禧鸾宫偏殿一侧的花厅里很是热闹,没有长辈在场,闺秀们有聊不完的话儿。
多多少少的,大家都提到了卫国府,只是碍于卫国公夫人就在珠帘一侧的偏殿里坐着,众人没敢说的太多,声音也都放得很低。
“本来卫国府的小姐今日也是要进宫来的,只是听说忽地病了,就不来了。本来听闻她很是与众不同,我还想见见的。”说话的人语气里有几分失落。
“也真是会挑时间,偏赶上太后召见时病了。”接话的人口气中透着几分幸灾乐祸。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有性子和气的劝了声。
许是担心说多了惹祸,谈话的几个人忙换了个话题。
隔壁桌旁,安若澜若无其事地收起支愣着的双耳。
她说怎么没见到卫韶,原来是病了。
想起小姑子机灵好动的性子,她不由偷笑了一声。
以她对卫韶的了解,那小妮子肯定是嫌宫里规矩森严,不愿进宫,是以才故意装病呢。
前世她可没少被卫韶的古灵精怪气得胸口疼。
周宓儿捕捉到她眼底浓浓的笑意,不禁好奇问道:“听到什么有趣的话儿了?瞧你这般开心。”
“没什么。”安若澜赶紧收敛心绪,随即眼珠一转,笑道:“就是听姐姐们谈论卫国府,觉得挺有趣儿的,那卫国公回京时,真有万人空巷那般夸张?”
“可不是,真真气派极了,听说那日百姓挤满了长乐街,所有人都被卫国公一行华贵威武的阵仗惊呆了呢。”赵三小姐双眼熠熠生辉,插话道。
楚四小姐压低了声音,也道:“我听我父亲提了一嘴,卫家祖上乃是东北一霸,卫国公未从官前,就已是富甲一方,况且后来又有救驾之功,还与今上做了结拜兄弟,自是富足尊贵无人可比。”
“东北一霸?这名头倒是威风。”周宓儿赞了一声。
安若澜听着几人低声的交谈,心里颇有些与有荣焉的滋味儿。
卫国府有多富有,她比谁都清楚,不然前世她也不敢给母亲送那么多钱财玩物,就是因为知道那些东西对卫国府而言不足挂齿,她才敢那般肆无忌惮。
不过得意只是一瞬间的,只要一想到前世愚蠢的自己,她就羞愧得抬不起头来,心底只剩了无尽的懊恼与低落。这一世,她发誓再再也不会跟前世一样犯浑,卫刑是这个世上最值得她珍惜的人,她不愿再伤他一丝一毫。
当然,前提是她还能如愿嫁给卫刑。
想到卫刑,心里就止不住泛甜,一丝丝一缕缕,将她包围起来。
周宓儿一直注意着她的神色,见她一会懊恼,一会傻笑,心里直咂舌,不由好奇问道:“澜妹妹好似对卫国府的事很感兴趣?”
“啊?额……呵呵……”安若澜被突如其来的问题给噎到了,绞着衣袖呵呵干笑,半边说不出话来。
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总不能没羞没臊地说她看上了未来的卫国公世子,正想着要怎么嫁给人家,所以才对卫国府感兴趣吧?现在她可是只有七岁!
周宓儿见她扭扭捏捏的,只觉有趣得紧,不禁笑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好奇是人之常情嘛,我对卫国府也挺感兴趣的。”
嘴上这样说,周宓儿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她完全没想到自家小表妹是“居心不良”。
安若澜暗暗松了口气,故作向往笑道:“听姐姐们说的那么壮观气派,我真想也瞧瞧。”
“啊,对了!”安若瑾忽地惊呼一声,见其他桌的小姐纷纷望过来,她赶紧压低声音问道:“卫国府过些日子不是要办酒宴么,大家府上有收到请柬吗?”
“不晓得呢。”赵三小姐与楚四小姐都摇头。
安若瑾叹了一声,惋惜道:“文信侯府倒是收到了请柬,只是我爹爹说祖父不打算出席,也不许家里其他人去。”
安若澜心底一颤。与前世一样,自诩书香大家的文信侯府很排斥草莽出身的卫国府。
赵楚两位小姐也都露出惋惜之色。
看来大家都喜欢凑热闹。
周宓儿却是双眼一亮,拍手道:“周府也收到了请柬,我爹爹肯定会出席!”
