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饭,今夜月光皎洁,两个小徒弟还要帮着刘婶把药材收到堂屋里,再去补齐今天下午清点药柜时需要补货的药材,这一天才算是完。
这边一派祥和,但白娇娇的家里已经闹翻了天。
烛光下,一家几口愁眉不展的坐着,白广作为一家之主,今天已经在外找了一天,却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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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广坐在堂屋的饭桌边,抽着旱烟,那烟雾几乎弥漫了整个屋子,朦胧中只看得见他紧皱着的眉头,和因为睡不着而通红的眼睛,还有深深的黑眼圈。旁边是同样看起来疲倦又难过的白康。
“爹,我们明天继续去找,一定能找到娇娇的!”白康开口了,试图安慰一下白广,然而白广只是又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然后把烟雾慢慢地吐出来,还是皱着眉头没有舒展的样子。
白康自己也是非常心绪复杂,说不出更多的话来,他一想起今天已经是第二天了,可是娇娇还是没有找到,就忍不住地又急又气。
他长叹一口气,想着自己要是多注意一点村里的情况和妹妹的安全,娇娇哪里会遇到这样的危险啊!他明知道周才川那个混蛋对娇娇图谋不轨!
只是他还没有开口再说什么,西屋里有了动静,是宁儿说话了,“阿娘,你怎么样,你要不要喝水?”看来是董氏醒了。
自从娇娇失踪,董氏就急得一病不起,她挣扎着要和他们同去,去找娇娇,但是连起身都没办法了,躺在床上不停流泪,请了大夫来又吃了药,再百般安慰和保证一定把娇娇带回来,她才稍稍好了一点,只是精神变差了,时不时地会昏睡过去,这一次是才醒。
白广白康连忙进屋去看看董氏的情况。宁儿站在床沿,正在给董氏喂水。
董氏的眼皮还是肿着的,嗓音也嘶哑,却还是急急地满怀希望地开口了,“静、娇娇呢?找到了吗?找到了没有?”
白康没办法直视她希冀的眼神,偏过了头不看她的眼睛,白广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些,“还没有......不过村长说,明天会继续集合村里人帮咱家进山找的。”他不知道再继续说什么,就停下了。
董氏眼里的光散去了许多,似乎是力气用完了似的,又躺了回去。
白康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又开口道:“阿娘你别着急,娇娇肯定能找回来的,她可能被别的进山的人救走了啊,你不要着急好不好,明天我和爹就去把娇娇找回来......”
他终于还是住了嘴,因为他自己都觉得这样的安慰太苍白,太无力了。
董氏躺着,又闭上了眼睛,眼泪从眼角流出来,打湿了她斑白的鬓角,她咬着嘴唇控制自己不要呜咽出声,她知道,这样的季节里,娇娇那样一个小姑娘,如果前两天找不回来,就真的大概是凶多吉少了。
但是她不要接受这样的结果,她睁开了眼睛,扶着宁儿勉强地坐了起来,“宁儿,去给娘盛碗粥来。”
晚饭是白康做的,他随便地煮了点粥和咸菜,也没有人有功夫在意饭菜口味怎么样,都只食不知味地填饱了肚子而已。
宁儿立刻去盛了一碗温在锅里的粥来,她眼里还含着惊慌和迷茫的泪水。
奇怪,她想,姐姐呢?爹娘他们说的是姐姐吗?姐姐不见了吗?什么时候回来呢?她隐隐地感到生了很大、很难过的事情,家人的神色和行为都让她觉得恐慌和想哭,但是她又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受,支撑着她没有掉下眼泪来,而是像个小大人那样,照顾病了的阿娘,努力地做着家里的事情。
