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信侯府热闹了一整天,然而这份喜气热闹依旧无法感染馨月苑半分。
这里依旧冷清,久为休整的庭院在白雪中更显萧条。
被关在屋子里两年多,只能偶尔在粗使婆子的监视下到庭院里转转,也没有说话的人,孟氏那天神般的骄傲与自命不凡早已被时间与寂寞磨得一干二净。
看守照顾她的下人并没有为难她,只是她想通了。
她不再像最初那样嚣张地大喊大叫,而是柔顺地接受一切安排,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过的更好。
而在无尽的寂寞与空虚中,她又重拾了与安世延的感情。
那在回忆中无比美好,无比纯真的爱恋。
尽管已不复当年的炙热激烈,但她想与丈夫重修旧好,她想再次做光明正大的安五夫人。
远远的传来热闹的鞭炮声,在寒冬中驱散一丝寒意,孟氏侧耳听着,却如何也想不起来侯府这时能有什么喜事。
莫非是有孩子满月?
还是有姑娘订婚出嫁?
又或者是哪个侄子迎娶新娘了?
她很费解,当送饭的婆子将比以往丰盛数倍的饭菜送过来的时候,她终是忍不住问道:“府里有何喜事,为何一直鞭炮声不断?”
闻言,送饭的粗使婆子不忿地撇了撇嘴,还算客气地回答:“今儿是六小姐的生辰。”
说罢在心里冷哼,疯子就是疯子,连自己女儿的生辰也不记得。
这两年安若澜没少往馨月苑送东西,都是些补身子的药材,也不时会过来看望孟氏。可说是仁至义尽,然而孟氏还是恨她入骨,认为是她让自己沦落到如此凄惨的田地。
是以每次一听人提起安若澜,孟氏就会控制不住情绪。
听得婆子的话,孟氏勾起抹冷笑,道:“不过是过个生日,还办的如此热闹。看来澜儿是益发风光了。封了县主的姑娘就是不同。”
话里话外的酸味,傻子都听得出来了。
婆子不禁脸上一沉,冷笑道:“五夫人。您还真是贵人事忙,您记不住日子也就罢了,难道连六小姐的岁数也不记得了?今儿是六小姐的及笄之日呢,府上为六小姐办笄礼。自然热闹了,好多贵人都来府上道贺喝喜酒呢。就连太后也下旨赏了六小姐礼物,可惜五夫人是见不着了。”
浓浓的嘲讽扑面而来,孟氏气得脸孔扭曲。
孟氏不知道,安若澜如今在府上的名声可不像以往那样臭。她不会刻意拉拢人,可但凡有什么好东西,她都不会忘记身边人。加上她对任何人都客气有貌礼,性子又开朗亲切。是以侯府上下都很喜欢维护她,自然容不得有人说她半句坏话。
努力平复情绪,孟氏咬牙道:“没有我的允许,澜儿怎么订婚?!没有订婚,她怎么及笄?!你别以为我被关在这个院子里,就什么都不知道!我可没有疯!”
她说自己没有疯,然而说出的话,却让送饭的婆子觉得她的失心疯越来越严重了。
啧啧两声,婆子道:“五夫人,先前六小姐订婚,我可是还给您送了喜蛋来的,您不记得了?您这病不会是更严重了吧?”
孟氏的骄傲自满是被磨平了,可她心底还是有不可触犯的禁区,那就是安若澜,以及她得的“病”。
闻言她瞬间激动起来,大吼大叫道:“我没有病!没有我的允许,她怎么能订婚,我不同意,我不同意!”
