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乐王脸色越发的沉了半许,修长的指尖慢悠悠的摩挲着扳指,幽长慢腾的问:“说吧,王妃何处?”
婢子们满心惊恐,早就知晓此番单独被平乐王唤过来定是没什么好事,再加上历来都知晓平乐王阴狠无情,残暴之至,是以浑身越发的颤抖如筛,无论怎么努力都压制不住。
她们想说出实情的,也全然不敢隐瞒的,但她们身上还有太子妃下的毒,是以,无论此际再怎么惊恐,也不敢轻易的将实情说出来。
仅是片刻,其中一名婢子便硬着头皮的出声道:“回王爷的话,王妃今日与奴婢们取完凤冠归来时,的确是有意在外逛逛,是以,是以便让奴婢们先回来了,且当时王妃行去的方向,正也是……御花园的方向,许是这会儿,王妃仍还在御花园内游玩儿。”
她嗓音极其的发紧发颤,待得这话一出,便小心翼翼的抬头朝平乐王望去,却见平乐王面色并无太大变化,只是他那懒散摩挲大拇指上那颗扳指的手已稍稍而动,慢腾腾的从他的袖袍中掏出了一只明晃晃的匕首来。
那匕首,寒光噌亮,似是削铁如泥。
平乐王那骨节分明的指尖就这么悠然自若的将匕首把玩儿,仿佛下一刻,那森冷的匕首便要彻底扎中她们的心口。
婢子们脸色惨白,心口狂跳,这会儿再怎么都无法平静下来,则是顷刻之际,她们便吓得瘫跪在地上,双目颤红,不敢说话。
“本王,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倘若尔等仍是说不出王妃下落,本王这匕首,便要将你们身上的肉一块块割……”
平乐王依旧不急,淡漠清冷而道,却是这回,他后话还未彻底道出,两名婢子早已是吓得六神无主,惊恐磕头,脑袋一遍又一遍重重的撞击在地面,嘴里也颤抖而道:“回王爷的话,奴婢们错了,错了,求王爷饶命。王妃不在御花园,王妃被太子妃带走了,太子妃还对奴婢们下毒,逼着奴婢们不对王爷与太后娘娘说出真相,奴婢们不敢不从,还望王爷饶命,饶命……”
循环不断的嗓音,惊恐万分,两人言道出的话,却是惊人的相似,且话中的所有矛头,都这般直接的指向了顾明月。
平乐王眉头一皱,那双漆黑瞳孔骤然深沉。
他面色也开始变得复杂,凌乱,甚至阴沉,待得沉默许久,他才缓缓起身,浑然不顾早已磕头磕得额头红肿带血的宫婢,缓步朝殿门行去。
则待出得偏殿,他满面清冷,仅朝苏晏扫了一眼,随即便踏步朝不远处院门行去。
苏晏满目复杂,当即跟过来劝道:“王爷这是要出院?若是当真要出去,还望王爷乘轮椅出行。”
平乐王神色微动,立在原地不说话。
苏晏知他心思,急忙差人将轮椅推过来,待得平乐王主动在轮椅坐定,他才急忙推着平乐王迅速往前。
“去东宫。”平乐王道了一句。
苏晏将他这话暗自思量一番,低沉道:“王妃在东宫?”说着,嗓音越发一沉,“今日是太子抓了王妃?”
平乐王神情冷漠,不回话了。
苏晏无声候了一会儿,眼见平乐王仍是不言,便也心有起伏,兀自思量,却是半晌之后,平乐王突然朝他出了声,“素闻女人之中,也有心狠手辣薄情寡义之辈,却是不曾料到,那般阴狠无情之人,竟会是她。当初本王一忍再忍,没想到,往日之人,往日之情,终究还是回不去。”
苏晏终是听出些眉目来了,犹豫片刻,低声问:“王爷说的,是太子妃?”
平乐王幽远无波的点头。
苏晏深吸一口气,眉头皱得越发紧烈。
太子妃此人,他初见她时,便觉她虽有倾城之貌,但却太过圆滑,她能在平乐王面前柔弱委屈,也能在太子面前温柔似水,甚至,她最大的本事,便是极为擅长勾引男人,便是明明抛弃平乐王嫁入东宫在先,竟也能营造出一种平乐王护不住她的无能之象,也即便是太子已然对顾家动手,连顾太傅都无心放过,独独那顾明月,竟仍然能屹立东宫太子妃之位,分毫不损。
就论这些,也能证明那顾明月绝非寻常的女人,且无论是心计还是谋略都鲜少有人能及,是以,倘若自家王妃当真落入顾明月之手,那后果,定当是难以预料。
心思至此,苏晏也越发开始担忧起来,神情越发的复杂,难以压制。
他足下再度加快,迅速推着平乐王朝东宫而去,却是还未真正抵达东宫,便与刚从礼殿宴席中离场归来的顾明月碰着正着。
顾明月怔了一下,待转眸朝周遭扫了扫,眼见并无异常之人,她才与身后的几个宫婢一道朝平乐王靠近,面容带笑,整个人柔和似水的朝平乐王唤了句,“子玉怎在这里?我本还想着去太后殿寻你,没料到竟在这儿遇上你了。”
她的嗓音与她的笑容都恰到好处的完美。
然而她的这番面孔落得平乐王眼里,却是极为难得的让他心生烦躁。
他并未回话,仅是朝苏晏示意一眼,苏晏犹豫片刻,转身退下。顾明月也不耽搁,当即挥退身后的宫婢,而后便缓步上前来欲要伸手推平乐王的轮椅,却是不待她的手接触上平乐王轮椅的手柄,平乐王已开门见山的问:“王妃在哪儿?”
