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情形,使得楼厅上的气氛,好像一下子凝结了似的,寂静得落针可闻,尤其是西门锐,只见他那一双三角眼中,厉芒逼射,脸色铁青,连须发也似乎竖立了起来,像煞一头急欲择人而噬的野兽。
吕正英目光一扫之下,撇唇一哂道:“西门锐,别发狠了。现在跪下听令,还来得及,也能保持你的狗脸……”
脸字出口,人已像一头疯虎似的,疾冲而上,挥拳直捣吕正英的前胸。
西门锐人高马大,站住那儿,就像一座黑塔,与吕正英那英挺而安详的坐姿一比,使人会油然而生“压也会把吕正英压扁之感。
目前,西门锐在盛怒之下的雷霆一击,其威势又岂是等闲。
可是,他碰上目前的吕正英,算是交上了霉运。
当他那粗钵大的拳头,挟着“呼”的一声锐啸,眼见即将击中吕正英的胸部时,但见吕正英冷笑一声,双手齐出,一晃而回。
在旁观的人眼中,但见吕正英双手快得不可思议地晃了一晃,立即传出二声“噼啪”脆响,西门锐那铁塔似的身躯,随既“咚”的一声,矮了半截,跪倒在那两个灰衫老者的尸体之前。
可以想见,西门锐这时脸色之难看!
但吕正英却是若无其事地冷笑一声道:“这叫做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西门锐,此行,我奉命不得杀你,那个‘无敌堡’的护法汪志公,想必同你说过,现在,你得冷静地多想一想,准备接受我所宣布的命令,如果你心怀怨恨,听不进或记不清我说的话,那后果是非常严重的了。”
他顿住话锋,目光移注那虽然是静立一旁,却并不见得比跪着的西门锐要好过一点的汪志公,冷然一哂道:“汪大护法,劳驾你派人把这些尸体拖出去,我这顿晚餐,还没吃好呢!”
汪志公连忙恭喏道:“是,是!”
紧接着,又沉声喝道:“来人!将这些尸体拖出去,并清理现场。”
一阵暴喝,两个劲装汉子,应声赶了过来。
吕正英却向西门锐淡然一笑道:“你的怨气,平下去没有?”
西门锐身为南七省的强盗头儿,平常颐指气使,一呼百诺,面南称王也不过如此而已,又何曾吃过像目前这样的苦头,更怎能平得下心头这股怨气。
因此,吕正英话声一落,他却一挫钢牙,厉声叱道:“小杂种!你杀了我吧!”
话落手起,不!手起的不是他,是吕正英。
因为,西门锐除了口部还能说话之外,全身都不能动弹了。
吕正英又左右开弓,掴了西门锐四记耳光之后,才冷笑一声道:“西门锐,你别想左了,以为我奉命不杀你,就可以任意辱骂我,老实告诉你,我虽然奉命暂时不杀你,却可以任意整你。”
西门锐厉声叱道:“老子死都不怕,还怕你整!”
吕正英冷笑一声道:“我不能不提醒你,人,总是血肉之躯,我再提醒你一声,你老贼是亲手杀死我父母、屠杀我全家的仇人,尽管你是奉命行事,也尽管我奉命暂时不杀你,但我有权,也能狠下心,让你受尽所有酷刑。”
西门锐一口钢牙咬得“格格”作响,虽然一时之间,还没喝骂出口,但由他那比厉鬼还要难看的脸色,不难想见他心头的难受。
一旁的汪志公注目之下,连忙沉声喝道:“西门总寨主,请听我一言。”
西门锐全身都在颤抖着,却是强忍着,还没发作出来。
汪志公目注吕正英,讪然一笑道:“吕公子,能否容许我向西门总寨主,劝导几句?”
吕正英“唔”了一声道:“可以。”
汪志公谄笑道:“多谢吕公子!在下对西门总寨主,志在平息其心头怨恨,如果言语方面,有甚不当之处,还得请吕公子多多包涵。”
吕正英又“唔”了一声道:“我不计较这些就是。”
汪志公这才向西门锐正容道:“西门兄,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你何苦跟自己过不去!”