送饭的婆子只是冷哼两声,道:“连六小姐的生辰跟年岁都不记得,你有什么资格干涉六小姐的婚事,但凡对儿女的事多上点心,你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说完扭身出去,把门哐的一声关上。
“你个贱婢,你给我站住!”任凭孟氏声嘶力竭,也没有人理会她。
叫到最后,她抽泣起来,断断续续道:“总有一天你会后悔,你们这些贱婢,竟然这样对我……我还是侯府的五夫人……呜呜……”
直到哭的没有力气,她才停下来,啜泣着开始享用送来的饭菜。
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饱餐一顿后,孟氏用手帕轻轻擦拭嘴角,又到盆架前洗了手,而后若无其事地坐到软榻边,倚着靠枕翻起了看到一半的诗词孤本,微微翘起的兰花指显得娇贵而矜持。
没有人奉承赞美,她学会了孤芳自赏,即便一个人的也要保持优雅高贵的身姿。
一整个下午就在看书中度过,临近傍晚,孟氏起身到梳妆台前为自己画了个淡雅温婉的妆,长发挽起盘成发髻,簪上她最爱的玉兰钗。
这是她认清事实后养成的习惯,她认为总有一天丈夫还会来看她,而她一定要让丈夫见到最美好的她,让丈夫回心转意。
没有丫鬟伺候梳洗打扮,最简单的妆容,孟氏也花了半个时辰,盘发盘得手酸的她在心里安慰自己,这只是暂时的,以后她会跟以前一样,被丫鬟婆子前呼后拥。
装扮好,坐到外间桌前等着下人送晚膳过来,可左等右等,月亮都升高了,也等不到人来,疑惑烦躁间,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个略显熟悉的陌生身影出现在门外。
窈窕玲珑的身姿,傲然的气势,因为没有点灯,又背对月光,孟氏无法看清来人的容貌,不禁皱眉问道:“是谁?”
闻言,来人娇红的双唇微微弯起,一道孟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清脆声音从唇瓣间缓缓流淌而出。
“母亲,是我。”
孟氏猛地睁大眼,不敢置信地惊呼:“娴儿?!”
“是我。”来人跨进房门,那被银白月光照亮的面容,不是安若娴又是谁?
“娴儿!”孟氏当即欢呼一声,上前一把抱住她,喜极而泣道:“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母亲好想你!”
这两年,除了安世延,孟氏想的最多就是为她顶罪,她最疼爱的庶女。
因为她需要一个全心全意为她的人,为她去求情,为她去奔走。让她尽快离开这个囚笼。
安若娴在孟氏看不到的地方勾起一抹冷笑。而后抽泣着回抱住她,泣声道:“我终于又见到您了,母亲。娴儿也好想您,呜呜……”
母女俩心思各异,抱头痛哭。
哭了一阵,安若娴先止住哭声。擦干泪水,稍稍推开紧抱着自己的孟氏。道:“母亲,现在不是感怀的时候,我来是有要紧事要告诉你,我已经想到救您出去的办法。您耐心听我说。”
孟氏拭泪的动作猛然一顿,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激动问道:“你真的有办法?!”
安若娴被她疯狂的动作吓了一跳。但很快镇定下来,点头道:“母亲放心。只要您按照我的话去做,我就能帮您出去。这次是因为澜姐姐办笄礼,看守的人都被调去前面帮忙,我才能偷偷溜进来,时间不多,我长话短说,母亲,您只要……”
她简略地将自己的计划告诉孟氏,只是不等她说完,孟氏连连摇头道:“不行,你让我去讨好澜儿,我如何也做不到,我是养大她的人,她本就欠我,我怎么还能向她低头?”
接着又握住安若娴的手,气愤填膺道:“我们母女因为她吃了多少苦,我万不能向她低头,你放心,等我从这里出去,我定要想尽办法揭穿她的身份,让世人知道她是如何的忘恩负义!我一定会让你做五房的嫡女!”
闻言,安若娴满肚子计划说不出来了,眼底微冷,她故作感激道:“娴儿知道母亲对娴儿的疼爱,娴儿很感谢母亲,可是母亲,现在能让您出去的只有澜姐姐了,不管是祖母,还是大伯大娘,又或者是父亲哥哥,他们都听澜姐姐的话,只要澜姐姐点头,您就能马上离开这里,做正正经经的安五夫人!”
孟氏不禁倒吸口冷气,“难道短短两年,整个侯府就被她掌控了吗?”
安若娴无言点头。
孟氏顿了顿,还是很犹豫,道:“娴儿,你是不知道母亲这两年吃了多少苦,你让我如何向我的仇人低头讨好?”
