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里,一片寂静。
周煜霖,江弘文,邬立峰,霍子语跪成一排,身上,脸上都十分“精彩”,有肿着脸,有嘴角淌血,有衣衫不整……邬立峰最好看,直接披头散发,像个鬼一样。
御座上的隆庆帝冷眼看着底下跪倒的四人,神情淡淡,不紧不慢的盘弄着手里的道珠。
书案前,一左一右站着两个龙姿凤彩的两个人。
左手边的男子三十上下,一身白色锦袍,宽肩窄腰,气度不凡,隐有龙虎之气势。深目薄唇,鼻梁高挺,一双眼睛生得尤为出色,眼角微微上扬,正是瑞王周煜。
右手边站着的则是贤王周煜玮,相较瑞王而言,贤王生得俊美阴柔了些。
此时两人脸上各有所思。
今日恰逢清明,他们奉旨入宫祭拜祖先,所有皇子皇孙均不敢缺席,偏偏这个老八跑到外头跟人打架,实在胆大包天。皇
帝勃然大怒,命人把老八绑回来,原以为必是一番大动干戈,谁知仅仅是罚跪了一个时辰,连句责骂都没有。
周煜霖跪了半天,只觉腿有些酸,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口道:“父皇,儿臣身子弱,您要打便打,要骂便骂,来个痛快。”
“啪!”隆庆帝的手,重重的拍在桌上。
众人心头一跳,头低三分。
瑞王心中喜悦,脸上冷冷道:“老八,怎么跟父皇这样说话?”
周煜霖翻了个白眼道,“二哥,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跪一个时辰试试?”
贤王皱着眉头道:“做错了事,自然就该罚,父皇让你跪,也是让你反省的意思。堂堂皇子,把人家牌匾折了,这像什么话。”
周煜霖怔了怔,转过身来,勉强压制了一下心头的怒气,道:“三哥,这话八弟就听不懂了。做错事的又不是我一个,凭什么你只盯着我说话。”
“你……”
“三哥,我好歹也是你的亲兄弟,胳膊肘不能这样往外拐啊。”
“八弟,我是就事论事。”
“论个屁!”周煜霖大吼一声,“看不到我的脸肿着吗,这小子敢打堂堂王爷,我今儿要是咽得下这口气,我就不姓周。”
“八弟!”瑞王突然道,“不得胡言乱语。”
“二哥,八弟心里头委屈啊。慕家六小姐是老祖宗看中的人,媒人都已经上门了,偏偏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想在老祖宗手里抢人。”周煜霖狠狠的瞪了邬立峰一眼,怒道:“我替老祖宗咽不下这口气。”
“咽不下这口气,就能把人家牌匾砸了,老八,你好本事啊?”
大闹英国公府,打伤霍子语,还振振有词,简直欺人太甚,贤王怒上心头。
周煜霖换了个姿势坐着,冷笑道:“三哥,你的王妃要是被别的男人瞄上了,你愿意做缩头乌龟?”
“你……”贤王气结。
“三哥这般为那小子开脱,莫非……上门求亲是三哥的意思?”
“胡说八道!”贤王不曾想老八把事情往他身上扯,急急的呵斥。
“噢,我明白了。”周煜霖一边拍着微酸的大腿,一边冷笑道:“你想把慕家拉笼过去为你所用?”
“胡说八道。”贤王一边拿眼睛去看皇帝,一边高声怒道,“一个小小的慕家,还不在本王的眼中。”
周煜霖坏笑道:“小小的慕家自然不在三哥的眼里,不过慕家身后的郡王叔呢?”
贤王被问住了。
这个老八,竟然问这么刁钻的问题,实在是太可恶了。
老郡王当然是想拉笼的,但只想想而已,人家摆明了老二的人。
对面的瑞王心头一动,眼神微凝,低头及时的掩住了眼底的寒意。
原来老三动的是老郡王的主意,倒是小瞧了他。
而此时,皇帝原本拨动道珠的手顿住了,皱着眉头把目光划向贤王。
贤王见势不好,忙跪下道:“父皇,儿臣刚刚知道此事,绝无此意,都是八弟他胡言乱语的,儿臣冤枉。”
周煜霖不知死活的嘟囔了一句,“哼,谁知道真的假的。”
“周煜霖……”贤王离得近,听得一清二楚,肺气都要炸开了。
“皇上!”邬立峰突然开口,“此事跟贤王半分干系也没有。我看中了那丫头,想把人娶回家,就这么简单。”
周煜霖冷笑,这小子还没傻到家,知道关键时候要维护谁。
“你看中了就一定要娶回去吗,我还说我看中了天上的常蛾呢,娶得回去吗?邬世子,做人要有自知之明。”
言外之意,慕晚珂不是你肖想的,滚一边去吧。
“你胡搅蛮缠,男未婚,女未嫁,我凭什么不能求娶啊。”
“你自然是能求娶的,不过本王倒不明白了。那慕家六小姐疯病才好三个月,敢问世子爷瞧中了人家哪一点?”
