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中。
贵妃的凤辇在流光中踏过落花,缓缓停在永春宫门口,一应内侍、宫婢恭候两侧。
贵妃扶着明春的手款款下辇,缓步走入宫门,所过之处,众皆俯首。
邬贵妃昂着漂亮的颈脖,神情傲据,如今深宫之中,唯她独大,那个曾经把她压得死死的陆氏,余生只能在冷宫中渡过。
皇后又怎样。
自古帝王身边庭掖三千,你来我往,或宠冠后宫,或寂寞白头,终究只是过客。
从前是江后,接着是陆后……
如今与帝王并肩俯瞰天下的,却唯有她。
想至此,邬贵妃脸上浮出淡淡的笑,眼中扬起得意。
忽然,有嬉笑声传入耳中,邬贵妃皱眉。
有宫婢忙上前道:“娘娘,王爷在里头。”
邬贵妃冷笑一声,悄然而入。
临窗的贵妃榻上,一对男女搂抱在一处,女子身量未开,却媚态十足,“王爷,你轻些。”
“傻子,呆会你尝了滋味,恨不得叫我用力些呢。”
“王爷,我怕!”
“怕什么,让本王好好疼你。”
邬贵妃听着不像样,轻咳一声。
小宫女一看来人,吓得两腿发软,也顾不得衣服穿没穿好,踉踉跄跄的爬起来,跪地直喊饶命。
“拉出去杖毙!”
“无趣!”贤王颇为扫兴地整了整衣裳,笑眯眯道:“我还没尝得滋味呢。”
邬贵妃知道儿子的性子,正要嗔怨几句,却见儿子白晳的俊脸上,有一道微肿的痕迹。
“这是如何弄得?”
贤王不自然的抚了抚,冷笑道:“母妃别管。”
邬贵妃想着今日儿子被叫进了御书房,强压怒意道:“你父皇如今的脾性越发大了,为了几个御史的奏章,连父子亲情也不顾了。”
贤王不欲多说,嗯嗯应了几下。
邬贵妃见儿子不肯说,只当他是要面子,心疼的抚着他脸,道:“皇儿啊,你父皇为着老郡王的事,心里一直不痛快。这些日子,你好好当差,别再惹事生非。”
贤王避开她伸来的手,阴**:“母妃,我这个儿子便是做得再好,也不得父皇的心意,哪比得上老八。”
“胡说!”
“母妃可别忘了,老八如今在军中。”
邬贵妃心里却咯噔一下。
这是一根横在她喉咙口的刺,拔不出,咽不下。
看来,有些事情也该预备起来了,不然真的等到那一天,这宫里宫外,便再无他们母子的容身之处。
贤王莫名想起慕晚珂的话,眼中有冷冷的光,“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父皇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母妃啊,儿臣有些按捺不住了。”
邬贵妃一听这话,心中呯呯直跳,忙道:“军中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贤王摇摇头,道:“尚无。”
“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邬贵妃松出一口气,淡淡道:“我儿文滔武略,才俊非凡,除了女色一事遭人病诟,余下的比那煜王好上百倍。立储之事,长嫡为先,贤能为后,皇儿这些日子当无过无失,多结交众臣,方可服众。母妃在宫中,也会暗下替你使劲。”
贤王点头一一应下。
“一年之期,已过四月,咱们以半年为期,倘若他立住脚跟,那此人必要除去;倘若立不下,呵呵……那也无需动手,皇儿高枕无忧。”
“母妃睿智。”
贵妃朝他招了招手,贤王依言坐于塌下。
贵妃看着儿子琉璃般的脸,压低了声道:“皇上在位四十年,九月重阳祭天,此事你定要好好表现,在群臣中立下威望。”
“母妃放心。”
“邬霍两家,八月成亲,回头告诉你王妃,就说本宫说的,让邬家好好操持,务必办得体体面面。”
“是,母妃!”
贤王离去,邬贵妃浅饮了半盏茶,自言自语道:“皇上九月祭祀,老肃王到时候,应该会回京吧?”
明春手里拿着经卷,正派人把熏炉抬出去除灰,听得贵妃的话,经卷落下来,卷轴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哼。
闷声刚起,有宫人匆匆进来回话,“娘娘,皇后要见皇上,被咱们的人截下了,娘娘您看……”
邬贵妃眸色微凉,如披秋霜,“还想着起死复生呢?也难怪,一国之后,高高在上,怎禁得冷宫寂寞。也罢,本宫便为难走这一趟吧!”
明春忙躬身上前扶起。
“等等,给本宫换一身衣裳!”
陆皇后听得动静,抬起头,见来人,眸光迅速黯淡,脸色一点点沉了一下来。
待来人走得近了,陆皇后眼中猛的迸出锐光。
邬贵妃穿了一身红灿灿的百蝶穿花襦锦长衣,满头的珠翠,身段窈窕,丽姿含春,端的是春风得意。
她如愿看到皇后眼中的惊色,得意一笑。
正室方能着红。
自己虽然贵为贵妃,却并无资格,此番故意为之,目的就是想打击一下这个斗了十多年的敌人。
然而陆皇后眼中的锐光一闪而过,很快便平静了下来,仅报以淡淡一笑。
邬贵妃走近了,并不行礼,反而扬起了下巴。
眼前的女子身形单薄,眼睛浮肿,脸上一片灰败之色,哪还有半分皇后的气度。
“听说姐姐要见皇上?”
