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公陪笑道:“老奴只知道将皇上侍候好,哪懂这些个军国大事。老奴不敢妄议。”
隆庆帝摆摆手,轻轻叹了一声,“你看贤王如何?”
李公公打量皇帝脸色,笑笑道:“贤王文滔武略,按理可当此重任。”
隆庆帝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道:“明日早朝,将康王,威宁侯,高小峰,赵伯龙,留下,朕有话要说。”
这四人,一个禁军统令,一个五军军营首领,一个三千营首领,一个神机营首领,均是京畿大军的头头。
李公公一听,便心中明了,躬身笑道:“皇上且放心!”
“那个孽子现在如何了?”
李公公一听这话,明白皇上所问的人是被囚禁了的瑞王,吓得脸色大变,跪倒在地,“回皇上,除了不能自由出入外,一切与从前无异。瑞王他每日读书,弹琴,日子颇为悠闲。”
“哼!”隆庆帝冷笑一声,“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有心思读书,弹琴,只怕缩在繁花楼里,醉生梦死呢。”
李公公不敢接话,只垂头不语。
“那一位呢?”
李公公猛地抬起头,忡怔了片刻,才明白皇上问的是谁。
“回皇上,废太子依旧一卷佛经,一缕佛香,闲闲度日。”
隆庆帝听罢,闭上眼睛再不言语。
李公公悄然起身,拂尘一扫,眼观鼻,鼻观心地立于他身后。
夜色中的霍府,略显安静与冷清。
府中的一处书房里,空气凝结,烛火跳跃。
新婚的夫妻俩相对而立,目光定定的凝着彼此,种种错综之色都在脸上。
邬黛眉环视一周,见窗台上白玉瓶里插着一枝盛开的海棠,心里像是被什么灼伤了一样。
海棠无香,偏是那人的最爱。
她深吸一口气,试探道:“从前我来书房,从未见过这只白玉瓶,怎的凭空多出来一只。”
霍子语淡然道:“一直在那里,只是你不曾察觉罢了。”
邬黛眉何等聪明,颤着声道:“霍子语,百花之中,你原来最爱的是它。”
“对,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此生不变,生生世世不变。”霍子语目光深沉而幽远。
邬黛眉一下子疯狂起来,扑到窗台,衣袖一拂,白玉花瓶应声而碎,“原来你都是在骗我,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为什么?”霍子语闭了闭眼睛,无声一笑,转身走置多宝阁上,从高处拿下一个匣子。
哗啦一声,匣子里的东西尽数倒在桌上。
东西很琐碎,一块绢帕,一只荷包,一支簪子,一把梳子,几张诗稿……
看着眼前这些小物件,邬黛眉身子轻轻一抖,眼中闪过惊色。
怎么会在他那里?
霍子语看着她的表情,冷笑,“这些东西,还记得吗?你送给她的小玩艺。”
邬黛眉强撑道:“我与她原是闺中好姐妹,彼此交换信物,何错有之?”
“是吗?”霍子语拿起绢帕,对着烛火照了照,“双面刺绣果然是个好东西,若不细看,又怎会察觉到这帕的反面,绣了子语两个字。”
邬黛眉惊得面皮忍不住抖了两下。
“这只荷包是你买通我的丫鬟,花高价命她绣的。那丫鬟绣荷包有一个特点,不喜欢绣鸳鸯,偏喜欢绣喜鹊。你将它送给子陌,让她误会这荷包,是我送你的。”
霍子语扔下荷包,拿起簪子,放在手中转了转,“我喜欢玉兰,你就故意把簪子上的花做成玉兰花模样,送给她。其它的,还需要我一一说吗?”
邬黛眉垂了眼,片刻后又抬起,美目含着热泪看向男子,情深款款。
“子语,那是因为我爱你如痴如狂,你喜欢的,必是我喜欢的;你不喜的,我也深深厌恶。我甚至连绣帕上都写下你的名字,我这样的痴情,也有错吗?”