言下之意,她有机会去卫国府转转。
“真好!”几人都露出羡慕之色。
“嘻嘻。”周宓儿眉飞色舞。
安若澜心底一动,扑过去抱住她的手臂,小声撒娇道:“我也要去我也要去!表姐姐带我一起去嘛!”
虽然觉得大庭广众地撒娇很丢脸,但为了见卫刑,她豁出去了!
“这……”周宓儿为难地颦起眉。她倒是很乐意带澜妹妹一起去,只是大人那里怕是不好交代。她母亲是不会反对的,就是侯府那边……
“我要去嘛我要去嘛,表姐姐,好姐姐,你就带我一起去嘛!”,见她犹豫不定,安若澜急了,再接再厉,忍着肉麻坚持不懈地撒娇卖乖。
安若瑾脸色怪异,简直不忍直视眼前的景象。眼前这个娇嗲赖皮的女孩,真的是她的六妹妹?
赵楚两位小姐忍不住笑起来,帮忙搭腔道:“周姐姐,你瞧安六妹妹这般可怜,你就答应了吧。安五夫人那般温柔和气,相信一定不会反对的。”两人猜到了周宓儿的顾虑。
勋贵圈的夫人小姐们多少都知道一些,据说安五夫人对女儿安六小姐宝贝的紧,轻易不让出门见人。
不提还好,一提起孟氏,周宓儿顿时成了苦瓜脸。一想到那令人心累的小姨,她就一个头两个大。她之所以不敢点头,就是因为知道小姨一定不会答应,毕竟那样的场合,那个人极有可能会出现。
不过转念一想,这何尝不是一个机会?她早就想帮帮那个人了。
这样一想,周宓儿欣然点头,道:“那好吧,我回去跟娘亲说说,若是娘亲同意,我们再去跟小姨说情。”
“太好啦!”安若澜忍不住欢呼一声,一双大眼睛顿时弯成了月牙儿,娇俏可爱的模样,惹得稍微年长几岁的几人一齐掐她的脸蛋儿。
周宓儿琢磨起了如何说服自家母上大人的计划。
安若澜则想着不久后能见到卫刑,心里甜得能腻死人。
进宫一趟,安若澜收获颇丰,唯一遗憾的,就是没有见到卫韶,也没能与卫国公夫人说上话。
而相比起她的顺利,安若娴在孟国府简直要憋屈死了。
从进门到现在,她就被无视了个彻底。
孟国府的长辈们无视她,少爷小姐们也无视她,就连丫鬟婆子都无视她,她就想不通了,父母又不是她能选择的,凭什么父母做错了事要她来承担?她没有半点对不起母亲!将恩怨牵扯怪罪到无辜的孩子身上,孟国府还真是做得出了!
在母亲介绍她之前,孟国府的人无视她也就罢了,她可以当做是他们有眼不识金镶玉。可在母亲介绍了她之后,所有人还是无视她,这说明什么?说明孟国府就是在故意给她难堪,给她羞辱!
她算是看清楚了,什么百年世族,书香大家,清流砥柱,通通都是虚名!孟国府这一家子与那些市井小民根本没两样,通通都喜欢狗眼看人低!若不是顾忌着母亲的面子,她早就拂袖离开了,这样虚伪肮脏的地方,她一秒都不想待。
板着一张脸,安若娴不屑地斜眼,不愿瞧对面的孟家少爷小姐们一眼。
孟氏脸色也不太好看。
当着一群侄子侄女的面,在她介绍安若娴兄妹的时候,孟国公世子与世子夫人不说表示亲近了,就连敷衍的点头都没有,这让她觉得被下了面子,心里很是不舒坦。
只有安世延还硬着头皮,与孟国公世子孟程晏闲谈。
安文均则识趣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坐了一阵,见兄长嫂嫂丝毫没有安慰自己,也没有向自己解释的意思,孟氏愈发恼了,认为自己被冷落的了她终是忍不住埋怨道:“哥哥,今日你是怎么了,竟对妹妹这般冷淡?”
说着,若有似无地瞥了孟国公世子夫人乔氏一眼。
乔氏被气笑了,感情小姑子是以为她向夫君吹了枕边风?
