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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里，凉气逼人。
周煜霖笑眯眯的从怀里掏出一本帐本，恭敬的递了过去。
“父皇，这是上个月银庄的流水，您瞧瞧。”
隆庆帝接过来，随手翻了翻，眼睛骤然变亮。
周煜霖笑道：“父皇，仅商贾异地汇兑，一个月便有这么多的利钱，父皇这一回应该放心把南北府州的税银，交给儿臣了吧。”
隆庆帝哼一声，手指在帐本上点了点，道：“老八，税银可没有利钱赚钱！”
周煜霖不以为然道：“什么钱赚得，什么钱赚不得，老八分得清楚。老八是想替父皇省下押运护卫耗费的银两。儿臣虽不才，却也知道汇通天下，于百姓，家国有益。”
隆庆帝不语。
自大周建国后，历代先王率部证讨，历经百年方天下一统。然而这些年，突厥在西边，匈奴在北边虎视眈眈，历年都有战争，国库银两如流水般涌出。传至隆庆帝的手里，国库早已入不付出。
他虽殚精竭虑，修养生息几十年，也将将维持着这个庞大的国家运转。
倘若把全国的税银，边塞守军每年的军资军饷用银庄流通，仅仅省下的压运银两，便是个巨大数字。
周煜霖见皇帝不语，也不急，幽幽道：“明年重阳，便是父皇登基坐殿四十年整，礼部已筹划着封禅大典，儿臣想把这笔银子省下来，为父皇修一条通往泰山的通天大道。这些都是要银子的啊。”
隆庆帝大为动容，目光盯着他，许久，叹道：“老八啊老八，你总算是做了一件于家国有利的大事。”
周煜霖趁机表忠心道：“老八只想为父皇分忧解难。”
“很好，明日早朝后，朕会让户部留下，商讨此事。”
周煜霖忙跪地道：“父皇英明，父皇万岁。”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衣，隆庆帝面露慈色，“起来吧！”
“老八还有一事。”
“禀来。”
周煜霖微眯双眼，道：“老八的钱庄，缺人手，老八向父皇要人。”
隆庆帝没有半分犹豫道：“朕准了，自个到赵伯龙那边去挑人。对了，神机营的统领，你可有什么想法？”
周煜霖凑上前，玩笑道：“父皇问儿臣，就不怕儿臣趁机按上自己的人吗？”
隆庆帝看了儿子一眼，很不客气道：“朝中你有人吗？”
“有，谁说没有。父皇你小瞧人！”周煜霖脖子一梗，面红耳赤道。
“噢，说来听听。”隆庆帝笑笑，脸上有着慈爱。
“高小峰就是儿臣的人，儿臣想让他去神机营。”周煜霖认真道：“父皇，你也知道，儿臣与那高小峰兴趣相投，颇有几分知己的味道。儿臣觉得他缩在礼部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屈才。”
“胡闹，他既不会行军打仗，也不会奇略兵法，如何坐得上那统领之位。”隆庆帝厉声喝斥。
“父皇，神机营不过是京军之一而已，哪需像西北大军那样厉害，关键时候能用就行。再者说了，厉害有什么用啊，对父皇忠心不一，才是最重要的。”周煜霖答得半分迟疑也没有，脸上还有几分自鸣得意。
隆庆帝却一捋颌下银色长须，目中带着深意。
“父皇还有什么事儿吗？儿臣今儿要替弘文给慕女医捎个信呢，父皇你别耽搁儿臣送信。”
此言一出，一旁静立侍候的李公公险险一个趔趄惊倒，偷偷抬起看了煜王一眼，复又垂下。
隆庆帝默然少时，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
“父皇万岁，儿臣去了。”
周煜霖喜滋滋的离开。
括噪之人一走，屋里便陷入了安静。
李公公见茶已凉透，又重新沏了新茶，置于几上。
隆庆帝漫不经心的端起了茶盅，却没有往嘴边送，“传朕旨意，封高小峰为神机营统领，即日起上任。”
“是，皇上！”李公公恭身应下，脸上没有半分惊色。
高小峰虽是煜王的人，也是高尚书的爱子。高尚书对皇上忠心耿耿，从不结党营私，更不可能起兵造反。
神机营交给到高家手上，如同交到了皇帝的手上一样，最为稳妥。
“慕女医身在何处？”
李公公回神，“回皇上，皇后身体有恙，慕女医奉诏侍疾。”
“身体有恙？”隆庆帝淡淡一笑，慢慢阖上了眼睛。
李公公稳了稳心神，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你的母亲，本宫当年见过她几回，是个极为标致的人儿，谁知红颜薄命……”陆皇后脸有哀色。
