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玉燕一听这声音,浑身一颤,下意识的抬眼看过去。
他穿了件鸦青色素面刻丝直缀,面容因逆光看不分明。
郑玉燕心跳如擂,赶紧垂下了眼,心中狐疑,江七爷找疯子所谓何事?
张氏见儿子还没进屋,就唤了声慕晚珂的名字,心中乐开了花,脸上却一本正经道:“疯疯颠颠,一点规矩都没有,还不快去给老祖宗和郡主请安。”
江弘文未曾想老祖宗房里竟然还有外人在,愣了愣,上前一一请安。
平阳郡主趁机细细打量,竟吃了一惊。
怪道女儿动了心,这江七爷果然一身好皮囊,浓眉大眼,鼻梁高庭,一张俊脸虽带着冷意,却极为俊朗,从前在江南时,她竟然没看出来。
“老七,这是你玉妹妹。”
祝氏热心的帮着引荐。
“在江南时见过。”江弘文原本就长得极好,只因平日僵着一张脸,让人觉得有冷冽之意,故难以亲近。
偏今日在老祖宗房里,又因为慕晚珂在,所以话一说完,他冲郑玉燕温柔一笑,颔首行礼。
如空谷中,盛开了一朵花;郑玉燕又羞又惊又喜,深深一福,初见时的那一声六小姐,已然忘却在了脑后。
平阳郡主一见,心下又喜三分。这活祖宗虽然行事不堪,瞧着做派倒是好的,到底是江家调教出来的人啊。
老祖宗故意笑道:“你找晚珂什么事?”
江弘文自然不能说出真实的用意来,与慕晚珂交换了个眼神,随口找了个理由道:“园中花开正好,我来请六小姐去赏花。”
张氏听了心中一喜,忙冲祝氏使了个眼色。
祝氏会意道:“正好要带两位妹妹往园中去,都不是外人,一道走吧。”
平阳郡主欣慰一笑,忙意味深长的笑道:“玉姐儿,好生照看着妹妹。”
慕晚珂后知后觉。只觉得今儿这屋里,怎的暗流涌动啊?
一行四人往园中去。
英国公府的赏花,让慕晚珂心中有了阴影,因此她的话极少。
江弘文本就是话少之人,再加上心中存着事,算计着要怎么甩开那两人,也不多言。
于是,就剩下祝氏和郑玉燕一问一答。
郑玉燕虽与祝氏说话,然眼角的目光一直未曾离开过江弘文,见他走得慢,跟着慢下脚步;走得快,便快行几步,紧随左右。
偏江弘文的脚步是跟随了慕晚珂的,不知不觉的,便形成了慕晚珂为中心的一个圈子。
祝氏是过来人,如何能看不出这其中的微妙之处。她趁人不备,用胳膊蹭了蹭老七的。
江弘文侧过脸,见祝氏莫名其妙的朝他挑挑眉,虽一头雾水,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却也跟着挑了两下。
祝氏只当老七明白了她的意思。老天保佑啊,老七开窍了啊。不行,我得想个办法让这两人独处一会,说几句话才行。
祝氏见路边有块大石,心下一动,绣花鞋轻轻一抬便碰了上去。
“哎啊!”
郑玉燕眼明手疾忙扶住了,关切的问,“大奶奶磕到了哪里?”
祝氏一脸痛苦,道:“不小心竟碰到了脚。”
“要不要紧?”
“无碍,妹妹扶我去那边坐坐,歇一歇就好了。”
祝氏放着身后一大堆丫鬟婆子不扶,让为客的郑玉燕扶,江弘文当下便明白过来,顺势道,“大嫂先歇一歇,我与六小姐在前头等你。”
臭小子,竟然也不关心下我伤了没有,回头再找你算帐。祝氏趁人不察,又朝江弘文抬了抬眉。
“你们先去,我和玉小姐随后就来。”
郑玉燕虽满腔不愿,奈何祝氏是老祖宗跟前最得意的人,若趁机把她哄好了,事情定会顺利许多。
郑玉燕打定主意,扶起祝氏向慕晚珂交待,“六妹别走远了,我一会便寻来。”
慕晚珂清楚的看到了祝氏向江弘文抬眉,并未多想,只当如从前一样,找机会让他俩谈事情,因此也没有推却,一一应下。
老祖宗等人离开,朝大媳妇看一眼。
张氏会意,摒退了下人,道:“老祖宗先歇着,我带郡主往外头说话。”
“去吧,我正好也累了。”老祖宗眉眼深深。
平阳郡主何等眼色,忙上前行礼道:“老祖宗好好休息,晚辈得了空,再来给老祖宗您请安。”
张氏笑着扶了平阳郡主的手,走到外间临窗大炕上,待丫鬟重新端了热茶来,清清喉咙,开始扯上正题。
“郡主,有些话我便直说了。前些日子,国子监张监丞的太太刘氏上门,说起江、慕两家门第相当,何不来个亲上加亲,我与老祖宗商议了,觉得此事妥当。不知郡主意下如何。”
平阳郡主想着女儿的心思,心下转了几个回合,道:“两府结亲正是求也求不来的好事,只是……”
“只是如何?”张氏有些紧张。
“只是府上六爷年青有为,一表人材,他日必是金榜题名,我家的那个……薄柳之姿配不上啊!”