孟氏还真就是这般想的,而且她认为自己的怀疑理由很充分。
原来在接薛氏回府一事上,乔氏曾多次向孟老夫人进言,希望孟老夫人敲打敲打单纯懵懂的孟氏,让她不要被迷了心智,糊里糊涂点头。这本来是乔氏的一番好意,然而这话传到孟氏耳朵里,就完全变了味儿,成了乔氏在孟老夫人面前贬低她,挑拨她们母子感情。
因着这事,孟氏对本来亲如长姐的嫂嫂一下疏远起来。
也是因此,她猜测今日之所以会受到冷遇,是嫂嫂在哥哥耳边说了什么。
孟氏的猜测在一定程度上是对的,确实是有人对孟程晏说了什么,只是那人不是乔氏,而是孟老夫人。
在出府进宫前,孟老夫人再三叮嘱孟程晏,叫他不要再纵着妹妹。
孟程晏虽疼爱妹妹,但他更孝顺母亲,是以,打从见到孟氏起,他就没笑过。
说起来,他心里对妹妹也是颇有微词的。
特别是在得知妹妹将那对给孟国府抹黑的兄妹带上门后,他第一次对从小疼到大的妹妹生出了恼怒之意。
可偏偏妹妹还埋怨他,怀疑他的妻子不贤?
孟程晏连最后一点好脾气都耗光了。
“既然妹妹觉得为兄招待不周,为兄就不留你了,请回吧。”孟程晏面沉如水,拂袖站起身来,俨然一副要送客的架势。
见他起身,孟府的晚辈们也都纷纷站起身来,噤若寒蝉。
“哥哥!”孟氏惊了一跳,水眸圆睁,楚楚可怜地望着孟程晏,她根本不相信兄长会赶自己走。
孟程晏无动于衷,看也不看她一眼。
孟府的少爷小姐们很惊讶,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大伯对小姑姑生气。
而见孟氏被甩了脸色,安若娴脸上愈发难看。只是她谨记着“隐忍”二子,是以并未出口维护孟氏。
安世延为没能及时阻止孟氏而后悔,忙起身拱手道:“舅兄息怒,雨夏是无心的。”一边向着乔氏求助。
被误解的乔氏本是不想插手的,但孟氏好歹是她的小姑子,而且她知道孟程晏只是一时气愤,心里还是疼这个妹妹的,是以只稍稍犹了片刻后,她便出面安抚道:“好了,都是一家人,有话坐下好好说,被让晚辈们笑话了。”上前拍了拍丈夫的手臂,示意他消消气,拉着他坐下。
孟府的少爷小姐们也跟着一起劝说。
在众人的劝说下,孟程晏紧抿着双唇,一言不发地顺势坐下。
脸色虽然还是不好看,但显然是气消了不少。
见状,安世延松了口气,朝着乔氏拱手施礼:“多谢嫂嫂。”
孟氏心里依旧很不是滋味儿,但她也不敢再惹怒兄长,只好乖乖坐着,缄默不言。
众人重新坐下。
在安世延的努力下,冰冷的气氛慢慢和缓了一些。
只是依旧没有人搭理安若娴兄妹。安若娴仍是兀自生闷气,安文均却是自始至终不曾变过脸色,气定神闲到连孟程晏都不由侧目。
孟氏消停了一阵,见着气氛好转,忍不住问道:“父亲何时回府?母亲可是要在太后宫里用完膳才回?”
她一开口,孟程晏脸色便沉了沉,见丈夫没有要搭理的意思,乔氏只好代为回答道:“父亲还不知何时才能回呢,一会派人去宫里打听打听,至于母亲,怕是要到傍晚才回了。”
“这么晚?”孟氏皱起眉。
“母亲出门前是这般说的。”乔氏含笑回答。
这确实是孟老夫人的原话,只不过并不是真话。实际上,老夫人午后就能回府,只是她不想见孟氏,所以撒了个谎。用孟老夫人自己的话说,是眼不净为净。
“哦。”孟氏失落地应了一声,心想着要是母亲在,今日她就不用受这么多委屈了。愈想愈是难过,她不禁红了眼眶。
孰不知,若是孟老夫人在府上,今日她就不止受这么点“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