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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空 阅读记录
万花楼后院，落英缤纷。
对座的男子一杯接一杯喝酒，慕晚珂面有愧色，以尽量温和的语气道：“弘文，你……她……”
要怎么说？
如何开这个口？
慕晚珂突然词穷了，筹谋算计都没觉得这么难。
“你怎么不说了？刚刚不是很能说的吗？”江弘文语出嘲讽。
再说，当真是要弄巧成拙了。
慕晚珂语塞，越发感到有些泄气，只觉得素来清明的脑子，乱成了一团麻。
江弘文指了指她面前的水酒，道：“陪我喝一杯，这一杯是你欠我的。”
慕晚珂垂手望着手中酒盅，笑了笑，一饮而尽，将袖中的信往桌上重重一拍，“我哪里是欠你的。你为他送信的时候，难道不曾想过退路。”
明明知道周煜霖那厮对她有想法，偏他似个没事人儿一般，还帮着在中间牵线搭轿。
兄弟做到这份上，委实难得啊！
江弘文低低的笑。
这女子，他当真玩不过，喜欢一击即中，也就周煜霖好那口，若换了他，早就拔腿跑了，还等到现在。
“所以，你就想着，用石婉婷来补偿我？”
慕晚珂冷笑，“江弘文，我无需补偿谁，我与他不可能，与你也不可能。我只是想着，婉婷对你一片痴情，倘若你对她也有情谊的话，我愿意成全。老祖宗那边，我去说。”
江弘文一听这话，心底的阴郁一消而散。
亭林啊亭林，你到底喜欢上了一个怎样的女子，心性如此坚硬，还是女人吗？
你的这条路，怕是难走。
“慕晚珂，我实话与你说吧，我对石婉婷没有半分情谊。”
慕晚珂一愣，嘴里发苦。
情之一字，强求不得，全凭缘份，她能算计任何人，独独不能算计感情。
“所以，你以后别再想着要将我让与她。我在你身边的意义，便是用江这个姓，为你撑起一方天地。”
当然，还有替亭林守着你。
只是这话，江弘文不会说。
不过，以慕晚珂的聪慧，只怕也料到了。
慕晚珂深看了他一眼，尤不甘心道：“你可是有了喜欢的女子？”
江弘文对她笑了笑，掩住了心中的一抹悲伤，“这世间，有哪个女子值得我喜欢，还未生出来呢，你省省吧。”
慕晚珂低头盯着他，眼中似有不信。
这厮已过弱冠，屋中未有妾室，通房，莫非真如外间传言，他喜欢的是……
“慕晚珂，收起你的好奇心，别胡思乱想，七爷非断袖，喜欢的是女子。”江弘文被她看毛了。
慕晚珂歉然一笑，闭了闭眼睛，低声道：“对不住，是我妄想了！”
“无碍，我知道她是个好姑娘，然于我，并不合适。不想耽误她，所以得把话先说清楚。”江弘文轻叹一声。
慕晚珂不曾想他如此光明磊落，看着他发了很久的呆。
“为何这样看我？”江弘文好笑的问道。
“嗯，因为你长得还挺好看。”慕晚珂也笑了。
江弘文与她碰了碰杯，“你这样说，远在边关的那个可是会有醋意的。”
“管他作甚，离得那么远，再大的醋意，我也闻不见。”慕晚珂难得孩子气地回答。
两人对视，目光清澈无比，一种叫友谊的东西，渐渐滋生，很微妙，又很奇妙。
江弘文忍不住要为兄弟说几句好话，“他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府里的那些个侧妃，也都是摆设，万花楼的姑娘，一个没碰过。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也是被逼急了。”
“于我何干！”
于她何干？
江弘文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当真一点醋意也没有吗？
慕晚珂冷笑道：“如同我不能逼你喜欢婉婷一样，你也别算计着我喜欢他。若不然，咱们割袍断义。”
“哪能啊！”江弘文陪笑，“来，来，喝酒，以后咱们都不提这一茬，我敬你。”
慕晚珂微微一笑，举起杯子，与他碰了碰，轻啜了一下。
饮罢，放下酒杯，目光一转，她正色道“有件事，要与你商量。”
江弘文正暗自失神，忙道：“说来！”
“何修仪今日请我诊脉，想让我搭救一个叫楚雷的男子。好处是，何氏一脉誓死追随周煜霖。”
