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哼着歌踩着未融的积雪出去买火锅材料,专注模型的陆怀之随手把模型推到一边,看向蜷在椅子上的小女孩:“过来。”
纪宛然迅速爬起来,挪到他身边。
“手臂伸出来。”
她迟疑,没有动。
“手臂。”他不耐烦地重复道。
她把胳膊伸到他面前。
握住女孩的手腕,他掀起袖子——入眼是各种淤青和伤痕,有些已经结痂,有些还能看到翻出来的鲜红的肉。
早知道她在花期的训练不会轻松,真正看到这些伤口,少年还是忍不住拧紧眉头。他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从身后的屉子里找出药酒,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伤口上。
“花期就是这样的地方——要么被别人踩在脚下,要么把别人踩在脚下。”他低垂着眼帘看不清表情,声色清冷毫无温度,“你现在经历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自己不被别人踩在脚下。”
掀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他重复道:“为了你自己。”
明白他的意思,她轻轻点头。
小女孩聪明,不像很多小孩子只会挂着鼻涕大哭大叫。不过,太聪明也不好,在这个花期,不需要太聪明的人……
意识到自己想太多,陆怀之眉头稍稍松开,专注地帮小女孩上完药。看着她五颜六色的胳膊,少年眉头重新拧成川字:“明天让医生过来帮你看看。”
嗯?她懵懂地看向他。
“毕竟是女生,哪怕就现在这情况而言没什么未来,但爱美是女孩子的天性吧,总要期许些什么才值得现在这么努力。”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对,要期许些什么,才值得她现在所做的一切努力。
期许些什么。
似乎被她一本正经点头的模样逗乐,他微微扬了嘴角,摸摸她的发顶,温声问道:“佩儿在期待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她下意识抓住他的手:想和你一起走出花期,走出现在的囚笼,看你无所顾忌地走在阳光下,无所顾忌地去做你想做的一切。
“嗯?”四目相对,他嘴角的弧度更加明显,“这么认真呀——好了。”他把手从她掌心脱出,看着壁炉里跳动的火焰,“我知道你的期许了——我很期待,佩儿。”期待有一天,你能离开花期,离开……我的身边。
……
“哈喽,我回来了!”闻北拎着大包小包回来的时候,纪宛然已经蜷在藤椅上睡着了。陆怀之回头看向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却在看到他身后那人时,慢慢站起身。
少年取下戴着的鸭舌帽,拍落肩膀上的落雪,脱下外套挂在了门口的衣架上,语气熟稔的抱怨:“我讨厌下雪的天气。”
“我在路上偶遇白,就邀请他一起过来。”闻北把买回来的才拎进厨房,随口解释,“我想我大概买了七个人的量,我们要不要邀请King一起过来涮火锅?”
“不要。”两兄弟异口同声地拒绝。
闻北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撸起袖子开始洗菜:“陆怀之,让佩儿来帮忙。”
“她睡着了。”陆怀之倒了杯红茶递给陆殊白,抽空回道,“我去找火锅,你自己解决。”
“那就叫醒她啊!”闻北动作熟练地片鱼肉,“我买了虾,别指望我负责剥壳——我讨厌所有带壳的东西。”
“我来。”反正就是没准备把睡着的小女孩叫醒。
“好吧,那谁去找火锅?”闻北道,“我记得上次涮火锅还是去年冬天,那玩意儿用完之后丢到仓库去了吧?”
陆殊白起身:“我去。”
闻北:“……”行,你们两兄弟可真有默契。
纪宛然是被萦绕在呼吸间的香味惊醒的,睁开眼睛时正好看到煮得沸腾的锅底和满桌子的菜。
小女孩揉着眼睛,还没回神,手被人拉住。
“不要用手揉眼睛。”少年柔声带笑,“我去帮你拿条湿毛巾。”
这声音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她呆呆地仰起头看向说话的少年:啊,陆殊白……
“你们两个干嘛呢?”闻北端着晶莹剔透的鱼片走出厨房,瞟了两人一眼,道,“佩儿,你的虾在这里。”
听到虾,小女孩顾不上揉眼睛,直接从椅子上滑下来,跑到桌子边坐下。
“你可得好好感谢陆怀之。”把盛着虾肉的盘子放到她面前,闻北道,“这么多全是他一个人剥的。”
陆怀之从厨房出来正好听到这句话,又迎上小女孩刚睡醒后水汪汪的眼睛,不知为何,心头一颤,脱口道:“修伊你话太多了。”
闻北没把他的指责放在心上,拿了小碗准备调料:“佩儿,有什么不吃的?香菜吃吗?”
她点点头。
“葱和蒜呢?”
继续点点头。
“陆怀之说你不挑食,看来是真的。”被陆怀之捶了一拳,闻北改口,“芝麻酱和海鲜酱?”
“……”依然点头。
“看来真的不挑食。”三两下解决了酱料放在纪宛然面前,闻北看向陆家两兄弟,“我只为小淑女服务,你们两个自己来?”
在纪宛然身边坐下,陆怀之淡淡道:“管好你自己就行。”
随手把热毛巾放在纪宛然手边,陆殊白走到纪宛然对面坐下,接话:“我自己来。”
“OK。”
瞟了眼纪宛然手边的毛巾,陆怀之道:“把脸擦一下,嘴巴边上有口水印。”
纪宛然:“……”慌忙捂住嘴巴,抓起毛巾胡乱地擦脸。
“你看到了没?”用手肘撞了一下陆殊白,闻北道,“自从佩儿来了以后,他就想养了个女儿。”少年露出牙酸的表情,“我几乎都可以想见他以后有女儿了会是什么样子。”
“怀之没跟你说起过吗?”
“什么?”
“我们有一个亲妹妹,叫安安。”陆殊白道,“虽然我没有见过,不听怀之说,安安和佩儿差不多大。”
“哦?妹妹?”闻北摇了摇头,笑了声,“没想到那家伙是个妹控?”说着,夹了黄喉扔进锅里,“这么说来,陆家现在就剩下你们妹妹了?——你们这两个哥哥可真是不合格。”
陆家两兄弟陷入短暂的沉默。
忽然没了声音,闻北抬头看看两人,举手:“我就是随口一说,你们这么严肃干嘛?”
“其实,你说的很有道理。”陆殊白无奈道,“作为兄长来说,我们的确很不合格。”
“啊?……这种事情,也不是你们能决定的吧。”闻北喝了口可乐,“哎,吃火锅的日子,干嘛说这么沉重的话题——换个话题换个话题!”
闻北说话的时候,纪宛然侧头看着身边沉默的少年,默默伸手握住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