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王看着三人远去,气得咬牙切齿,厉声道:“欺人太甚,早晚一天……”
“王爷慎言。”霍子语忙截住了话头,“当心隔墙有耳。”
贤王看了看四周的内侍,深吸一口气,刀子一样的眼睛剜过邬立峰。
邬立峰披散着头发已是一肚子的气,见贤王如此神色,当下红了脸道:“姐夫,我想不通,明明是煜王欺人太甚,凭什么倒霉的是我。”说罢,气冲冲的拂袖而去。
“这个傻子,这个傻子!”贤王气得连连冷笑。
“王爷,此事已十分清楚,煜王不过是拿着此事小题大做而已,他们是有备而来的。”霍子语轻声道。
“我早就看出来了,偏偏父皇信了他。”贤王眸色深深。
就在这时,一灰衣内侍小跑上前,付在贤王耳边低语了几句后,匆匆离开。
贤王身子微微一晃,眉头皱得紧紧。
“王爷,出了什么事?”霍子语忙问。
贤王慢慢转过脸,强扯出一抹笑道:“无事,子语先回,我去贵妃宫中看看。”
霍子语眼中闪过了然,冲贤王抱了抱拳。
霍子语走出皇宫,意外的见英国公府的马车停在树荫下。他大步上前,掀了轿帘,邬黛眉绝色的脸庞映在眼前。
“子语,果真被你料准了。”
霍子语一跃而上,道:“出了什么事?”
邬黛眉抿了抿唇,把宫中之行所打听到的事情,一一说出他听。
霍子语听罢,许久才道:“怪道煜王今日要上门寻事,原是贵妃她……”
“姑母以为与江府说亲的是郑玉燕,未曾想竟然是六小姐,如今她也很后悔,子语,这事该如何是好?”
霍子语想了想,道,“娘娘把贤王急急的叫过去,怕已是有了对策,这个当口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邬黛眉点头道:“姑母也是这么说的。”
“府上还得拘着立峰,别再闯出什么祸来。”
邬黛眉想着姑母的交待,主动伸出手,握住了霍子语的,脸色苍白道,“子语,我怕。”
牵一发而动全身。
英国公府的富贵都系在姑母一个人身上,但愿立峰这事,不会牵扯到她。
霍子语温柔一笑,“怕什么,不还有我在吗?”
“子语!”邬黛眉俏脸转悲为喜,轻轻的将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皇城,日光正盛。
翠绿琉璃瓦铺就的永春宫,邬贵妃绷着脸端坐在塌上。她雪白的柔荑抚着太阳穴,微微上扬的眼角平添了冷艳之态。
宫女斟了一盅茶,贤王抢了过来,递到她手上。
邬贵妃放下茶盅,拉过儿子坐在她身旁,白皙嫩滑的手轻轻抚过他的眉眼,目光深深。
儿子白晳的肌肤在橘黄色的光影下泛着融融萤光,柔美的如同一个女子,嘴角的笑意是那样的斯文温润,像极了……
周煜玮不大自然的瞥过脸。
从小到大,母妃心情不好时,总喜欢抚他的脸,小时候自己不懂事,一到此时便想着法儿往母后怀里钻,闻着她身上的馨香。
只是如今大了,母子间再如何亲密,这样终归不大好。更何况他发现母妃此时的目光是虚无空洞的,像是在看他,又不像是在看他。
邬贵妃放开了手,轻声叹道:“这事是本宫鲁莽了。”
贤王趁势站起来,脸上闪过戾气,“此事怪不得母妃,原是老八太可恨。哼,这个老八,什么玩艺,不过是杖着死了的江氏罢了。”
邬贵妃目中寒光一闪。
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后宫人材济济。这个江氏既不是最美的,也不是最艳的,与温柔贤淑更沾不得半点边,不过是多读了些书罢了。
皇帝年轻时不爱诸子百家,偏喜诗词歌赋,无聊时与嫔妃们对个诗,弹个曲儿什么的。
有一日,淑妃还是江家姑娘时,被先皇后招入宫中,正为先皇后弹奏一曲时,被恰巧赶来的皇帝听见了,惊为天人,三日后就把人抬进了宫,封了淑妃。
淑妃进宫,椒房独宠。其实说起来手段也很平常,或月下与皇帝吟个酸诗,或灯下与皇帝共读诗词,或焚香抚琴一曲,可还就拢住了皇帝的心。
谁知红颜命薄,入宫将将五、六年,也不知为何生了一场怪病,香消玉陨了。
江氏在最美的年纪,在恩宠正盛的光景死了,惹得皇帝大恸不已,恨不得跟了去才好,除了为她大肆修建陵寝外,还对她的独子另眼看待。
邬贵妃心中冷笑。
若是那江氏活到现在,多半也人老珠黄成了死鱼眼睛。皇帝早就厌弃不理,哪还有如今的爱屋及乌。
贤王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拿过茶盅喝了两口,见母妃冷着脸不说话,遂道:“不过是个死人而已,母妃何必再意。”
“你懂什么,若是活人,母妃就不怕了,死了的人,母妃如何斗得过。更何况你父皇年岁大了,一心修道成仙,于女色一事淡了许多,母妃有劲无处使啊”
周煜玮眼珠子一转,道:“这样倒也好,哪个女人都别想狐媚皇上,端看手上的本事。瑞王不过是比我多了个老郡王罢了。只可恨老肃王此人不理朝事,纵情风月,整日游山玩水,形无所踪,不堪重用,若不然,咱们拉拢拉拢也是好的。”
邬贵妃眸中光芒微闪,蹙着眉头没有说话。
“母妃,儿臣刚刚在御书房,见老二对老八有拉拢的意思,你看咱们该如何?”
