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嬷嬷点头道:“奴婢省头。”
杜嬷嬷刚出门,前头便有下人送了东西过来。
慕晚珂见镇国公府送给她的一车礼,落到她手上的只有几匹锦布,神色淡淡,看都不看一眼,便让彩月收下,自个则舒服的歪在了坑上。
窗户透着一条缝,她悠悠抬起头。
夜色渐渐暗沉,稀稀的几颗亮星如碎石嵌在幕布上,摇摇曳曳的让人看不分明。就如同今儿发生在镇国公府的诸多事情一样。
慕晚珂微微叹出一口气,心想着必要把这些事情,都一一说与福伯听,两人也好有个商议。
御书房门口,阿尹垂着脑袋,凝视静听里头的动静。
爷从镇国公府出来,还没入万花楼的门,就被皇帝跟前儿的李公公请了去,连带着江七爷也受了累。
阿尹看了看天色,心里盘算着爷进去该有一个时辰了,为何一点子动静也没有。
若是以往,必要传出皇帝的怒吼声。就在这时,朱红色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周煜霖和江弘文面无表情的走出来,各自看了阿尹一眼。
阿尹心中一紧,忙道:“爷,如何?”
“出了宫再说。”周煜霖声音冷淡。
宽敞舒适的马车里,周煜霖没了玩笑之意,支着脑袋静默沉思。
江弘文拿了车里的夜明珠,放在手中把玩。
夜明珠散着的光芒,给两人俊秀清朗的脸庞蒙上一层淡的光晕。
许久,江弘文开口,“今儿个,你怎么想的,我有些看不明白?”
“看不明白,还敢上来帮忙?”周煜霖翻了个白眼。
江弘文淡淡道:“谁叫你是我兄弟。”
兄弟二字,暖了周煜霖的心,他吁出口气,目光有些深沉,“谁让这小子盯着慕晚珂的。”
今日阿尹来通风报讯,他借故离去,往后花园这么一看,那邬立峰居然还呆愣着。他悄末声的上前,低低问:“瞧什么呢?”
那邬呆子痴痴的答:“她的模样长得真好看。”
一句话,顿时让周煜霖炸了毛。
爷看中的女人,岂是你一个小小世子能评头论足的。更何况,慕晚珂模样长得好不好看,关你毛事。
周煜霖想都没想,冲上去就是一拳。看着血从邬立峰鼻子里飙出来,他心头说不出的畅快啊。
“你没有说真话!”江弘文一言即中。
周煜霖虽然对慕晚珂有好感,还不至于为了她平白无故打架。
周煜霖身子往后一仰,目光看着头顶的花纹,低沉道:“我就是看他有气,恨不得见一次,打一次。”
江弘文凑过去,目光对上他的,似首不太相信他的说辞,“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周煜霖突然起来,冷笑道:“你不觉得他那张脸欠揍吗?”
“不觉得。相比较起来,我更讨厌霍子语。”江弘文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
霍子语是兵部尚书霍青的第三子。霍家是当世的顶级勋贵世家,祖辈以战功起家,立过无数赫赫战功,与曾经的将军府程府乃武将中的翘楚。只可惜虎父生了犬子,霍青的本事比着老一辈,差了许多,功夫不行,兵法更是不行,平生本事只用在了溜嘘拍马上,倒也让他爬上了尚书一位。
霍青生了三个儿子,前头两个也是纸上谈兵的货色,老三霍子语倒是出众,文可呤诗,武可拉弓,且生得一副好皮囊。如今霍子语已手掌京机卫戍的神机营,也算是青年才俊,简在帝心。
霍子语年少时,曾与梅太医的长孙女梅子陌定亲,两人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后来梅家倒霉,霍子语背信弃义,很快就与一向爱幕他的邬黛眉勾搭上了。
霍子语为了她,节身自好,二十出头的人了,房里连个暖房的丫鬟都没有,青楼妓院等场所绝不涉足,就等着邬黛眉满二十岁,娶她入门。
而邬黛眉自十岁开始,便爱慕霍子语。她为他研习音律,熟读诗书,苦练女红,并且拒绝了几好家世勋贵族的求婚,甚至不惜为了霍子语做小。许是上苍都不忍心这一对苦命鸳鸯各自嫁娶。
隆庆三十五年,霍子语的未婚妻梅子陌丧身火海,两人再无阻碍,终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故京中有句顺口溜,“娶妻当娶黛眉,嫁汉当嫁子语”,情深款款,爱意浓浓,羡煞多少世间男女。
