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血流千里,群臣大喊,“皇上英明!”
皇帝怒目而睁,目光锋利的扫过众人,“煜王何在。”
“儿臣在!”
“朕命你领三部要员,彻查此事,若查不到个水落石出来,别来见朕。”
“父皇!”煜王脸色一哀,冲到龙椅前,一把抱住皇帝的腿脚,嚎啕大哭,“万一儿子查不出怎么办啊?儿子难道一辈子不见父皇。”
皇帝胸口一闷,暗暗磨磨后糟牙,道:“那朕便先把那三部的掌事之人给贬了,再拿你开刀!”
煜王脸有喜色,似乎这样的处置也不错,到底还有三个老家伙为他做垫背呢。
当即从地上爬起来,狐假虎威的道:“你们三人听见了没有,给我好生查案,不论查到谁,都需得老老实实的汇报上来,敢徇私舞弊,本王要你们的脑袋。”
刑部尚书,大理寺卿,都察院院士一听,腿有些发软,一屁股坐倒在地。
细细咀嚼皇帝话中的深意,只怕是让煜王挂个名头而已,看来这事儿,必是要他们尽心尽责的查办。
煜王退回原位,似有若无的目光在老郡王脸上扫过,眼中微微一笑,又突然开口道,“刑部尚书,慕家三位爷可都还活着啊?”
刑部尚书抹了一头汗,心有余悸道:“回王爷,慕家三位爷倒还活着,只是受了些皮外伤……”
“留口气,能说话就行。”煜王摆摆手,很没礼貌的打断了他。
老郡王目光一闪,佯装低头,掩住眼中的一抹凶光。
早朝一散。
煜王颠颠的跟着皇帝入了御书房;瑞王则往后宫去,皇后这几日身子有恙,他这个儿子须上前虚寒问暖一番。
贤王如常的一散朝,便不见了人影,而一向与百官打成一片的老郡王,破天荒的板了个脸,匆匆出宫。
一出宫门口,便有王府马车迎上来,世子周煜玤心头微颤,亲扶老父上车。
坐定,老郡王抬手便是一个巴掌,周煜玤当下跪倒在车里。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父亲,儿子无用,求父亲责罚。”
老郡王眼中布满血丝,脸上尽是疲倦,他无力的看了儿子一眼,倚在车壁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瑞王已经对他起了疑心,以此子的心胸,肯定怀疑到刑部的事,是他下的手。
这一下算是真正的撕破了脸。
老二的性子狠毒,绝不会善罢甘休,这事儿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啊,不大妙!
“父亲,咱们现在该如何?”
“如何?”老郡王冷冷一笑,“如今,咱们王府倒成了那砧板上的肉了。”
若他没有预料错,自己仿佛是钻进了一个局,如同六年前的局一样。
谁是设局的人?自己可是那局中之人?这是生局?还是一呼一吸间便可化为灰烬的死局。
一想到这里,老郡王背间生出密密的冷汗。
周煜玤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心里暗暗发虚,原本好好的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夜深静好,珂府暖阁,红灯高挂。
一轮银月高悬天边。
湖边垂柳,已无繁叶,只余秃枝,随夜风拂过湖面,颇有几分萧瑟之意。
阿尹垂首立于暖阁外,目光如电,环视四周,一双漂亮的锐眼,就是不往玛瑙身上瞧。
玛瑙时不时的朝暖阁瞧上几眼,待视线落在阿尹身上时,鼻子里呼出冷气,别过脑袋。
这两人从认识起,便相互不待见,如今更甚。
暖阁一角,红泥小炉上温着酒,江弘文看着榻上的人,长臂一伸,从炉上把酒壶拎起,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然后把头别了过去。
榻上的男子,散着墨黑的发,上身精赤,神色几分懒倦,缱绻溺人。
一只素手抚在他胸口,如绣花一般,绣出一条微细的伤口。
随即收针,打结,包扎。
一系烈的动作行云流水,周煜霖似乎看呆了。
“再裂开一回,我也无能为力了。”
慕晚珂起身,揉了揉微酸的脖子。
周煜霖黑眸幽暗,只是浅笑。
伤口裂开也非他所愿,戏若不做全套,难免被人看出破绽。
那赵伯龙何等厉害角色,若被他盯上了,那便是前功尽弃。
“对了,今日为何不疼?”