西门锐哼丁一声,没接腔。
汪志公瞟了吕正英一眼,才讪然一笑道:“西门兄,我现在说句不怕吕公子生气的话,有道是: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今宵,咱们委屈一点,忍住这口气,渡过这一个难关,以后,说不定咱们还有扬眉吐气的一天呢!”
吕正英淡淡地一笑道:“汪志公,你很会说话。”
汪志公苦笑道:“哪里,哪里,吕公子夸奖了。”
吕正英已转向西门锐,冷笑道:“西门锐,汪志公说的话,很有道理,我自己就是一个证明。”
西门锐冷然反问道:“证明什么?”
吕正英笑道:“八个多月前,当你奉命杀我全家,派出大批人马,到处追杀我的时候,我又何曾想到会有今天,所以,你眼前的遭遇,大可不必……”
西门锐一挫钢牙,截口接道:“好!我答应了!”
吕正英注目问道:“答应接受我的命令?”
西门锐点点头道:“不错!”
吕正英不禁哑然失笑道:“我自己居然会现身说法地来开导你,这是不可思议的事。”
顿住话锋,探怀取出那枚‘七杀令”以正面向着西门锐,正容接道:“这就是我奉命传达‘七杀令”你要仔细听好了。”
接着,他将七杀律条朗声宣读一遍,并将朱四娘的口头命令,复述一遍之后,才沉声问道:“听清楚没有?”
西门锐点点头道:“听清楚了。”
吕正英接问道:“是否全都记得?”
西门锐又点点头道:“记得。”
吕正英道:“记得就好,同时必须立即着手执行,而且,必须彻底执行!”
西门锐道:“我自然立即着手执行,但如果人家不听这一套,可不能说我执行不彻底。”
吕正英点头接道:“那自然与你无关。”
接着,凌空扬指解了西门锐被制住的穴道:沉声接道:“起来!”
西门锐漠然地站了起来,吕正英又沉声接道:“本使者今宵暂时驻节此间,宾馆中闲杂人等,一律撤出,未奉宣召,不得前来打扰。”
西门锐点头应喏。
吕正英目光一扫路青萍等三人道:“路姑娘等三人,今宵是本使者的特别贵宾,立即替他们三位准备上房,并安排侍女伺候。”
西门锐又漠然地点头道:“好的。”
吕正英目光移注汪志公,沉声道:“本使者分配你一个任务,必须以最快速度,给我完成。”
汪志公躬身答道:“请吩咐。”
吕正英俊脸一沉,一挫钢牙道:“就是‘无敌堡’堡主淳于坤,授命西门锐杀我全家之事,究竟所为何因,必须查明具报!”
汪志公恭应道:“在下记下了。”
吕正英接道:“本使者明天即行东下,赶往江汉地区,当我到达‘夏口’时,第一个要找的人就是你,你可不能敷卫塞责。”
汪志公连忙躬身谄笑道:“使者请放心,在不一定全力以赴。”
吕正英冷冷地一笑之后,才挥挥手道:“好了,你们都下去。”
西门锐首先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汪志公却是向着吕正英恭敬地抱拳,谄笑道:“使者与路姑娘,如有甚需要,只管吩咐小二就是,在下告辞。”
少顷之后,这偌大楼厅中,除了远远地站着一个诚惶诚恐,等候使唤的店小二之外,就只剩下吕正英、路青萍等四个人。
吕正英举杯敬了对方三人一杯之后,才淡然一笑道:“现在,我们可以好好地边吃边谈了。”
灰衣老妪轻叹一声道:“吕公子,方才这情形,如非是老身亲自所见,真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吕正英谦笑道:“老人家,小可这点能耐,实在算不了什么,在‘七杀令’令主手下,像小可这样身手的人,至少也有七八位呢!”
路青萍双眉一蹙道:“那么,那‘七杀令’令主的身手,岂非是高得不可思议了吗?”