邬贵妃嘴角浮上不屑,“一个不中用的皇子,再拉笼还是不中用。皇儿啊,你好好当差,多替你父皇分忧解难,暗下结交权贵大臣,咱们这回得慢慢来。”
“是,母妃。”
邬贵妃垂了垂眼,道:“交待你外祖家,把立峰给我禁在府里,无事不许往外走,免得再惹出祸来。”
贤王心中一动,道:“母妃,要不要从我王府里挑几个绝色的送过去?”
“也好。这孩子也不知发了什么疯,竟然会看中一个疯子,晕了他的脑袋。”
贤王脑海中浮现出一张脸,惊艳绝绝,他下意识的抚了抚颈脖处,眼中神色复杂。
怡春宫里,肃然无声。
一个容色出众的宫女掂着脚尖,悄无声息的走到贵妃榻上。
榻上的女子穿一身绛红色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朝服,气度沉静雍容,正闭着眼睛假寐。
女子正是当今皇后陆氏。
“娘娘,都打听出来了。”
陆皇后缓缓睁开眼,丹凤眼向上扬起,带出几分凌厉之势。
她轻轻的“嗯”了一声,却并未起身,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
“娘娘,事情是这样的……”须臾后话毕,香菊静静垂手立于一旁。
陆皇后抚了抚手上的戒指,半晌才笑道:“这个邬贵妃,搬了石头砸自己脚,真是活该。”
“可不是活该。”香菊应了一声,端起茶盅奉上。
陆皇后微启茶碗,垂首正要轻啜,忽然想到了什么,眼中眸光微闪,笑道,“传话到瑞王府,让他借着这个机会,把老八和江家拢过来。”
香菊低声道:“是,娘娘。”
“等等!”陆皇后把人唤住,似漫不经心道:“去帮我查了下慕府六小姐的底细。”
能让那两府都看上的人,她忽然有些好奇了。
黑暗如期而至。
慕晚珂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眉不描而翠,唇不点而朱,媚眼丝丝如水。
这张脸看了有六年了,竟忘却了从前的模样,那曾经参透红尘,再无眷顾的眼神,也变得波澜不惊。
很好,已然平心静气。
慕晚珂站起来,就着杜嬷嬷的手,穿上了一件玉白色交领中衣,卸下头上所有的珠钗,款款走出房间。
后院里,一片寂静,李平见小姐出来,两眼一亮,迎了上去。
须臾,慕晚珂与杜嬷嬷已然上了早就侯着的马车,车上的翡翠见了小姐,兴奋的扑了上去。
慕晚珂睁看她一眼,嗔笑道:“调皮。”
翡翠笑道:“我见着小姐高兴。小姐,我这几日折了好些元宝呢,金的银的都有,到时候一并烧了,他们在天上就不愁没银子花了。”
慕晚珂忍俊不禁。
“对了,小姐,煜王昨夜递信来,说是要去坟上瞧瞧。”
慕晚珂皱眉,道:“好好的,他去做什么?”
“煜王说有事要与小姐商谈。”
慕晚珂凝视略思片刻,面容浮上一抹深意。
两辆马车一路向北,疾驰而行,也不知行了多久,四周越来越偏僻,有种风声鹤唳之感。
想到一会就要看见曾经的亲人,慕晚珂手心慢慢渗出汗意,掀起车帘,四周漆黑一片,隐约有座山的轮廓。又行了半盏茶的时间,车身一顿,停了下来。
帘子掀开,福伯提着灯笼,探头进来,“小姐,前面路窄,马车无法通行,需步行百米。”
慕晚珂下车,见四周已围了七八个护院,为首的李平半蹲下身子,“小姐,天黑路难行,我来背你。”
慕晚珂摇头,扶住杜嬷嬷的手,坚定道:“不用,我可以,你们各自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