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那府里连下人都发卖了,早已是落魄景象,还能有什么后福。
只是老王爷、王妃交待,万万不可在郡主面前透露一丝口风。
曹嬷嬷叹了口气,接着道:“说不定又复起了。”
“复起?谈何容易?”
这一回,曹嬷嬷也词穷了,她心下一动,忙道:“郡主,慕府从前帮着瑞王在南边,弄了不少钱,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瑞王肯定会出手相帮的,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慕府倒的。”
平阳郡主直勾勾的盯着窗外,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喃喃自语道:“嬷嬷啊,你说父王为何拘着我们娘俩?”
自打她回王府后,便被老王爷下令拘着,连园子里都不能去,衣食住行却不曾苛刻半分,甚至还赏了许多贵重的饰品。
父王他是何道理?
“这……”曹嬷嬷答不上来。
“如今慕府有难,我这个郡主连个面儿也不曾露,世人只道我又是迎高踩低,嫌贫爱富,日后我也没脸面在京中走动了。”
“老王爷素来疼爱郡主,这般行事也是为了郡主好,奴婢听说,老王妃已在世家弟子中给玲姐儿挑选如意郎君,郡主大可宽心。”
平阳郡主摇摇头,目光充满了狐疑,片刻后轻轻一叹。
“你别宽慰我,我总觉得,父王,母妃有许多事儿瞒着我。”
曹嬷嬷不敢言语,只是胆怯的看了主子一眼,迅速低下了头。
“这几天,我这心里不踏实,总觉得有事要发生,两个眼皮轮番跳,哎……”
“郡主需得宽心。”曹嬷嬷憋了半天,挤出了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宽心?如何还能宽心!”平阳郡主神色惨淡。
月上中天。
万花楼门前的数盏红灯,也像是染了风月,一晃一晃的好看的紧。
周走进万花楼,目光一斜,看向身后的随从,“把梦姑叫来。”
须臾,梦姑扭着柳腰进来。
“我的爷啊,是不是想梦姑啊?”
“想得爷心里火急火燎的,瞧瞧,眼下都青了呢!”周煜霖笑若春风。
“爷,尽喜欢说好听的哄人家,讨厌啦!”
“讨厌啦”三个字一出,周煜霖摸了摸胳膊,上面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梦姑香帕一甩,娇躯倚在了周煜霖的怀里,声音忽然一变,“爷,找我何事。”
“那个……吴太医的事儿,晚晚是如何做到的。”周煜霖轻声软语。
“这……”梦姑怔忡,一向八面玲珑的她,竟不知如何回答。
她有些码不准煜王这一问,到底是何用意。
“宝贝不乖,竟然还瞒着爷。”周煜霖声音更柔,笑意更盛,然目光却透着冷意,“爷的,便是她的;她的,便是爷的。”
梦姑惊得心口怦怦直跳,王爷这话的意思……意思是……
花月中人,美目一流转,梦姑便明白了此话的深意,娇笑连连道:“爷,您把耳朵凑过来,这事梦姑我可得与您好好说道说道。”
周煜霖听罢,把怀中的人往外一推,眼中含着惊色,半晌才道:“你且去吧,此事万不可对第二个人说。”
“是,爷!”梦姑深看了他一眼,终是壮着胆子上前,道:“爷,您对小姐她……”
她是风月中人,见过的男人成千上万,什么香的,臭的,好的,坏的,痴情的,薄情的……没有她梦姑看不穿的。
独独一个煜王,一个七爷,她始终看不穿。
这两人一个花天酒地,一个嗜赌如命,看着顽劣风流,实则却最守规矩,这么久以来,楼里的姑娘没有一个碰着他们身子的。
若是那七爷倒也罢了,六小姐天仙儿似的一个人,庸脂俗粉入不了他的脸,倒也罢了。
那煜王府可是养着十七八侧妃呢。
所以她才大着胆子多问了一句。
周煜霖淡淡瞥了她一眼,是个心细如发的女子,“我对她势在必得。”
梦姑心中骇然。
她知道煜王对六小姐并不一般,却不曾想竟已如此。
只是七爷又该怎么办?
忽然,脑海中有似有什么划过,梦姑猛的一睁眼。
“慎言!”对面的男子目色突然冰冷。
“是,爷。”梦姑道了个万福悄然而出。
罢了,罢了,主子的事情,可不是她一个外人能多言的。
煜王也罢,七爷也好,只要六小姐愿意,她哪个都喜欢。
这是个什么玩艺?
看着桌上梦姑留下的东西,周煜霖恨不能撬开慕晚珂的脑袋,看看她的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这个难道和她所说的乐到极致,是一个意思?
周煜霖眉头紧皱,百思不得其解。
她的嘴里,常有各种新词出现,有些他连听都未曾听过。
为何会如此?