这些事原来都是姐姐做的,她还太小,难免吃力,所以她总是想,姐姐什么时候回来啊,姐姐回来了就好了。
她把粥喂给董氏,董氏手软没办法自己吃,白康想要接过来,但是董氏吃了几口之后有了些力气,就自己拿过勺子自己喝。
粥喝完了,董氏觉得自己好多了,她想,明天要起来一起和他们进山,去找自己的娇娇。
她脸上还带着泪痕,但是眼睛已经明亮了起来,那是希望和决心燃烧时的光芒。
“小康,去把我的药也端来,”她看着宁儿把空碗拿出去了,就吩咐白康道。白康看董氏不再一味伤心,而是振作起来的样子,感到悲伤之中总算有几分宽慰,答应着就跑出去端了药进来。
董氏又慢慢地但是很稳地都喝了,她长长舒了一口气,又躺下了:“去睡觉吧,当家的,今晚宁儿和我睡,小康和你睡东屋。明天不是还要上山去找娇娇吗?早点休息吧。”
看到妻子好一点了,白广紧皱的眉头总算稍稍舒展开来几分,熄了烟默默地出去洗漱,然后果真回房睡觉去了。
他毕竟在山上跋涉了两天,昨晚也根本无法入睡,又担心着病了的妻子和不见的女儿,精神紧绷着这么久,其实是非常疲惫的,但是他必须得撑着。
幸好今天董氏算是开始好转了,不像昨晚那样连药都不肯喝,这令白广的心情稍有缓和,也总算感觉到了身体上的劳累。因此,他躺在床上,居然很快地就入睡了。
等白康笨手笨脚地和宁儿一起做完家务整理好院子和厨房之后,他安顿好宁儿,自己也洗漱好了进屋时现,床上的爹已经睡熟了。
他松了口气,想道,爹总算是能睡一会儿了。昨晚白广翻来覆去睡不着,眼镜熬的通红的疲惫又心累的样子,白康还记忆犹新。
他从没见过爹这个样子,但是如今娘好起来了,爹也能睡得着了,说明一切都在好起来的,他想道,妹妹也一定能找到的,肯定就在明天或者后天,我们就会找到她了。
白康躺在床上,想起一起长大的可爱的妹妹,想起她小时候屁颠颠跟着自己的样子,被自己骗了糖大哭的样子,初学女红时愁眉苦脸的样子,还有长大后手脚勤快地做饭的样子。
思绪慢慢飘远,他有点朦胧地想,娇娇啊,你在哪里呢?明天我就去把你找回来,烛火摇曳之时,白康似是看见人影在窗外游动,他猛的爬起,揉了揉眼睛,半响轻声叹息,太疲惫才会出现的幻影。
清晨,锦苏淡淡的叹息,让人可以回到温子林身边,不用再监视白娇娇。
白娇娇刚出现时候确实让她很有危机感,可现在看来,那个女孩并不适应这里的生活,更别提之前的宏图计划。
“夫人,可是想吃早饭了?”青笋见她发呆太久便轻声提醒,“还有蒋公公的人来了,问昨天放这的药是否安全,没问题便要取回去。”
“没问题。”
如今金巧每天吃的药都由着佩燕送来锦苏这,她检查过后确定无误才又拿回去。
蒋怜这是怕了,天下相似药材那么多,谁知道哪一个有毒没毒,人命只有一条,他不会犯险,终于锦苏累不累,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这事锦对一干人苏耳提面命,不许告诉温子林,否则那个男人又要小题大做。
最近发生了太多不好的事情,锦苏胃口极差。
哪怕早饭都是喜欢吃的精致点心,她也没什么心情,草草对付几口就算了。
青笋看在眼里,隐隐的担心,提议外出走一走,闷在府里要憋坏的。
锦苏正有此意,之前‘庆元堂’送来的药材有几味不能用,她得去换来,顺便再去找找有没有什么可收藏的药材。
收藏药材如同收藏古董,懂的人自然能品味其中乐趣,如今锦苏视若珍宝的不是金银首饰,而是一堆晒干的药。
青笋是带够钱出门的,不过转悠了半天也没花出去。
“那人参弄得富丽堂皇,盒子又是鎏金又是嵌珠子,其实顶多三四十年,还不如之前我在山里挖的,看成色也知道成长土壤不好,就只能骗骗暴发户。”