说着嘤嘤抹泪,全然没有独自一人时的优雅高贵。
安若娴打量孟氏一身锦衣华服,保养得当的娇嫩肌肤,忍不住在心底冷笑。
虽然被关了起来,但毫无疑问孟氏没有吃半点苦,试问还能日日保养的人,又能苦到哪里去?不过是不能出门罢了。
相比起来,被送到农庄的她没少吃苦,如果不是有那个人暗里帮她,她恐怕早就变得跟粗糙的乡野村姑一样。
忍下心头的愤恨,安若娴继续好声劝道:“娴儿理解母亲的痛苦,但若是我们不向澜姐姐低头,您就还要吃苦,不瞒母亲,娴儿之所以能回侯府,不过是澜姐姐向祖母说了句好话,祖母就让我回来了。”
“当真?”孟氏半信半疑,已经动摇了。
安若娴再接再厉,哭道:“母亲,就算是娴儿求您,您服个软吧,娴儿不想看您继续受苦,除了您,娴儿再也没有亲人了,您不知道,姨娘只顾着兄长,根本不理我,而父亲还带了一个女人回来,那个女人对五夫人的位置虎视眈眈,您再不想办法,父亲就要被那个女人抢走了!”
假哭着,偷偷观察孟氏的神色,她就不信下了这剂猛药,孟氏还能犹犹豫豫!
果不其然,一听安世延带了女人回来,孟氏立马就坐不住了,但她还顾着面子,决然道:“那好,为了你,我愿意服软。”
安若娴欢喜点头,心底却是冷笑不止。
孟氏还不忘强调自己的主张,道:“不过等我顺利出去后,我还是要想办法揭穿澜儿的身世,不能再让她继续嚣张跋扈下去。”
安若娴嘴角的笑意一僵,看来她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
握住孟氏的手,她道:“母亲,您还不明白吗,不管您怎么努力,澜姐姐永远都会是文信侯府的嫡小姐,因为皇上说她是父亲的亲生女儿,她就只能是父亲的女儿,若是您再纠缠下去,皇上不会饶您的。”
闻言,孟氏不解地皱眉,问:“为何?澜儿明明是旭哥哥的女儿,是颜姐姐抛弃了她,皇上应该治颜姐姐的罪才对!当然,也要治澜儿不念养育之恩,忘恩负义的罪,皇上怎么会治我的罪呢?”
“……”安若娴被问得无言以对,她找这个猪一样的人合作,真的没问题吗?
但现在除了孟氏,谁还能帮她?
就算再不受宠,只要孟氏还是安五夫人,她就能在侯府占得一席之地,孟氏对她还有用处。
略一沉吟,她耐着性子解释:“母亲,难道您不知道吗,混淆皇室血脉是重罪,如果证实了澜姐姐是晋王的女儿,那就不仅仅只是晋王妃一个人的事了,晋王府跟文信侯府的所有人都要受到牵连,轻则流放,重则诛九族,到时候,我们也跑不了。”
她刻意将声音压低,森然冰冷的语气,吓得孟氏浑身止不住地打颤。
孟氏抱着头,恐惧地大叫:“我、我不要,我不要流放,我不要诛九族!”
“那就让当年的一切都烂在肚子里,澜姐姐就是您的女儿!”安若娴趁热打铁,望着她的双眼,给了她最强烈的暗示。
孟氏抬头望着她坚决的眸子,颤巍巍地点头。
安若娴满意地笑了。
当年,在最气愤的时候,她也曾想过让安若澜的身世曝光,希望毁掉一切,所以她哀求赵镜帮孟氏,可后来她醒悟了,她及时收手,没有以神女的名义在坊间传播安若澜是晋王之女的谣言,好在赵镜也没能真的反转情况。
文信侯府如何她并不在意,但她怎么能让晋王府跟孟国府出事呢?这两家可是助男主成就大业的左膀右臂,缺一不可的。
尽管晋王府跟孟国府对安若澜的维护让她不满。
两年了,不管赵镜如何温柔体贴地呵护她,她始终无法忘记赵琰,她依旧心心念念想着帮男主铺路,她已经不在乎男主是否会注意到她了,爱一个人,不就是要默默地付出么?这是赵镜教会她的。
而现在她回来了,剧情也到了她熟悉的阶段,她是时候一展拳脚了。
这两年在田庄,她没有白白浪费时间。(未完待续)
ps:啦啦啦,某只又要出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