周煜霖不由微微变了脸色。
“爷,客到。”阿尹的声音不高不低响起。
来了,好快的脚程。
周煜霖舒展了眉头,袖袍一拂,小几上什么也不曾有过。
隆庆三十九年,十月二十四。
天气阴沉,无风也无雨。
老郡王府的门房上,来了一个青衣小厮,小厮递上拜贴。
门房一看,竟然是贤王府的贴子,不敢耽误,立刻送进书房。
老郡王拿着拜贴,看了又看,一盏茶后,方令下人去门房回话。
午后,老郡王府门口,一辆黑色马车缓缓停住。
车帘一掀,一个玉面粉冠之人款款而出,郡王世子忙迎上去,恭敬的把人请进府。
这日过后,不知为何,老郡王称病不出。
皇帝顾念手足之情,不光命人送了几枝上好的百年老参,还命瑞王前去探病。
瑞王领旨而去,在老郡王府足足逗留了三个时辰,方才离去。
有小道消息称,瑞王离去时,不知何故脸色铁青,回府当着一众媒士的面,将书房砸了个稀巴烂。
又有小道消息称,瑞王从老郡王府出来,并未回府,而是入宫复命。
他在御书房呆了半盏茶的时间后,又入后宫探望了中宫皇后。
母子俩情意深重,瑞王直至宫门落,方才出宫。
隆庆三十九年,十一月中。
冬日的第一场雪不期而至,飘飘洋洋的下了夜。
煜王周煜霖月前奉皇帝之令,领三部要员,彻查刑剖大牢一案。
要命的是,案子足足查了大半个月,愣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不光下药之人没查出,连失火的原因都未找着。
皇帝大怒,把三部的头头痛骂一通,就差把御史弹劾的奏章甩到三人脸上。
可恨那煜王,一副没事人儿的样子,翘着二郎腿,幽哉悠哉的喝着茶,全然不顾三人的死活。
刑部尚书等人被骂得狠了,忍不住拿眼角的余光去瞪煜王,心里直喊冤枉。
也确实是冤枉。
这纨绔王爷虽然领了皇命,却天天厮混在万花楼、繁花楼的温柔香里,怀里不是抱着美人,便是抱着伶人,根本不把案子放在心上。
倘若只是这样,倒也罢了,王爷玩王爷的,他们查他们的,事情一样有进展,了不得多花点心思。
偏偏这个煜王,不光自己花天酒地,还拉着他们一道花天酒地,若是不从,就要打要杀的,作孽啊作孽。
可怜三位大人一把年纪了,天天被几个绝色的小姑娘搓揉的心神荡漾,这大半个月来,滋补的药不知吃了多少,方能勉强应付,哪还有心思查案。
隆庆帝骂得累了,目光冷冷看向一旁不成器的儿子,心里涌上无力感。
这个老八,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就不能收收心,好好的办件差事呢。但凡他要成器些,这大周的江山也不至于……
隆庆帝恨意上来,御手指着老八,想骂吧,没用;想打吧,又舍不得,一时心头思绪万千,竟不知如何是好。
孽子啊,孽子!
煜王一瞧,哪还敢再喝茶,扑通一声,又扑倒在隆庆帝的脚边,长吁短叹道:“儿臣辜负了父王的殷殷期望,儿臣愿自省一月,闭门思过,求父皇应允。”
隆庆帝闭目仰头长叹,半晌才道:“此事,何人接手为妥?”
此言一出,御书房诸人,无一人敢出声。
几十年官海沉浮,哪个不是八面玲珑。此案的水很深,皇帝起用煜王,并非没有深意。至少煜王此人天不怕,地不怕,背后站着的又是皇帝,因此不管涉案人是谁,只要不是天皇老子,他都敢动。
谁知此子不成器,白瞎了这么好的靠山。
除他之外,京中有这个量,又有这个胆儿的,也就瑞王和贤王。
此时煜王伸了伸脖子,转了转眼珠子,坏笑两声道:“父皇,倒不如请三哥查一查,听说他近日怪闲的,正好找点差事做做。”
隆庆帝听罢,又好气,又好笑。
自己破不了案,把一屁股的屎胡在老三身上,让他也不得好过,这个老八,当真还是小孩气性啊!
“父皇,我倒要看看,他有没有那个能耐。”
煜王寡不知耻的又补了一句。
隆庆帝胸口微微起伏,平淡的眼神中闪过光芒,“此事,由瑞王接手!”
隆庆帝只说了这四个字,便广袖一拂,迈着闲散的步子离去。
“父皇,为什么不是三哥啊,父皇……父皇,你怎么不理儿臣啊!”
李公公看了眼沮丧的煜王,静静跟上。
周煜霖面色一寒,嘴角却不可觉的扬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