“我帮你擦了些麻佛散。不过药性仅仅一盏茶的时间,过后仍会疼。玛瑙,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
“是,小姐。”
慕晚珂净完手,脸色平静道:“把那两个因我而伤的暗卫,送过来,我亲自替他们治伤。遇难的那个,回头我会让翡翠送银子过来,亭林,你替我交给他的家人。”
周煜霖歪着脑袋,任由江弘文替他更衣,眸光却在她身上流转,语气悠然。
“这些人自跟着我的一天起,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你不用自责。”
慕晚珂回首看他,他的衣裳尚还敞开着,将锁骨半遮半掩,胸前的肌肤在烛光下,映出暧昧的光泽。
收回视线,慕晚珂低声道:“到底因我而死,我心有愧疚,就让我替他们做些事吧。”
“那我因你而受伤,这事儿又怎么说?”周煜霖笑了笑,搭在江弘文肩头的手,重重捏了几下。
兄弟,知趣些好吗,爷要撩妹了,你在这里,碍事啊。
江弘文目光微微一闪,故意手一松,某人重重跌坐在榻上,牵着伤口隐隐作痛。
要不要这么狠啊?
周煜霖幽怨的瞪了他一眼。
江弘文视而不见,“晚珂,暗卫那边还有些事,我先去处理下,你替我看着他。”
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
慕晚珂立在当场,有些不明所以的回头看着周煜霖,小炉上的热气模糊了他的容颜,露出一抹诡异的笑。
“确实有事,陪着来是担心我。这会有你在,他便放心了。”
周煜霖笑笑。
慕晚珂知道他们兄弟情深,并未多想,走过去,坐在榻前,正色道:“慕府三位爷,可安顿好了?”
周煜霖收了心思,道:“放心,都好得很,皮外伤而已,这会在顺天府的大牢里,逍遥快活呢!”
刑部大牢被抄,案犯无处可去,只能挪至顺天府。
听说顺天府的牢房,比着刑部的,略好上几分。
慕晚珂思忖道:“你猜老郡王现在,会如何?”
男子面露得意,“定是后悔的无边无际。烫手山芋捏在手里,甩也不是,不甩也不是。只要我动点心思,把刑部的事情往他身上引,那么瑞王的这一条胳膊,算是彻底的被咱们废去了。”
慕晚珂低低的叹了一声,再抬起头时,从袖中掏出一张纸,递了过去,“你为我受了伤,这是我给你的补偿,你瞧一瞧。”
“是什么?”
刚刚那话,只是逗她的玩笑,他何曾想过要什么补偿。
周煜霖低头,漫不经心的扫过一眼,随即脸色微变,目光深深看向身侧的女子。
慕晚珂淡淡一笑,“顾家的事情,是吴华做的。以吴华的能力,还不足以抄了顾家,必有人在其身后帮衬。此人,多半是中宫皇后。”
“所以?”
周煜霖心中微惊,面上却一派云淡风轻。
“所以……我想把这个送到老郡王手里,也好让他不那么容易就败了。”
慕晚珂的声音,淡得如天边的浮去。
周煜霖一时不曾会意,脸色疑惑,忽然,眉宇间的慵懒尽数敛去,猛的起身。
“你的意思是……你的意思是?”
周煜霖觉得有什么一下子掐住了他的喉咙。
慕晚珂望着他,抿唇,然后道:“我想趁机把瑞王拉下水。”
耳边炸了个响雷,周煜霖惊得目瞪口呆。
他和她这一通算计,从来只有慕府和老郡王府,慕府是替她报仇,老郡王府则是顺势卸掉瑞王的一条胳膊。
他从来没有想过,甚至也不敢想……能把老二拉下水。
一箭三雕,她是如何做到的?
慕晚珂深吸一口气,道:“老郡王如今四面楚歌,刑部一事,慕家财富一事,哪一个他都逃不脱。可是人都有求生的欲望。”
“吴华是皇后的一条狗,咬过的人很多,咱们把这条狗送到老郡王手里,就是把生的希望送到他手上。”周煜霖接话。
慕晚珂赞许的看了他一眼,“就凭顾家的事情,吴华肯定死路一条。这条狗素来贪生怕死,性命危急之时,为求保命,必定会向主人求救。”
周煜霖踌躇了下,“主人多半会丢卒保车,倘若这个时候老郡王大发善心救下了他,吴华多半会反咬皇后一口。”
“如此一来,老郡王捏着皇后的命脉,瑞王捏着老郡王的命脉,这一下,便有些好玩了。”
好玩?
周煜霖只觉得毛皮发麻,如此惊心动魄的事,被她说的如同过家家一般轻松无比。
“晚晚,相互捏着对方的命脉,两边都不敢轻举妄动,若来个息事宁人,咱们该如何?”
慕晚珂轻笑,“如此僵局,那就靠亭林你打破了,只要有一方动了,另一方必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