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知,邬立峰乃是双生子,一母同胞的姐姐,自视甚高,琴棋书画不在话下,等闲男子根本入不了她的青眼。
但他却知道,八姐喜欢的是能立于她身侧,与她共看世间风景的男子。
而这个男子,他觉得霍子语最最合适。
他处心积虑的把霍子语这人,一点点的承露在八姐面前。
果不其然,一向心如止水的八姐,这一回终究没有逃过这个青俊的少年,一头栽了进去。
邬家的人,从来对得不到东西,有着惊人的毅力。
八姐的毅力,更胜于常人。
她甚至不顾闺中的教养,主动坦承对霍子语的爱慕。
他在一旁窃喜无比,只要八姐拿下霍子语,那么他就趁着梅子陌失魂落魄之时,表明心迹。
他相信,总有一天,她会被他的一片真心所打感。
谁又知,人生从来是采采流水,蓬蓬远春。
他算计了所有的一切,却终是逃不过命运的捉弄。
玻璃易碎重门掩。
终于,他与梅子陌,隔着阴阳,隔着尘缘,此生再不能见。
这是他心中的痛,也是伤,更是他不能启齿的龌龊。
只是这些龌龊,慕晚珂又如何知道?
顾晚珂见他如痴如呆如傻,冷冷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笔帐,我会替我表姐算回来的,所以……你要小心了。”
“你……你……说什么?”邬立峰心中的震惊无以加复。
这女子在说什么,为什么他有些听不懂。
慕晚珂淡然一笑,缓缓直起身,“世子爷,别再玩那些龌龊的小把戏了。君子坦荡荡,小人私戚戚。别把对我表姐的那点子小动作,用到我的身上。我表姐本性天真,不予你计较,我却不同。”
“你……”
“我龇牙必报。”
邬立峰被慕晚珂眼中的寒意所惊,直直的呆愣在当地,眼神没有一丝的焦距。
慕晚珂推门而出,看到门口清俊的男子,展颜一笑道:“霍侍卫,刚刚有一场好戏,不知道你听见了没有。”
霍子语眸中一痛,对上慕晚珂的眼睛,目中的凌厉神色逐渐淡去。
许久,他发出了声叹息,默默垂下了眼,道:“恰好赶上了。”
慕晚珂轻颦浅笑,双眸微微一眯,悄然离去。
马车里,翡翠与青叶对了个眼神,有些不安的看着慕晚珂。
刚刚酒肆这一出,委实有些出乎预料,小姐此举用意是什么,她们猜不透。
慕晚珂微闭着眼睛,她能感觉到这两个丫鬟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却懒懒的不想睁眼,更不想解释。
刚刚那一仗,用去了她诸多的精力,此刻,她只想好好休息,什么也不想。
不过,她有些好奇的是,霍子语知道了邬立峰当年的龌龊手段后,会不会如约与邬家大婚。
嘴角浮上讥笑。
邬家有个一手遮天的贵妃,又有个权势滔天的贤王,这霍子语又如何敢。
不过,让他们不痛快,便是让她痛快。
她已经有些等不急了呢!
马车入石家别院,一身青衣的石松迎上来,见慕晚珂下车,眼前一亮。
女子乌发,雪肤,眸光柔和,如融融春水一般,美艳动人。
石松心中暗惊,大半年不见,竟已生得如此。
“晚珂,咱们往园子里走走。”
晚珂会意,难得调皮的眨了眨眼睛,道:“春光明媚,正想与石大哥一游。”
石家园子里,百花盛开,姹紫嫣红。
石松无心驻足观赏,从怀中掏出几张地契,道:“你交待的东西,我都办妥了,十二个庄子,每个庄子三千亩良田,种的都是粮食。”
慕晚珂接过来,笑意盈盈道:“辛苦石大哥了。这一趟差事办得如何?”
石松去年夏离京,原本过年就该回来,偏偏直到六日前,才回了京。
慕晚珂有些好奇,他这一趟到底去了哪些地方?
石松知道她心中好奇,却不急,只是缓缓道:“我且问你,慕府、老郡王府的事,可是你的手笔?”