陆皇后冷冷的睨了她一眼,厉声道:“贵妃见本宫,为何不行礼?”
邬贵妃笑笑,“身处冷宫,偏要摆着皇后的派头,姐姐啊,你这份气性委实差了些啊。”
“放肆!”陆皇后愤而起身,“本宫乃皇上亲授金印而封,一日未曾废后,本宫便仍是在大周朝的皇后。”
“啧……啧……啧!”邬贵妃忽尔明媚一笑,“姐姐有所不知,皇上已经将六宫事宜,统统交给了我,我才是这个庭掖的主人,姐姐不过是空有一个名号罢了。”
陆皇后藏在袖中的手,死死的握着,口中讽刺道:“这个名号百年后,可光明正大的与皇帝合葬。冷宫又怎样,千秋万载,我永远是皇上的女人,而你……呵呵!”
陆皇后的声音并不高,甚至还带着几分温柔,可每一个字却像一把利剑,一剑剑的刺在了邬贵妃的心上。
没错,她是妾,就算儿子登了帝位,也不能葬入帝陵。
“贵妃啊,本宫的笑话,不是你能瞧的,本宫看着咱们共同服侍皇上这么多年的份上,送一句话给妹妹。”
陆皇后欣赏着邬贵妃微微变化的表情,笑道:“今日的我,必是明日的你!”
这话一出,邬贵妃恨之入骨,深吸一口气,道:“皇后还是太自以为是了。你可知自己为何会倒?”
陆皇后眼睛骤然睁大。
邬贵妃玩味的看着她,凑近了,低低道:“那是因为煜王与贤王私下,早已达成一致,共同对付的人,便是你的儿子。”
陆皇后身子猛的一颤,目中迸出怒火。
她一直想不明白,她与瑞王好好的,怎么会倒……原来如此。
她强忍心头之恨,慢慢走到窗前,看着外头明媚的春阳。
春阳可真好,人立于阳光下,浑身的暖意。不像这寒悽的冷宫,盖再多的被子,都暖不回一颗心。
她挺直了腰背,淡淡道:“如此,那就恭喜贵妃早日得尝所愿。
邬贵妃昂着头笑道:“看着咱们素日的情份上,本宫绝不会亏待姐姐的,只要姐姐安分守己。”
若是还有什么妾想,那就别怪她……心狠手辣。
陆皇后沉默不语,微瘦的身体像具石雕一样,一动不动。
邬贵妃见她服软,心中无比畅快,十几年了,这一口浊气总算是吐了出来。
“噢,对了姐姐,镇国公府抄了,皇上念及姐姐素日的好,并没有下狠手,都留着性命呢,姐姐可不要太伤心啊!”
邬贵妃扔下这句话,轻声一笑,缓缓走出这座没有半分人气的宫殿。
一行热泪自秦皇后眼中落下。
兵败如山倒,连她都被禁了,身后人的下场,又会好到哪里去。
人,争不过命啊!邬氏,本宫敢料定,你的儿子绝不可能坐上那个位置,而且,你的下场,会比本宫惨上百倍。
不信,咱们走着瞧!
陆皇后恨到极至,嘴里发出咯咯的笑声。
凄惨无比!
贤王信步走出宫门,入了豪华马车,帘子一落,他的脸沉了下来。
眼前浮现女子细致的流光,心中似有什么东西牵扯着。
她仅仅是一袭官袍,朱翠全无,便让人移不开眼,若是盛妆而扮,不知何等惊艳。
江府老七旁的不行,看女子的眼光倒出奇的好。
只是这样的女子若不拿来亵玩一翻,便是做了帝王,又如何?
想个什么法子呢?
贤王心中犯愁。
“姐夫!”贤王掀了帘子去瞧,数丈之外,邬立峰一身锦袍,玉面楚楚的坐在马上。
“你这是哪里去?”
邬立峰用力挤出一道笑,心里实在憋得慌,就想找个人一醉方休。
“我在等你。姐夫,我要到你府上饮酒。”
贤王眼中闪过波澜,心下一动,朝他招了招手。
“你且上来,本王有话问你。”
邬立峰扔了缰绳,跃上马车,笑眯眯问,“姐夫,你要问什么?”
贤王迟疑了片刻,道:“府中喜中置办得如何了?”
原是问八姐与霍家的婚事,邬立峰笑道:“有母亲操持着,极好。姐夫放心。”
“贵妃说,必要将此事办得风风光光才行。”
“放心吧,母亲最宠八姐,嫁妆都是添了又添的,绝不会委屈了去。”
贤王沉吟片刻道:“今日本王在宫中遇到慕女医,略说了几句话,子语恰好也在,本王瞧着,子语对那个女子,颇有几分不同。”
邬立峰怔愣,谨慎的打量了贤王一眼,随即笑道:“霍大哥母亲的病,是慕女医所治,想必是因为这个原因。”
贤王狭长的凤眸挑了挑,淡笑道:“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