吕正英点点头道:“这话,倒是一点也不错。”
灰衣老妪接问道:“吕公子,那‘七杀令主”究竟是怎样的人物?”
吕正英笑了笑道:“这个,待会再慢慢谈,现在,我希望先知道三位的来历,尤其是老人家您和阿文姑娘,连姓名我都还不知道呢!”
灰衣老妪含笑点首道:“好!现在老身作自我介绍,老身伍秀芸,是路青萍的义母,也是她父亲的师妹。当十百年前,她的全家死于西门锐的魔掌之下,萍丫头刚好在我家做客,才逃过那一劫的。”
吕正英“哦”了一声道:“原来是伍前辈。”
接着,又注目问道:“伍前辈与西门锐结怨的经过,能否请道其详?”
“不知道。”伍秀芸苦笑道:“不瞒吕公子说,有关我师兄死于西门锐之手的消息,以往只是一种传说,如非由方才那个短装老者口中获得证实,我们还一直在暗中摸索呢!”
吕正英接问道:“也就是因为未曾证实,所以诸位来此,时近一个月,仍未下手?”
伍秀芸道:“这固然是原因之一,实际上,我们力量太薄弱,不能轻易得手,所以,我在暗中竭力予以喝阻,以致拖延迄今,仍未下手。”
路青萍插口接道:“我们的计划,如果不能暗中深入查证,就实行狙击,此举固然太轻率,但不论西门锐是否真是我的杀父仇人,能杀掉一个作恶多端的强盗头儿,也算是为民除害,同时,那西门锐老贼杀害阿文的父亲,那是绝对不错的。”
吕正英“唔”了一声道:“阿文姑娘是……”
伍秀芸连忙接道:“这事情,还是由我来吧!”
接着,她一整神色道:“阿文复姓上官,名素文,其父上官钰,为宝庆府知府,因严惩盗匪,结怨于西门锐,也是落得全家被杀,当时她才十四岁。”
吕正英叹了一声道:“上官姑娘,是否为二位所救?”
“不!”伍秀芸接道:“她是为府衙中的一位捕头所救,但那义勇可嘉的捕头,却因背她突围,而重伤殉职。”
吕正英接问道:“上官姑娘目前的武功,是由谁所传授的呢?”
伍秀芸道:“阿文自幼即爱好武功,但因名师难遇,仅仅由那位殉职的捕头传授一些扎基的功夫,至于她目前的武功,却也是传自‘辣手仙娘’辛玉凤,不过,她不敢以徒弟自居,自愿以侍婢身份,伺候他们师徒。”
吕正英蹙眉问道:“那是为什么呢?”
伍秀芸长叹一声道:“此事说来就话长了。”
她一顿话锋之后,才轻叹着接道:“当她全家遇难,而救她的捕头也伤重而死去之后,她已成为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经过一段短暂的流浪生活,又被歹徒诱骗,卖入娼门……”
吕正英禁不住长叹一声道:“如此说来,上官姑娘的遭遇,可比我还要悲惨得多。”
伍秀芸苦笑道:“这孩子的命运,委实是够苦的了,她在娼门中熬了两年,才遇上一位多情的公子爷,替她赎了身,可是,就当那位公子爷带她返回故乡途中,又遇上西门锐的手下。”
说到这里,伍秀芸长叹一声道:“当时,幸亏“辣手仙娘”
辛玉凤路过,才及时将她救下,但那位多情公子,却已遇难了。”
这一段伤心往事的复述,使得一直静坐一旁的上官素文,禁不住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伍秀芸接道:“当时,辛女侠对他的遭遇很同情,对她的资质和禀赋,更特别欣赏,决定收她做徒弟,但她自己却因迭遭不幸,有着浓厚的自卑感,这也就是她坚持要以侍婢自居的原因。”
一顿话锋,又轻叹一声道:“这两位,私自逃到距此间不远的武冈县城之后,为了西门锐的势力太强,而她们又复仇心切,尤其是阿文,她的一切不幸,都是西门锐所造成,因此,她为了达到暗杀西门锐的目的,竟异想天开地,自行再入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