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强男弱的一幕已经不是赵永芳第一次看到了,当年还没分家时,这种场景几乎天天在家里上演。
话说,赵永芳他爹在赵家村也是响当当的人物,谁家有个喜事丧事都会请他到场主持,属于村里德高望重的村老之一。而他娘在大嫂入门以前,也是村子里数得上号的爽利媳妇儿,说话那可是嘎嘣脆。可自打大嫂嫁了进来,二老在家就成了大嫂的应声虫,大嫂说什么,他们应什么。就连大嫂和大哥干架,他们也不出言制止,有时甚至还拉偏架,当然是偏向着大嫂——这也是村中奇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哥是捡来的,大嫂才是亲生的。
果然,他大嫂一拍板,他爹娘就发话了,让他大哥赶紧辞了梁记的活计,年后立刻跟着他去赵永忠家上工。
赵永芳忍不住扶额,暗道:永忠兄弟之所以想来赵家村招工,主要是想帮衬一把没有恒产的乡亲。事实上,今天下晌来应征的乡亲们,多半都是家里没有田地的,就是有,也就只有几分薄田,很难养活一大家子人。总之,全都是些日子过得艰难的。
他大哥家有房有地,他大哥还在镇上有一份儿收益相当不错的活计,就算偶尔会有手头紧的时候,可总体上来说,日子过得还是相当滋润的。如今为了几百文钱,就要背井离乡,至于吗?
赵永芳忍不住劝道:“大嫂,你们家的日子过得那么红火,多少乡亲都羡慕着呢!如今家里也不缺钱,何苦为了几个银钱,就让大哥背井离乡呢?”
程氏瞪大眼睛道:“怎么就不缺钱了?小叔子,你们家统共就两个娃,娃娃到了年纪,你们勒紧裤腰带也就撑过去了。可咱家不一样啊,一共有七个娃,其中五个还是男娃。女娃先不说,光是男娃就得给他们盖房子备彩礼办酒席。这才刚把大郎和大丫的事儿给办了,咱家的家底就差不多掏空了。如今不拼命赚钱,往后那五个小的可怎么办哟!”
赵永芳不以为然,暗道:大嫂你那是太好面子,什么彩礼聘礼都往最好的去办,家底不空才怪呢!要我说,就该适可而止。不然的话,大哥就是赚再多的钱,也经不起你祸祸呀!
不过这话赵永芳可不敢当面说出来,他也深知自己劝不住大嫂,只得乐呵呵对大哥成为他的同僚表示欢迎。
赵永芳见大哥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忙告诉他大哥:赵永忠家的工钱也是分成好几等的,一贯钱只是最基本的。像他这种有多年经验的大伙计,就是不看在同族的份儿上,他家也会给出更高的月钱。具体是多少,自己不好说,但肯定不会少于一贯二百文。他大可不必因为都折腾去了那么远的地方,可赚到的钱却少了而心情低落。
赵永江暗自叹道:我的傻弟弟诶,你这不是在给我宽心,是在让我堵心呢!要知道,你这么一说,从今往后我是再别想留在梁记了。这就不是钱不钱的事儿,我是舍不得,是真舍不得离开那块干了近十年的地方啊!
果然,程氏一听,心里顿时乐开了花,恨不得立即把他丈夫打包送去赵永忠家。
一家至亲吃过晚饭,又聊了好些家长里短,他爹娘和他大哥一家方才告辞。
赵永芳一家劳累了半天,也没力气谈心了。收拾完残席,就各自回房休息了。
赵四娘家待人宽和,早在腊月二十六那天就放了车队年假。赵永芳之所以耽误到今天才回家来,是因为这两天赵四娘家能够当家主事的都去了县城,他听说后便自告奋勇地留在府城里照应姜氏几个,帮着四处奔波。
赵永芳原以为累了好几天,今晚肯定很快就会入睡,可躺在炕上的他心潮澎湃,怎么也睡不着。刘氏也是一样,翻来覆去就是无法入睡。
索性是睡不着了,夫妻俩就商量起家事来。
“阿行虽然没有明说,可我看得出来,他是想要去府城的。”赵永芳嘱咐道:“明儿个你再敲敲边鼓,千万得把这事儿给敲定下来。以后能不能当上账房先生倒还在其次,最主要是让阿行出去见见世面。老是待在家里肯定会把人给憋坏,男孩子就得要四处走走。”
“这还用你说?我心里头敞亮着呢。可我琢磨着吧,这事儿不能操之过急了,还得慢慢儿来。”刘氏道。
“也是。那就别明儿个了,正月十五前说定就成。”赵永芳道。
赵永芳忽又想起一件事,道:“元娘那孩子是个极好的姑娘,前些日子碰上我了,还特意问了问阿行的近况。如今她家在府城开了一家衣裳铺子,向我要了阿行的尺寸后,就让她家铺子里的老师傅给阿行裁了两件长衫。那长衫我看了,布料做工自不必说,最稀奇的是,还在左肩上垫了一块木头,一看就是照顾到了阿行的肩膀。”
“哎呀,你咋不早说呢?快,快把那衣裳拿给我瞧瞧!”刘氏一把坐起来,催促丈夫道。
大冬天的,赵永芳当然不愿意离开温暖的被窝去找啥衣裳。可媳妇儿一碰上儿子的事儿,就如同大嫂附体一般,根本不容得他分说。无可奈何的他只得点亮油灯,任命地翻找那两件长衫。
“是这样,没错,就是这样!阿行的左肩可不就是比右肩低了这么多嘛,垫上这块木头刚刚好。”刘氏边说边把长衫往自己身上套,前前后后试了好几下,喜不自禁道:“这块木头是镂空的,垫在肩膀上根本不觉得重,这衣裳就是穿上一天也不会觉得累。”
有了这身衣裳,她儿子再也不必担心别人会用异样的眼神看自己了!
兴奋不已的刘氏如获至宝般的抱着那两件长衫,仿佛那不是寻常的绸衫,而是价值连城的金镂衣。
赵永芳好不容易才把长衫从媳妇儿手里哄了出来,又费了好一番口舌,才把她劝躺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