慕晚珂坐了半个身位，劝慰道：“娘娘不必悲伤，逝者已矣。”
陆皇后用帕子拭了拭并不存在的泪，道：“如今在你外头住得如何，可有什么烦心的事，只管说与本宫听。”
“劳娘娘操心，一切安好。”慕晚珂起身欠了欠。
陆皇后叹道：“快坐下，在本宫跟前，不必如此拘谨。”
“晚珂不敢！”
倒是个懂分寸的女子，怪不得皇上喜欢。
陆皇后长眉舒开，道：“听说，你与煜王每日一道进宫？”
每日一道？
四个字，轻轻淡淡，却叫人遐想。
慕晚珂打起十二分精神，道：“老祖宗怕晚珂年少，不知好歹，被人欺负了去，特意让煜王陪晚珂同行，壮胆。”
陆皇后笑意渐浓：“到底是老祖宗想得周到，只是此事有些不妥。你虽已定亲，却仍待字闺中；而煜王未有正妃，你们之间光明磊落，却奈不住小人的恶意诽谤，于你，有损闺誉。”
冰盆就在脚下，凉了晚珂的笑意，“皇后娘娘，晚珂当如何做方好？”
一点就通，果然是个聪明的，陆皇后笑道：“煜王将至弱冠，府中虽有侧妃无数，到底不是正统，也是该寻个人过日子了。”
慕晚珂目光一转，笑了笑，静待下文。
陆皇后抚了抚发髻间的凤簪，笑道：“本宫虽是他嫡母，这孩子的婚事，论理该有由宫一手操办，只是本宫心疼他小小年岁便没了生母，不想委屈将就。”
慕晚珂眸里含着惊奇，陆皇后原来是要替那厮做谋，只是为何要与她说？
她思忖片刻，顺着话道：“娘娘中宫之主，贤良淑德，您看中的人必定是极好的。”
陆皇后喜笑颜开道：“真是个讨喜的姑娘，你这样一说，我心里就稳妥多了。”
话至此，慕晚珂仍不知皇后真正的用意。
陆皇后喝过一口茶香茗后，立即换了话题，两人闲聊几句，慕晚珂见皇后脸有疲色，趁机告退。
陆皇后却叫住了她，道：“本宫的侄女，镇国公府的幺小姐陆千菊前些日子染了风寒，请了几个太医也不见好，可否劳慕女医前去一诊。”
慕晚珂愣住，一个小小的风寒，请了几个太医也不见好，莫非是顽疾？
陆皇后的声音扬起几分。
“千菊年芳十六，知书达礼，秀外慧中，正好女医替本宫看看，与煜王可否相配？”
慕晚珂眸光一亮，原来这才是陆皇后真正的用意。
慕晚珂走出怡春院，娇阳热辣，照得人都要化了。
一顶黑伞撑过来，持伞的人笑嘻嘻道：“怎的这会才出来了？”
慕晚珂道：“皇后留我说了会话。”
周煜霖双眸一亮，“什么话？”
慕晚珂定定的看着他，“一定要听？”
“一定要听！”
“让我和七爷劝劝你，该娶个正妃回家了。”
周煜霖眼皮一跳，咬牙，这他娘的是什么话。
慕晚珂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不发一言转身离去。
周煜霖忙跟上去，“要去哪里？”
慕晚珂的声音带着几分趣味，“奉皇后旨意，去镇国公府。”
“去那里做什么？”
“替你未来的王妃看病。”
周煜霖一个踉跄，手中的伞跌落在地，脸色有几分难看。
慕晚珂看他的眼神有几分怜悯，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
帝王将相又如何，还不是连婚事都不能作主。
两人静静的对视着，一时无话。
就在这时，一个灰衣小太监拦住了慕晚珂的去路，恭敬道：“慕女医留步。贵妃娘娘头痛欲裂，请慕女医给娘娘诊脉。”
慕晚珂不语，目光却朝身后看去，仿佛是在征徇煜王的意见。
周煜霖已掩了狼狈，眸底的光甚至是华亮，他弯腰从地上捡起青伞，走上前塞到慕晚珂手中。
“拿着伞去吧，小心被这烈日晒伤了。我去钱庄找弘文喝酒去。”
慕晚珂淡笑。
这厮的意思是，保护好自己，当心那位出妖蛾子，晚上他与弘文一起去珂府。
笑过后，慕晚珂愣住了。
他的一言一行，自己均能会意；而自己的举手投足，也能了入他眼。
不知何时，两人的默契竟已至此。
慕晚珂失神的看他看去。眼前的男子束发戴玉冠，眉眼懒懒，聚了风华，一双深邃的眼睛笑而含春，颇有几分风流王爷的意思。
“晚晚，我好看吗？”男子垂目低低的笑，笑声愉悦，像染了蜜似的甜，刚刚的不快，不知何时烟消云散。
慕晚珂别开了脸，淡淡道：“我看你眼下有青色，怕又是熬了夜。”
周煜霖眼中闪过失望。
真真可惜，刚刚她看他的神色，多么的痴迷，仿佛在看着情人一般，连唇角都染着情义。
到头来，竟然是看他的黑眼圈？
见了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