慕晚珂挤眉弄眼,语气变得轻淡了,“倘若瑞王的倒台,硬要算在我头上的话,我也认了。”
石松目露惊色,凝眉看着她,半晌才道:“你可知道,那些日子我日日夜夜,都替你揪着一颗心啊。”
光想想,浑身就是一身冷汗;也不知道这丫头身在其中,是怎么熬过来的。
慕晚珂抬头看了看天,长吁一口气,笑道:“劳石大哥记挂,真是晚珂的过错。”
“你啊……”石松抬手,轻抚她的发,眼中都是宠溺。
“听婉婷说,清明要回乡祭祖,有件事,想请史大哥帮忙。”
“只管说话。”
慕晚珂犹豫片刻,道:“我想把母亲的坟迁回京中。”
“什么?”石松闻言,大吃一惊。
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不管生前如何,死后只能葬在夫家,哪有迁回娘家的道理。
如此大逆不道的行径,是要被人世人戳脊梁骨的。
“晚珂,慕家不会同意的。”石松想了片刻,找出了这个理由。
慕晚珂冷笑,“慕家同不同意,与我何干,母亲只我一个女儿,我绝不会让她做孤坟野鬼。”
石松劝道:“晚珂,死者为大,这一翻动静,只怕二奶奶在九泉之下……”
“石大哥,你知道我母亲到底因何而死吗?”
慕晚珂幽幽打断,“慕善修贪图母亲美色,想要占为己有,母亲不从,才逼死了她!”
“晚珂?”石松惊的愣着眼看着眼前的人。
慕晚珂目光幽深,“倘若他们将母亲葬入慕家祖坟,这事便也罢了。”
石松又一惊,“二奶奶葬在何处?”
慕晚珂笑了,“母亲葬在慕家祖茔的背阳面,孤零零的一个坟头,常年晒不到太阳,我如何忍心。”
石松这一下,半分顾虑也没有了。
二奶奶怎么说也是明媚正娶,慕家的做派实在太过份。
“放心,此事我帮你去做,只是慕家那头总要会吱一声。”
慕晚珂破渧而笑,“石大哥放心,此事我会安排妥当。”
话音刚落,一个丫鬟惊慌失措的跑来。
“六小姐,六小姐,大事不好了,我家小姐晕过去了,您快去瞧瞧啊!”
慕晚珂心头一颤,飞奔出去,“翡翠,青叶,快把我的医包拿来。”
酒肆中,邬立峰,霍子语面面对坐,谁也没有说话。
小全见情势不妙,谨慎的看着霍三爷,生怕他有个动静。
半晌,霍子语替邬立峰斟了一盅酒,道:“你、我许久不曾喝酒,今日正好遇见,且饮一杯吧。”
邬立峰神情有些懊恼,举起杯子一饮而尽,然后夺过酒壶,一杯又一杯的往下灌。
霍子语也不劝,只把目光落在菜肴上,眸光微微一闪。
其实,不用六小姐把他叫来,让他看这样一场好戏,他也知道邬立峰喜欢的是谁。
男人若心细起来,比着女人更甚一筹。
邬立峰几次醉酒,嘴里叫的都是梅子陌的名字。
“你不必自责,她把我叫来,也不过是想让我们之间生了嫌隙。以后,离她远一些,这人不是梅子陌,不是你能招惹的。”
邬立峰听着这话,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喜耶?
悲耶?
他有些分不清。
“姐夫,你不怪我吗?”
“不怪!”霍子语摇头,“人与人之间的相遇,一向是有缘份的,我与她的缘份,只有那么几年。更何况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益处,人总是要往前看的。”
邬立峰握着酒杯的手,挣出青筋。
他与她尚有缘份,而他却无缘无份。
偏偏到现在,都不曾忘记,多么可笑。“立峰,活在过去,就被困住了吗。”
邬立峰冷笑,“姐夫当真走出来了吗?”
这话一出,邬立峰心中涌上后悔。
他这是怎么了,既盼着姐姐、姐夫白头到老;却又不甘心霍子语这么快的就忘了梅子陌。
他这是怎么了?
难道真如慕晚珂所说,自己是个十足的小人?
果不其然,霍子语闻言,眼中寒光一闪,淡然道:“你想说什么?”
邬立峰清楚到看到了他眼中的寒光,心里直发虚,突然起身道:“没什么,我要回府了,姐夫若有空,常入府看看姐姐。”
说罢,他落荒而逃!
小全一看主子跑了,连忙朝霍三爷行了个礼,追出去。
包厢里安静下来,只余霍子语一人。
他不慌不忙的饮了一杯酒,然后命伙计打了盆水进来。
挽袖,净手,把那盘早已冷了的红烧鲫鱼端到面前,拿起筷子,一根一根把里头的刺挑了。
他挑得很专注,心无旁贷,仿佛天塌下来,都没有眼前的事儿重要。
半盏茶后,刺挑完,霍子语一扔筷子,扬长而去。
伙计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挠着头皮一脸的不解。
“一口不吃,却把刺挑了干净,真是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