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松上前一步,抚了抚慕晚珂的发髻,眸光一沉道:“你自己注意安全。”
“我知道!”
石松从怀中掏出一方玉佩,“这是我石家的信物,石家在西北有十几处生意,你若需要帮忙,只要拿着这个玉佩。收着,以备不时之需。”
慕晚珂自不会客气,往怀中一收。
石家生意遍布天南海北,其门路之广绝非一般富族能比,这个时候,多个帮忙的,便是多条生路。
江弘文钻进马车飞驰回府,此刻老祖宗刚刚用罢晚膳,正与儿媳妇,孙媳妇们说笑着。
江弘文脸色阴沉,匆匆而入,连个礼也不曾行,便往老祖宗身前站住。
众人一见,笑声戈然而止。
老祖宗何等眼色,胖手一挥,众女眷鱼贯而出,片刻间走得一个也不剩。
这时,江弘文方才一掀衣袍,直直跪下,“老祖宗,煜霖出事了。”
老祖宗身子一晃,脸色变了几变,方道:“孩子,别急,你快起来,与老祖宗细细说来。”
皇帝寝宫的后殿。
皇帝身着白色大袖襕衫,足着乌靴,头束软纱唐巾,腰系五色吕公绦,眉目清和的坐在蒲团上,正吐纳修气。
李公公悄然上前,低声道:“皇上,贵妃求见。”
皇帝恍若未闻。
李公公见皇帝没有动静,躬着身为难的看了看门口,不敢再言语,只有垂首而立。
许久,皇帝一通打道下来,方抬起头,“去问问,何事?”
李公公忙道:“回皇上,已经问过了,贵妃说今日英国公世子和八小姐入了珂府,却被人骂了出来。贵妃气不过,想求皇上作主。”
皇帝闭眼片刻,淡笑道:“那丫头的脸板得比朕还要正经,竟然还会骂人?”
李公公一听,不敢作答。
“嗯!”隆庆帝长长叹气,“去和贵妃说,统摄六宫者,要有气度,小辈之间玩闹的事,就不必当真了。”
李公公揣摩这话中的深意,眼珠子一转,道:“是,皇上,奴才这就去说。”
走出宫门,电光闪烁之间,李公公已然闪过许多个念头。
见贵妃,忙上前殷勤道:“劳娘娘久等,皇上还有一息的打座时间,不忍娘娘久等,请娘娘先回吧!”
邬贵妃垂目注视着他,冷冷笑道:“李公公好一张巧嘴。”
李公公口中艰涩应道:“不敢。皇上还有几句话,让老奴带到。”
“还不快说来。”邬贵妃见皇帝不见她,心中隐隐怒气。
“皇上说,娘娘统摄六宫,当有气度。”
此言一出,邬贵妃且惊且喜。
惊得是,气度二字是在敲打她;喜的是,自古只有皇后方能统摄六宫。
邬贵妃身形一晃,思绪复杂,连李公公都未看一眼,便扶着明春的手离去。
李公公怔怔的看着贵妃的背影,缓缓闭眼,掩住了眼中的一抹锐光,再睁开时,已恢复了常态。
此刻,一内侍急步而来,附其耳边低语。
李公公闻言,忙匆匆入内。
“陛下,江府老祖宗求见。”
皇帝猛的睁眼。
这老妇人无事从不入宫,入宫必有要事。
“速速请来!”
李公公微惊,复又走出去传旨。
片刻后,江弘文已扶着老祖宗入了内,还未走至皇帝跟前,老祖把拐杖一丢,颤颤威威的跪了下去。
“皇上,求皇上救救煜王吧!”
皇帝前一刻,脸上还带着笑,下一刻,便阴云密布,目光一寒,道:“老祖宗起来说话。”
老祖宗不动,抬起头已是老泪纵横,哭得哀哀欲绝。
皇帝皱着眉头把目光落在江弘文面上,后者也不语,只是陪着一道哭。
这一下,只把皇帝急坏了,“都给朕住嘴,速速道来。”
江弘文此刻,方才把抹了把泪,哽咽着把煜王中毒一事说出来。
皇帝听罢,慢慢闭上了眼睛,胸口感觉到一阵疼痛。
到底有人忍不住,要出手了。
老祖宗冷眼旁观,朝一旁的江弘文使了个眼色,一老一少再不多言一句。
许久,皇帝睁眼,道:“宣慕女医进宫!”
慕晚珂走入宫门,便有内侍黄人引灯上前,“女医请跟我来!”