“那啥丸来着....大力丸没错吧,里面顶多三十个铜板的药材,卖三两银子,奸商啊。”
锦苏一路走来絮絮叨叨,青笋不懂医药,也看不出药材之间的区别,但觉得挺有趣。
庆元堂,一听她是来换药的,小吉摸不准,忙去请教了韩大夫。
韩大夫自然不知道面前人就是一直买药的大主顾,还以为是府里跑腿的哪个姑娘,但看人气质不俗,心里掂量着想,哪怕是普通伺候的,身份肯定也不低,更是不敢轻看。
他亲自看过药后忙道歉,那日正好是救回白娇娇的日子,因为实在忙碌就让两个徒弟帮忙,谁知道还是出了差错。
麻溜的重新抓好,锦苏一看就知分毫不差。
这庆元堂药材齐全,价格也不错,韩大夫一月中有一日专门义诊,这些锦苏都是知道的,所以并不为难。
重新换好了药,她倒也不急着回去,和青笋两人漫步闲逛,偶尔吃些小零嘴,倒也有乐趣。
正逛到街尾,眼看一个男人正要撞上锦苏,青笋不动声色的从袖中甩出一个铜板,精巧的打到对方手臂的麻穴上。
男人呼痛之间,有个妇人骂骂咧咧的追上来。
“好啊你,老娘给你生儿育女,不过是回娘家过几天,你就敢再外头找窑姐,我虽然莫不是闭月羞花,但好歹干净,那个千人碰过的,你叶下得去手,不嫌脏我还嫌丢人。”
路过的人暧昧的笑笑,不去理会这夫妻的争吵。
又有两个女人和一个绯色衣裳女人拉扯。
骂战瞬间转移,女人指着绯色衣裳,低垂着头的女人破口大骂。
“狐狸精,不要脸,大家快来看窑姐,青天白日的就坐不住,勾别人家的丈夫,女人们都要看仔细了,可千万看住家里的。”
“给钱,你家男人还没有给钱。”
又有个老女人冲出来,一手拽住男人,一手拉住妇人,嗷嗷的叫。
声音如此熟悉,锦苏猛然回头。
那人果然是碧螺的娘,而那绯色衣裳,画着浓妆,正垂头不予的就是乔亭笙的通房丫头碧螺。
锦苏吃惊,再怎么不济,碧螺两母女怎么沦落到这一步?
“还敢说钱,你女儿一个铜板都不值,只值一堆牛粪!”
妇人嚣张大骂,那男人留恋的看了眼碧螺,拉着家里的母夜叉,“行了,走吧。”
那妇人从怀里捞出一个铜板,轻蔑的丢到地上。
“不要脸,做乞丐都比这个强。”
碧螺拉住要上前理论的阿娘,“算了,别闹了。”
“天下哪里有白吃的午餐!”
从地上捡起铜板,王婶还骂骂咧咧,顺带骂了女儿:“你刚才要是争点气不让人走,现在其他钱都拿到收了,说好了三十个铜板,亏了!”
“我有什么办法,三十个铜板,那种男人我看着就想吐。”
“想吐也得忍着,你要活,我也要活。”
“我想找个男人...他会养我,你可以和我们住在一起。”
王婶笑了,笑女儿天真和傻。
如今都已经这样了,还怎么找一个良家。
“你也别哭,这事怨不得别人,赌赢了咱们是乔家夫人,赌输了就这下场。要不是你,我能在乔家当一辈子下人,老了后能在乔家养老!
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而你现在就是掉价的猪肉,哪个男人能看上你,快去把妆重新画了,这脏兮兮的看着都倒胃口。”
两母女就在大街上互相抱怨,惹来一顿白眼和嘲笑。
锦苏深深叹息,这两母女落在此下场虽然可怜,但也可恨。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所以她实在无法同情,只能当从没见过,避免各自尴尬。
“锦苏,你是锦苏?”
碧螺却看到她,并大声呼喊,奋力的挤开人群。
青笋看了眼主子的表情,冷酷的上前拦住两母女,护住锦苏。
“果然是你。”
碧螺几次想靠得近一点,被青笋推后十分不满。
“离她远点。”青笋面无表情的警告。
碧螺一噎,随后打量锦苏。
“为什么...为什么.”她先是呢喃,随后爆发,“都是你,要不是你和夫人作对,夫人会容我的,我现在也不会到这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