周煜霖没有说话,又将身子躺了下去,并翘起了二朗腿,一时间马车里寂静无比。
“煜霖,今儿皇上为何不罚咱们?”江弘文想着皇帝老儿那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心里有些码不准。上一回他们俩与人打架,被人参了一本,结果皇帝罚他们禁足一月。
周煜霖冷笑,手往上指了指,道:“罚什么罚,父皇他也想知道,这青天白日的,邬国公世子为何会出现在镇国公府。”
父慈子孝这一类话,放在皇室中,根本是件可笑的事。
瑞王,贤王各自为营,面上一团和气,暗底斗个你死我活。倘若这两人都握手言和了,那父皇就坐不住了。天平只有两边的份量相当,保持平衡,才是为君之道。
“为什么?”江弘文追问。
周煜霖吹了记口哨,阿尹蹭的一下跳上来,马车里忽然显得有些拥挤。
“小的打听过了。镇国公府并未递贴子给英国公府,倒是递了张贴子给霍子语。”
“为何?”两人同时道。
“前几日陆昆在郊外打猎,遇了猛兽,被霍子语给救了。镇国公有意把小儿子陆昆送到军里锻炼一下,想通过霍子语的关系,给霍尚书打个招呼。”
“这跟英国公府有何关系?”
周煜霖不明白。
“这……小的没打听出来。不过,小的打听到是八小姐非要来,世子才陪着一道来的。”
周煜霖抬起脚,把阿尹踢了下去,冷笑道:“这京里的水越发的深了起来。竟然还有本王探不出的事情。”
江弘文冷笑:“你把手伸到别府已算是本事,莫非内宅的事你也想掺一脚。”
周煜霖拿扇子在头上敲了几下,一副吊尔郎当的模样,道:“罢了,这事就留给父皇操心吧,我还是逛我的万花楼去。”
英国公府内宅。
邬黛眉跪倒在蒲团上,上首处英国公夫妇,一左一右端坐着,脸色极为难看。
贵妃刚刚派宫人过来,对今日往镇国公府吃酒席一事,大为不满。
“父亲,母亲,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姐不过是想看一眼姐夫。”邬立峰把茶盅重重往几上一搁,走到厅堂中,手下一使劲,就把邬黛眉扶起来。
英国公大掌一拍,“孽畜,咱们素来是贤王的人,巴巴的跑去,你让皇上怎么想?”
“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姐夫在军中,难得回来一趟,姐跑去瞧瞧,说上几句话,又怎么了?”邬立峰很不客气道。
“你……”英国公被堵了语,想骂几句偏偏又舍不得,只得恨声对谢氏道:“瞧瞧你教的儿子,女儿。”
谢氏嘴里发苦,一向占得上峰的她这下也说不出话来。
邬黛尾轻叹一声,道:“父母只以为我为了他去,谁又知我此去也是为了贵妃。”
“这话如何说?”英国公夫妇大惊。
邬黛尾目光柔和,“母亲,子语这个位置,谁都想攀上去。这回镇国公府递了贴子,谁知道安的什么心。女儿跟过去,旁人只以为我跟子语一道而来,有我在,那些起心思的人,多半会掂量掂量。”
京机卫戍三大营,五军营,三千营和神机营,前两个营的统领都是皇帝的亲信,独独这个神机营,皇帝交到了霍子语手上。只要女儿和霍子语一成亲,那么就相当于皇帝把神机营给了贤王。瑞王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厉害之处,只怕暗中也动着这个心思。
英国公夫妇大感意外,未曾想女儿竟思虑得如此周到,看来他们都冤枉了她。
邬立峰得意道:“我就说姐姐从不会做无用之事,就你们在那边瞎操心。”
英国公深看女儿一眼。这个女儿,从小熟读史书,满腹邱壑,只可惜是个女儿身;若为男儿,必能建功立业,光耀门楣。
“我的儿,是为父冤枉你了。”
邬黛眉微微一笑,嗔笑道:“父亲言重,女儿身为邬家人,必会为邬府满门思虑。绝不会做出给邬氏一族丢人的事。父亲赶紧给贵妃捎个信去,也省得她夜不能寐。”
“还不快去!”谢氏一声厉喝,把英国公支走,自己则一手牵着一个,满心得意的往内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