平阳郡主因心中有鬼,只好编出这样一句自谦的话,好为后面的话作铺垫。
京中上下,谁不知道平阳郡主以女儿的出色为荣,将来是要嫁入高门的。
故这话听在张氏耳中,以为平阳郡主口中配上不的那个,是慕晚珂。
张氏深深松出一口气,索性敞开了道:“郡主,你看我们家老七如何?”
平阳郡主先一愣,再一喜。
我的乖乖啊,怪道人家说江家的女人都是厉害角色,自己不过是露了一句,张氏就把老七抛出来,这不是正中她下怀吗?
平阳郡主顾不得多想,喜不自禁道:“七爷乃人中龙凤,与我家的那个正好相配,再合适不过了。”
张氏心知肚明,所谓人中龙凤也不过是人家随口说说的话,老七要真是这么好,还愁找不到媳妇。
“如此说来,郡主是允下了。”
平阳郡主恨不得早早把事情说定,忙道:“自是允下了。我家那个能嫁到府上,定是前世修来的福份啊。”
张氏只当她说慕晚珂高攀了江家,笑道:“哪里的话,这么好的姑娘,也是我家老七的福份。”
自然你家老七的福份,要不是我女儿看中,你家那个浪荡子,又怎会娶到我女儿。
华阳心里这般想,脸上却不露分毫,笑道:“如此,咱们便可请了中人,慢慢把三谋六礼行起来。孩子将将十四,不能太早成婚,让我再留她两年在身边。”
张氏算了算,慕晚珂今年正是十四,两年后才满十六,罢了,等两年就等两年吧,反正把婚事说定了,她这颗心也就安稳了。
“一切,就以郡主说的办。郡主若有什么要求,也别客气,只管说出来,咱们必要把这亲事,做得妥妥当当。”
平阳郡主听张氏这样说,心下大为满意,老七那人虽不怎么样,这江家人的礼数倒是极为周全的。
两人一个这般想,一个那般想,都以为对方清楚,因此谁也没有提及江七爷到底配慕府哪个小姐。
慕晚珂与江弘文走出一箭之远,两人在一片海棠树下说话。
“六小姐,有件事亭林让我请教你一二。”
慕晚珂早就料定他是为了那厮的事而来,大方道:“请说。”
“高小峰此人六小姐可还记得?”
慕晚珂微微吃惊,道:“记得,差点成了我的二姐夫。”
江弘文脸色微红,道:“既然六小姐清楚,我便直说了。他身上的那种毛病,可有办法医治?”
慕晚珂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拧眉深思,许久,才道:“他的这种病,没有办法可医治。”
江弘文脸上露出失望。
“不过,这病并非天生,多半是有原因的,倘若能找出原因来,说不定可以对症下药。”
江弘文不解,“这话我怎的听不大懂。”
慕晚珂耐心道:“这样说吧,病分两种,一种是生理的,诸如头痛脑热之类,医治的方法很简单,无非是把脉吃药;一种是心理的,俗称怪癖。这种病看似简单,治起来却难,必要找到根源所在。”
江弘文似懂非懂,道“六小姐可否说得再明白些?”
慕晚珂想了想,道:“比方说,他小时候受过什么刺激,惊吓,磨难……才导致了他的这种病。如果我料得不错,多半是在他幼年时留下的根子。”
江弘文恍然大悟道:“你这么一说,我心里便有数了。多谢多谢。”
慕晚珂深看了他一眼,道:“就为这事?”
江弘文道:“噢,还有一事。明日午时前,我让人来接你,松爷已等不及了。”
“他们住哪里?”
“石家别院。”
慕晚珂想着找造册之人的事,要靠周煜霖,遂问道:“明儿王爷在不在?”
江弘文不曾想慕晚珂问起了亭林,心道亭林若知道了,必定高兴,于是开玩笑道:“六小姐希望他在,他便一定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