“什么……咳……咳……”江弘文一口酒刚含下去，呛得肺都要咳出来，眼中惧是惊色。
慕晚珂只是淡淡一笑，“你有什么好主意？”
江弘文一边拍胸口，一边深喘两口气，咬牙道：“何阁老是只老狐狸，不见兔子不撒鹰，当初简阁老触柱而亡，这老头愣是连眼皮都没眨一下。这会竟然要誓死追随，鬼信。”
慕晚珂面带凉薄，“以你之见，那便不救，然后把老狐狸推到贤王那头。”
江弘文被将了一军，忙道：“哪能啊，求都求不来的人，必须救，我只是感叹几句罢了。”
“如何救？”
“这……”江弘文语塞。
慕晚珂看着他，笑道：“弘文，楚雷的病，归我；救他出牢狱这事，归你，咱们分工合作！”
这事儿的好处是周煜霖的，她可不能通通揽在身上，江弘文是他的好兄弟，有些事该有他来想办法。
一道闪电直击江弘文的面门，击得他里焦外嫩。
他忽然有些想念他的好兄弟。
这女人，门儿精！
幽静的小巷里，车轱辘缓缓驶过青石路面，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间。
翡翠和青叶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要与小姐说，偏偏小姐靠着锦垫，闭目养神，分辨不出喜怒。
忽然车身一顿，停了下来，青叶先跳下来，“小姐，到了。”
这么快就到了，慕晚珂疲倦的打了个哈欠，扶着翡翠的手下车。
忽然，一个高大的身影自树下走出来，把众人吓了一跳。
“六小姐！”一声低唤，让慕晚珂的睡意烟消云散，浑身打了个寒颤。
霍子语走至灯下，深邃的目光里有着一抹不为人知的柔色，就这样死死的看着她。
慕晚珂的反应很冷漠，“霍侍卫深夜至此，有何要事？”
霍子语看了看身边围上来的人，淡笑道：“只想与六小姐略说几句话。”
慕晚珂心中一动，想必是为了邬立峰的事而来，“你们先退下！”
霍子语待人退远了，方才开口道：“以后入宫，不要单身一人，身边带两个会拳脚功夫的婢女。若遇到贤王，离远些，他不是个好相与的。我记得从前提醒过你，你一定要听。”
慕晚珂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讨厌眼前的男子。
这个人城府极深，每说一句话，都要心里掂量再三，每做一件事，都要想好进退。那么，巴巴的跑来说这样一句话，为的是什么？
“霍侍卫如此通风报讯，不知道邬八小姐知道了，作何感想？”
霍子语挑起唇角，再次打量她，以一种截然不同的眼神。
“再有几月，霍侍卫便要大婚了吧。牺牲我的表姐，抱得美人归，霍侍卫此生夙愿得偿，可喜可贺！”
慕晚珂换了种语气，锋芒毕露，直击人心。
霍子语不为所动，眼中仅仅一漾，又道：“立峰并非大恶之人，他……”
“霍侍卫倒是度量很大，若是有人这样缠着八小姐，不知霍侍卫内心作何感想？”
慕晚珂眉眼一笑，“想来以霍侍卫有奶便是娘的个性，自然也无所谓。”
霍子语只是苦笑两下，“话，何必说得这么难听。”
“既然难听，霍侍卫可以不听，没有人拦着你。”
慕晚珂觉得这笑，颇为刺眼，慢慢踱开了脚步，擦肩而过时，一只手拦住了她。
“六小姐，我早就说过，子语存活于世，只是世间一仓皇野狗。六小姐想要什么，子语多少有些清楚。”
“我想要什么？你倒是说说看。”
她是笑着说的，然而这笑容里蕴含了太多的东西，并非参不透，而不想参透。
慕家、老郡王府、瑞王府……下一个是谁？
英国公府？
亦或者是——他！
霍子语淡淡一笑，冲慕晚珂抱了抱拳，一言不发的扬长而去。
慕晚珂眉心一皱，自己摆下了十八般兵器，想要给敌人致命一击，却不曾想件件兵器，打在了棉花上。
抬头看他的背影，那身影从容疏阔，有风吹进他的衣裳，衣袂飘飘，然后消失在夜色中。
“混蛋！”
慕晚珂扔下这一句，方才进府。
那低而沉的声音，在黝黑寂静的夜里，与风同行，跌落在霍子语的耳中。
他的脚步慢了慢，回身一顾，珂府的门已缓缓合上。
苦笑浮面，从袖中掏出一叠药方，就着如水的月色，凝神打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