此言一出,瑞王,贤王不约而同的身子一颤,目光在邬立峰脸上打转。
老八这话问的对啊。
邬立峰眼光颇高,多少世家贵女都入不了他的眼,怎么会看中一个疯子。
邬立峰自然不能把心底的实情说出来,只红着脖子道:“他能看得上,我就能看上。”
周煜霖眼角的余光划过蒋弘文,两人目光接触,瞬间滑开。
于是,江弘文长叹一声,“世子爷,婚姻大事,由不得弘文作主,老祖宗看中的人,弘文不得不娶啊。”
这话如同在邬立峰脸上煽了一记巴掌。
人家求娶,是因为老祖宗的原故;你看中,这是为了哪门子啊?
“这……”
邬立峰顿时词穷。
跪在一旁的霍子语蹙了蹙眉,心里咯噔一下。
事情有些不大好,煜王他们有备而来。
周煜霖缓缓的将头转向邬立峰,仿佛要探究个明白他的动机。
邬立峰心里着急,嘴上却词穷,只能狠狠的瞪回去。
周煜霖心中冷冷一笑,眉毛微挑,爬行到隆庆帝跟儿前,抱着他的大腿失声痛哭道:“父皇,儿臣早就说过,儿臣和弘文没活路了,敢情人家在这里等着我们呢。”
众人被他这一哭,闹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这就回去跟老祖宗说弃了这份心思,也省得旁人左一出,右一出的,到头来还都是儿臣的不是。父皇啊……你可要为儿臣作主啊。”
旁人不知,隆庆帝却知之甚清。
几日前江府派媒人往慕府去时,邬贵妃就在他耳边滴了眼药水。
他细细一想,莫非是江家和老二穿了一条裤裆?震惊之余,这才把老八请进了宫。
谁知这事情刚刚过去几日,邬立峰便上门求娶,这不得不让他联想到邬贵妃的那一通眼药水,实际上为英国公府而滴,目的正如老八所说。
帝王神色一变,御书房里的气氛陡然而转,屋中哪个不是耳聪目明,当下敛了神色,不敢多言一句。
隆庆帝心中已有决断,如箭的目光看向从头到尾都没有发声的霍子语。
“霍统领,此事朕该如何处置?”
霍子语浸出一身冷汗,忙道:“回皇上,臣不敢妄议,臣只知道若有人窥视臣的未婚妻,臣也会如此行事。”
“答的好!”隆庆帝抚掌喝道,“煜王行事鲁莽,禁足三月,在家省过。老八,你可服?”
周煜霖头一昂,“老八不服。”
瑞王已然听出皇帝的意思,眸中精光微闪,上前一步道,“父皇,今日清明,八弟触景生情,想念生母,行事鲁莽,还请父皇开恩,三月禁足改为一月,可好?”
此言一出,贤王心头大恨。这个老二,竟然拿死了的淑妃为老八开脱。
果不其然,皇帝脸色一哀,叹道:“罢了,你二哥为你说情,就如他所言罢。”
周煜霖深邃的眸中未有喜色,反有一层淡淡的忧伤,他冲瑞王展颜一笑,“还是二哥心疼老八。”
瑞王温和一笑,眼中似有宠溺,旁人瞧着,端的是兄弟情深。
隆庆帝默默的看着,嘴里轻轻的嗯了一声后,锋利的眼睛扫过贤王。
“邬世子以下犯上,大逆不道。子不孝,父子过,英国公禁足三月,罚奉禄半年。老三啊,回府好好读读史记中的《五帝本记》,都散了吧。”
贤王跪在地上冷汗。
五帝本记中有四个字,他记忆深刻——兄友恭弟。
一行人从御书房出来,神色各异。
“老八,禁足自明日起,今日去二哥府上喝杯薄酒,压压惊如何?”
周煜霖摇着扇子道:“二哥盛请,老八岂有不从,只是……”
瑞王畅笑两声,“放心,前儿才从江南弄了两个绝色的。”
“二哥深知弟心。”周煜霖翘起大拇指,得意洋洋的向江弘文挑眉,后者一脸色色的表情,只差流下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