很好。”易先生露出一抹欣慰的笑,随即肃穆了神色,道:“少东家好好休息,午膳过后,我们就出发去城里巡视商铺。”
“嗯。”安若澜闷闷应了,依旧没有抬起头来。
易先生欲言又止,最终摇摇头离开了。
心情低落,午膳只用了一点。安若澜就放下了筷子,刘氏劝着她多喝了碗海参汤,才稍稍放心。
用过午膳不久。易先生就来请她出发,安若澜依旧是带着四喜八元出去。
易先生事先并没有告知是要去哪个店铺巡视,直到马车在鲤鱼坞的金银楼停下,安若澜才后知后觉,或许这一趟只是散心?
“进去吧,三娘说。今日会有贵客过来,一会你就试着亲自接洽。”易先生向着金银楼大门抬了抬下巴。
安若澜抿着唇角笑了笑。带着四喜八元下了马车。
万三娘早等着门前,见人来了,忙迎上去,拉住安若澜的手,亲切笑道:“可算来了,还以为今日不来了呢。”
安若澜瞧着她那张圆润福气的脸,心底的阴霾散去许多。
易先生在后面下车,优哉游哉走过来,问道:“客人可来了?”
“来了,已经在二楼雅间喝上茶了。”万三娘脸上显出几分恭谨来。
易先生点点头,对安若澜道:“少东家请吧。”
安若澜暗里撇了撇嘴,拉着万三娘蹬蹬蹬就进了门。
进了门,店里的伙计都向安若澜跟易先生问好,安若澜正使性子,只点了点头,就径直上了楼,见状,伙计们一头雾水,一向温和有礼的少东家,今儿这是怎么了?
万三娘回头望了眼,悄声提醒:“小姐,易先生还在后头呢。”
闻言,安若澜脚下顿了顿,继而哼着鼻子道:“不用管他,三娘,你先给我说说是怎么个事儿吧,一会我好应对。”
万三娘看出她是在使小性子,便就笑了笑,道:“好,是这样的……”
两人边上楼,边说话,易先生领着四喜跟八元跟在后面,四喜道:“先生,少东家是生气了么?”
易先生摇头笑道:“使性子就对了,比闷着好。”
四喜似懂非懂,还待再问,被八元暗地里拉了拉衣角,便只好收了声。
到了二楼东边的雅间,万三娘推门请安若澜进去,安若澜深吸口气,凝神收心,不卑不亢地跨进雅间的门,刚想客套两句,却不想对上了一双惊喜的眸子。
“小韶!”她不禁惊呼出声。
雅间里的人,不是卫韶又是谁?
视线往旁边一转,在看到那张俊逸熟悉的脸庞时,她的心不可抑制地狂跳了两下。
就在她失神恍惚的档儿,卫韶已经扑了过来,欢喜道:“若澜,真的是你!”
安若澜赶忙回过神,笑问:“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说着,垂眸悄悄瞥了眼端坐在桌边的卫刑,远远施了一礼。
卫刑收起眼底的诧异,起身道:“我跟小韶过来谈生意,没想到会碰到安六小姐。”
他的神色淡漠,已经褪去青稚的五官与前世一模一样。
安若澜无意识地揪了揪袖口,忽地觉得紧张,她敛首轻声道:“真是巧了,我是代替义父来谈生意的。”
卫刑对“贺记”由少东家接管的事情有所耳闻,闻言单独拿颔首,表示了解。
他不是话多的人,说完方才那一句,就没有了下文,安若澜等不到他开口,正寻思着该说些什么,青松白鹤屏风后就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是谁来了?”
安若澜微微一怔,这声音听着有些熟悉,但她却一时辨认不出屏风后的是何人。
疑惑间,一道雪白的身影从屏风后袅袅走出,是一个年约十二三岁的少女。
那人清丽的面容不施粉黛,眼带冷傲矜贵,身上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有那么一瞬间,安若澜以为看到了前世的自己。
那发髻,那装扮,那行走见的神态动作,可不就是她前世的模样?
可那张脸,分明就是秦以清。
不待安若澜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卫刑走到秦以清身边,道:“是安六小姐,既然没有陌生男子在场,你也不必在里间独自待着了。”
闻言,安若澜不禁瞳孔微缩,乍看之下,卫刑的言行举止与对待旁人并无区别,然而安若澜却分辨得出来,他语气中含着不易察觉的关切与温柔,那是前世只有在对她的时,才会有的体贴。
而且,很明显的,在秦以清面前,卫刑的话变多了。
为什么卫刑会对秦以清如此……温柔?
这四年,她与卫韶偶有见面,但与卫刑,却是一次都没有,她只能偶尔从卫韶口中打听一些卫刑的消息,知道他过的好与不好。
因为卫韶并不是碎嘴的人,加上她也没有刻意提及秦以清,以至于到了现在,她才发现自己竟忽略了许多。
望着冷若冰霜的秦以清,以及不经意显露温柔的卫刑,她不由得细想,这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秦以清会变得跟前世的她一样?而卫刑对秦以清的态度,为何又会与四年前天差地别?
有一个荒唐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秦以清是在刻意模仿前世的她!
可是,秦以清是怎么知道前世的她是这幅模样的呢?
越是深思,她越是觉得恐惧惊慌,似乎有一张无形的大网,在她毫无知觉的时候,已经无声无息笼罩在了她的头顶。
下意识地攥紧双手,安若澜克制着心底的恐慌,力持镇定冷静。
那边,秦以清与卫刑已经停止了交谈。
冷冷扫了眼面无表情的安若澜,秦以清眼底闪过嘲讽与得意,随即,她朝着安若澜淡然颔首,语调清冷道:“安六小姐,许久不见,有礼了。”
说着有礼,神态却是高高在上的,眼含傲然。
安若澜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难道前世的她也是这样的?
难怪会不讨人喜欢。
定了定神,她含笑回礼,敛首道:“秦小姐有礼。”
稳重得体的态度,不见丝毫恼怒羞愤的神色,将秦以清心底的得意打得烟消云散,微一抿唇,她不再言语,径直在桌边坐下。
万三娘皱眉,对秦以清的印象跌落谷底。
卫韶更是直接,愤然不满道:“你算哪根葱?今天是哥哥跟若澜谈生意,他们都还在一边站着呢,轮得到你坐?懂不懂礼数规矩的?”
安若澜眸光微闪,从卫韶的语言中,她看出卫韶对秦以清十分厌恶。
如果秦以清真的是在模仿她,那么面对卫韶的呵斥,秦以清就会装作听而未闻。
果不其然,秦以清冷着脸不动如山,好整以暇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卫韶被气得跳脚,捋起袖子就要对她动手,却被卫刑拦住。
“好了,也不怕安六小姐笑话,以清是你的表姐,你不该对她大呼小叫的。”卫刑略带不满地皱起眉。
“你又帮她,到底谁才是你的亲妹妹啊!”卫韶气恼地甩开手,闷闷不乐地坐下。
安若澜静静看着这一幕,眼底的担忧越积越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