慕晚珂点点头,跟着入内,刚至殿外,却见老祖宗柱着拐杖立于一旁,江弘文正朝着她挤眼睛。
慕晚珂朝老祖宗行了个礼,老祖宗在她耳边低语几声,她点了点头径直入内,须臾,人已跪倒在殿内。
“慕女医,三窍流血,是何毒?”
慕晚珂沉吟,道:“不诊脉,不辨色,断不出是何毒。”
皇帝沉默了片刻,突然问道:“女医在太医院,与何人交好?”
慕晚珂未有犹豫,便道:“与司徒峻岭相交甚好。此人世医之家,医术高超,只是有些不拘小节。”
“听说今日邬家兄妹到府上送了喜帖?”
慕晚珂心里转过几个弯,不紧不慢道:“是。”
“你辱骂了他们?”
“是!”
“慕女医好大的胆子!”皇帝突然声色厉疾。
这一声骂,令慕晚珂心中一片清明。
先问毒,确认她要不要离京;再问太医院中是否有可靠之人,确保帝王的安全;再寻个理由,将她打发出京。
话虽简,却步步为营。
她忙伏地而拜,“晚珂知罪!”
皇帝冷眼看着她,却与一旁的李公公道:“传朕旨意,慕女医,江侍郎行事无状,口出恶言,罚半年俸禄,禁足一月。”
慕晚珂诚惶诚恐道:“晚珂领旨。”
“明日起,朕的请脉,交由司徒峻岭。”
李公公忙上前一步,“是,皇上!”
皇帝摆了摆,疲倦的抚了抚额头,道:“来人,摆架贵妃的永春宫。”
“是,皇上!”李公公眉色一惊。
慕晚珂退下,浑身已有冷汗浮上,跨出大门后,见老祖宗二人仍等候一旁,忙上前扶住。
老祖宗摸了摸她的掌心,压低了声道:“速去速回,定要让他安然无恙,不然,就是大祸临头。”
慕晚珂心中平和,反手握住她的,“京中,便由老祖宗坐镇了,您老可得悠着些。”
老祖宗胖胖的眼睛闪过一抹精光,将御赐的拐仗往地上顿了顿,“放心,大风大浪都过来了,翻不了船。”
慕晚珂含笑不语。
江弘文却伸过一个头,翘起大拇指,“老祖宗,好定力。我送您回府。”
“省着些脚程,我还没到七老八十,你们忙你们的。”
慕晚珂看着老祖宗步步稳键的背影,扯了扯江弘文的衣裳,附在他耳边正色道:“他在军中,除了下毒这一招外,旁的动不了他分毫,若是孤身入了永乐镇……弘文,他危矣。”
江弘文只觉得后脑勺阵阵发木,浑身置于冰窖再无半分热气。
慕晚珂暗暗叹了一口气,默然半晌,道:“赶紧出发,迟了,便晚了!”
子时一刻。
福伯,杜嬷嬷在身后,步步紧跟,简威低垂着脑袋,神色不明。
慕晚珂转身,看着他们几个,道:“回去吧,别再送了。”
杜嬷嬷含了一眼泪,死死拽着慕晚珂的手,泣道:“小姐,你可得平安归来。”
慕晚珂笑道:“放心,大事未了,老天爷会护着我的。福伯,师爷,府里就交给你们,我去了。”
“小姐!”简威突然出声,“小姐,简威想陪着小姐一道去。”
慕晚珂笑笑,道:“不必,京中离不开你。”
“那……小姐千万要当心。”简威眼眶有些泛红。
他跟在小姐身边整整一年,乍一分别,心中竟万分不舍。
心下一动,他竟朝李平,青叶,紫叶三人深深一揖,“小姐的安危,就交于你们了。”
李平三人惊得退后数步,连喊不敢当。
慕晚珂朝天际看去,咬了咬唇道:“出发。”
就在这时,月色中,突然走出一人,青衣落拓,竟是顾立昂。
“你怎么来了?”慕晚珂笑道。
顾立昂看了看青叶,紫叶手上的包袱,俊眉微皱,片刻后舒展开来,道:“保重!”
慕晚珂微微颔首。
出府之事,她并未多说,也不能多说。顾立昂不问缘由,只道平安,可见是个聪明之人。
“立昂,有件事我放在心里一直没有问你。”
顾立昂淡淡一笑,“现在问也不迟。”
“你……”慕晚珂踌躇的看了他一眼,道:“顾家平反,你恢复了身份,想不想……”
“不想!”顾立昂一口拒绝,“十年之约,莫非你想出尔反尔?”
男子神情微有些激动,眼睛明亮,整个人笼在烛火下,青衫落拓。
慕晚珂看着他,半晌,无奈一叹。“好吧,那……仁和堂多替我赚些银子。”
顾立昂展颜一笑,笑意璀璨,“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