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煜霖看着四面涌上来的黑衣人,咬了咬牙,急道:“留着这三人的命,还有用。”
阿尹点点头急道:“爷,快走,这牢房要塌了。”
周煜霖看一眼怀里的女人,浮上苦笑,“冲出去!”
“你太任性妄为了,万一有个什么好歹,我如何向那人交待?”
两处剑伤,虽不深,却还流着血。
六个暗卫,折一个,重伤两个,这一战损失惨重。
而原本,他们只需看场好戏,根本不用动手。
江弘文背手而立,神色微凛的看着眼前狼狈的男子,目光里有怒意。
周煜霖“哼哼”两声,眉头皱得很紧,低声道:“你真是罗嗦,还不快帮我来包扎。”
“周煜霖!”连名带姓的怒吼,可见江弘文有多生气,“爷不是在跟你开玩笑,以身涉险的后果,你知道是什么吗?”
“你吼什么?”周煜霖冷冷看了他一眼,“本王愿意,怎样?”
“你……”江弘文被噎住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周煜霖定定的看着里屋的门帘,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弘文,她就么干巴巴的看着我,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陷得深了!”江弘文冷笑。
“那又如何!”周煜霖淡淡一笑,调语有几分悲凉,“人世间迷走,一夕爱恨,一朝情愁,世梦总无常,我想定是上辈子欠了她的,这辈子要用命来还。”
江弘文惊得无以复加。
他知道他对她有情,却不曾想情以深至如此,这他娘的……才多久啊?
“王爷,六小姐醒了。”
梦姑从里屋走出来,目光在两位爷身上流转。
周煜霖笑道:“快把她叫起来,本王要血流而亡了。”
“活该!”江弘文忍不住骂了一句。
明明早就可以把人叫醒,偏偏说什么让她多睡会,怜香惜玉也得分个时候。
周煜霖凑近脑袋,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英雄救美,美人日后定会以身相报的。”
江弘文气笑道:“就你这样还英雄呢,狗熊还差不多。”
“谁是狗熊?”慕晚珂抚着微痛的后颈,由梦姑扶着从里屋出走来,她还有些搞不清状况,怎的一下子来了万花楼。
江弘文指着塌上的男子,“狗熊在这里,非要等你醒才肯治,再耽误下去,这宫里的旨意怕要来了。”
话音刚落,阿尹的声音在外头响起,“爷,皇上有旨,宣爷立刻进宫。”
这么快?
周煜霖与江弘文面面相觑。
慕晚珂这会才彻底清醒过来,眼底浮上愧意,然愧意一闪而过,已换了冷清。
她撩起衣袖,道:“梦姑,备水;弘文,掌灯。”
不等两人反应,慕晚珂已走近榻前,目光扫一扫,素手微动,顷刻间把某人的上衣,脱了个精光。
周煜霖愣住,下意识的护住胸。
这……这……好歹也矜持些,他也是会害羞的。
慕晚珂根本不去看周煜霖的神色,拍开他护在胸前的手,目光扫过那两处伤口,秀眉紧蹙。
周煜霖仿佛又回到了江南的那间小屋,他被剥得只剩下亵裤,而面前的女人则面不改色。
“阿尹!”慕晚珂突然出声。
“六小姐?”
“速去珂府拿我的医包。”
“李平已经拿来了。”
慕晚珂心口微松,“赶紧拿进来。”
阿尹推门而入,见自家爷脱得像个拔了毛的小鸡,身上的伤口裸漏在外,伤口的血还没止住。他深深看了慕晚珂一眼,眼中有些怨恨。
爷金枝玉叶的娇养到现在,为谁涉过险。
这个女人,怎么看都有点红颜祸水的味道。
“会有一点疼,你忍着些。”
慕晚珂的声音轻柔,像羽毛般拂过周煜霖的心口,他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那你帮我吹吹。”
慕晚珂拿着瓷瓶的手,微微一顿,“好!”
笑意自周煜霖的唇边扬起,目光追随着那张美艳的小脸,若喜若惊若深情。
阿尹朝江弘文挤了挤眉眼。
七爷您瞧瞧,这事儿可怎么办好好?
江弘文星眸半眯,对阿尹递来的眼神视而不见。
他有什么办法,这叫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嘶——”
一股刺鼻的药水扑面而来,周煜霖痛得眼泪都差点出来,“这是什么?”