顾明月猝不及防一怔,抬出去的手蓦地僵在半空。
却是片刻之际,她眉头一皱,眼中浮出几缕自嘲,而后缓缓将手缩了回来,“子玉此番过来,便是专程要来寻那叶嫤?”
平乐王并未将她这话听入耳里,“本王问你,她在哪儿?”
顾明月深吸一口气,足下一动,整个人站定在平乐王面前。她深深的将平乐王凝视,脸上的笑容也消失得干干净净,“我也在问子玉你,你此番过来,是不是只为了那叶嫤而来?”
平乐王面色分毫不变,稍稍抬眸,深邃清冷的眼径直迎上了顾明月的眼。
他眼中太过的深邃,也太过的平静,并无半许的温度,却也正是因为如此,顾明月突然有些接受不了,只觉从始至终,即便她当初抛弃他而入得东宫,他都不是这般冷情淡漠的模样。
则不该是他的。
她心中的子玉啊,对外人都是阴狠抱在的,独独对她一人,是包容的,甚至,温柔雅致的。可如今呢,如今,他竟是为了区区一个叶嫤,为了那么一个卑贱鄙陋的商贾之女,他竟然会如此冷心淡漠得像是个陌生人一般的逼问她。
思绪至此,顾明月满心压抑,脸色也逐渐白了一层,却是正这时,他却薄唇一启,再度道:“她乃堂堂的平乐王妃,身份特殊,与本王府中那些婢子并不是一路之人。太子妃往日暗中杀本王府中的婢子,本王尚且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若太子妃敢杀王妃,本王,自然也得让太子妃付出代价。”
让她付出代价?
就为了一个卑贱得不能再卑贱的叶嫤?
顾明月满目不可置信的望她,心口层层的发酸发紧,一股股浓烈的嫉妒之感差点要顷刻之际冲昏她的脑袋!
“你竟是为了一个叶嫤要让我付出代价?子玉,你可清楚你现在在说些什么?你竟会在我面前对我说这些狠毒的话?”顾明月说着说着,便乍然红了眼。
平乐王依旧深眼凝她,仍是那话,“本王的王妃何处?”
眼见他如此一副清冷而又执意的模样,顾明月心中酸涩沸腾,难以压制。
她对他历来都是喜欢的,青梅竹马之情,两小无猜之意,怎能忘却,但比起太子来,他的确没有太子的地位,没有太子的魄力,没有太子那般有能耐的能给她荣华富贵甚至安稳,她只是想安稳而已,不想跟着他一直在太子与皇后的挤兑下艰难生活而已,这又有什么错呢?
她也想追求她的安稳与幸福,但如今,她的幸福不在了,太子也彻底化成豺狼了,便是这东宫,她也快待不下去了,她不顾一切的几次三番的冒险出宫与他相聚,不惜将太子所有的兵力布控以及所有心腹之人的名单给他,她如今甚至妄想着他能真正打败太子,真正接回她的父亲,真正重振她的顾家,真正一跃而起成为这大昭的新主人,她如今,也想回头了,也想彻底的回到他身边了,她是爱他的,还爱着他的,而这么多年来,他都一直在等她的,只要她随时回头,都能看见他的。
可如今呢,如今等她做好了一切准备的回到他身边,而他,却早已不在原地等她了。
这般大起大落的境遇,落在身上,无疑是又酸又痛,强烈得似要让她发疯发狂。
她的子玉啊,怎能不等她啊!
她终究没心思再与他做戏,她不怒反笑,悲凉凄厉的笑,则待笑过之后,她朝他道:“她死了,叶嫤死了,死在那坐荒殿后院的水井里了。子玉,她真死了,回不来了的,如今无论你怎么想,你心头的位置,至始至终都是我的。你以前便说过会一直爱我,会一直守护我,就是因为你如今说话不算数了,你给她做新衣了,你关心她性命了,所以你看,遭报应了吧,因为你的不守信,因为你对我食言了,叶嫤就死了,她是被你害死你!”
她嗓音带笑,悲凉四起,然而,即便心头已然在抑制不住的滴血,但她还是想将这些话彻底的说出来,她要彻底掐断他心头那移情别恋的苗子,她要让他彻彻底底的认清现实,彻底回到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