“酒精。治外伤最好的药。”慕晚珂一边答,一边真的替他在伤口处吹了吹。
“什么叫酒精?”男人声音里含着笑,漫不经心道。
“你别问,问了也不懂。”慕晚珂说罢,手中的银针往烛火上烤了烤,“我马上替你缝针,阿尹,拿块干净的布,塞到你家主子嘴里。”
“我不用那玩艺!”周煜霖抗议。
慕晚珂脸色微变,却很快半真半假地笑道:“我下手不会轻的,你一嚎,别吓着万花楼里的客人。”
周煜霖薄唇轻抿,颇有些风雨欲来的趋势。
慕晚珂不忍再挤兑,叹了口气道:“好吧,我允许你哼两声。”
周煜霖慵懒的眯着眼,忽然长臂轻轻一拉。
慕晚珂跌坐在榻上,抬眼处正好能看到男子宽厚的胸膛正随着呼吸起伏,以及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龙涎香。
她隐隐有些晕眩。
“晚晚,”男人凑到她耳旁,湿热的气息毫不客气地落在好的脸上。
“我哼哼了,你会心疼吗?”
慕晚珂看着他如墨的眼睛,轻轻的答了一句,“会!”
周煜霖下巴一抬,了然一笑道:“开始吧。”
慕晚珂落完最后一针,始终没有听到男人一句哼声。
这家伙从至到尾,就像是一个贵公子浸浴在木桶之中,墨发松散,长眸微眯,眼神慵懒。
只那双眼从头到尾没有离开过她,以至于在行针时,自己的手莫名的抖了两下。
慕晚珂神色平淡地吩咐,“阿尹,替你家爷更衣,可以走了。”
“是!”
一道厉光射过来,阿尹忙改口道:“是……不行的,我怕碰着爷的伤口,还是六小姐你来,我去备车。”
说罢,他把衣服往慕晚珂怀里一送,落荒而逃。
慕晚珂捧着衣服,窘迫得口干舌噪,她只是个大夫,不是婢女,连她自己的衣服都是杜嬷嬷和玛瑙穿的,又怎会替男人换衣服。
“还是我来吧。”
江弘文不顾某人幽怨的目光,从慕晚珂手里接过了衣服。
这两人磨磨叽叽,叽叽歪歪,歪歪倒倒,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隆庆三十九年初冬。
京中发生了一件匪夷所思之事,堂堂刑部大狱,出了一桩惊天大案。
刑部关押的案犯,先是被人下药,再是被人纵火,最后直接来了一拨子杀手。
大牢里乱成一锅粥。
大火整整烧了一个时辰,连禁卫军都惊动了,火才被众人扑灭了。
赵伯龙看着被烧得黑漆漆的大牢,脸色铁青,当下派人细细查探,随即入宫面见皇帝。
皇帝自龙床上被人喊起,一听刑部大牢被人端了,勃然大怒,当下命人把煜王请进宫。
煜王此刻正在万花楼搂着小美人喝花酒呢,一听要进宫,气得脸都绿了,一问来人,才知道刑部大牢出事。
煜王当即推开美人,衣裳还没有穿妥,趿了双鞋子便跑出去,边跑还边叫唤。
“完了,完了,弘文要骂死我了。那牢中还有慕家三父子呢,再怎么闹,也是一家人不是。完了……完了!”
与此同时,万花楼的瑞王得到消息,惊得酒杯落地,与谋士俞清对视一眼,眼中均有深意。
此举,必是老郡王杀人来口,想来个死无对症啊。
好快的手脚啊!
看来,这老郡王是铁了心的不回头了!
俞清忙起身道:“王爷,速派人去打听一下,慕府三位爷的情况。”
次日早朝。
隆庆帝一改往日温和面孔,一入座便把李公公递来的上好的茶盏拂倒在地。
茶盏跌落在地,应声而碎,殿内百官均暗道一声不好。
刑部尚书跪在地,颤着身子把昨日大牢之事,一一道来。
末了,他面色惨白的拜伏在地,颗粒大的冷汗一颗颗往下掉,哀哀欲绝称,“臣死罪!”
也是该以死谢罪。
大牢七十三名在关要犯,伤二十人,死十余人,余下大半,都还捧着肚子翻过来,滚过去呢。
仅仅是这些也就算了,偏偏刑部这么多的士卫,连放火之人是谁,杀人之人是谁,都不曾查到,简直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老郡王眼观鼻,鼻观心,不置一词,只心跳已如鼓敲。
皇帝还未出声,只见大理寺,都察院二部当家,纷纷而出,要求彻查此案。
此刻,瑞王目光扫了老郡王一眼,上前一步高声道:“天子脚下,朗朗乾坤,竟有人如此胆大妄为,求皇上彻查。”
贤王不甘人后,也站出来要求皇帝严惩凶手。
百官见一向不合的二王,竟然异口同声,心知此事非同小可,遂齐声高呼。
皇帝缓缓起身,眼含怒火。
“朕在位多年,虽称不上雄才大略,励精图治,却也自问勤政务实,兢兢业业。如今百兴安居,江山稳固,竟然还有此等杀人放火,丧心病狂之事。”
群臣纷纷下跪,拜伏在地。
“查,给朕严查,一查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