霍子语淡淡一笑,笑含讥讽,“痴情无错,但你将这些东西送到她手里,便是心思歹毒,便是居心叵测,与那卑劣小人何异?”
那时候的他,只当她是无理取闹,心胸狭小,容不下人,根本不曾深想。
心里甚至有些恼怒,他与她多年情份,为何连这份信任都没有?
谁知,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在背后的诡计。
梅子陌这样单纯的一个人,看到这一件件与他有关的东西,该如何的心如刀绞。
一句比一句狠毒的话,让邬黛眉脸色越来越难看,她幽幽道:“世间女子为了所爱之人,用些个小心思又怎样?谁让她傻?”
“是吗?”霍子语眼中的厌恶更盛,“聪明绝顶的邬八小姐,你真当她傻吗?”
梅、程两家只得她一个女儿,她从小便在男儿堆里长大,做梦都想着有个闺中姐妹能说说知心话。
“她从来不傻,只是珍惜与你这份姐妹之情。她活得光明磊落,坦坦荡荡,你呢?你这样的人,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霍子语!”邬黛眉忍不住惊声尖叫,“既然我给她提鞋都不配,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要来喜欢我,还要对我说那些谎言,还要娶我,为什么?”
霍子语唇边抿起一丝讽刺的笑意,“你当真不知吗?”
邬黛眉连连摇头,脸上已近疯狂,眼中的怒火像要灼烧了眼前的男人。
七年,整整七年,自己活在他编织的梦境里,如痴如醉。
结果呢……
霍子语一改刚刚的云淡风轻,上前一步站在她的面前,神色凌厉。
邬黛眉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神情,惊得脊背一凉。
“八小姐,我来告诉你为什么。”
霍子语直直地看进她的眼里,放在身后的手,慢慢握成了拳头。
“因为你的这些小动作,她终究忍不住,与我大闹一场,也正是这一场闹,让我明白了,像她这样单纯善良的女子绝不是你的对手,我必要好好的将她护在身后。你失望了,于是心生毒计。”
邬黛眉的心怦怦跳得厉害,仿佛自己被人拔了外衣,赤裸裸的站在他的面前。
没错,她失望了。
她长得比梅子陌好看,性子比梅子陌温柔,琴棋书画比梅子陌出色,为什么……为什么那个如玉的男子眼中,就是没有她?
她邬黛眉从生下来,就是活在众人的赞扬声中,还从来没有如此挫败的时候,她怎甘心,如何甘心!
越得不到,她就越想得到,越想得到,心里便越不甘心。
那种滋味,就如同千万个蚂蚁在她心头爬动。
奇痒无比,奇痛无比。
“你的长姐嫁给贤王为正妃,你常入贤王府看她,久而久之,便知道了贤王身上的毛病。于是,你一次次的设计,让贤王暗中看到她,对她起了心思。”
说至此,霍子语此刻的表情,有如利箭穿心,奇痛无比。
子陌长得清艳脱俗,娇俏可爱,浑身上下有股说不出的灵动,非一般世俗女子可比。
这样的女子,只一眼便可引起男人的注意,更何况那个以狎玩幼女为爱好的贤王。
贤王看上了她,却碍于梅、程两家的势力,不敢轻举妄动,只暗中等待着时机。
“我没有,不是这样的,你冤枉我!”邬黛眉无力地为自己喊冤。
只是这声音弱小的,连她自己也不信。
没错,她就是要她被贤王看中,这样一来,霍子语就是她的了。
这是她心底最大的秘密,他怎么会知道?
霍子语大手握住她的肩,脸上的神色似要把她撕裂。
这个女人何其歹毒!
梅家出事的那天,他从神机营赶回来,心心念念赶着要去救她,谁知被父亲拦住。
还记得大哥在他耳边说的话,那字字句句如被浸过毒药般烙在血液中。
“三弟,贤王看中了梅子陌,势在必得,就算不死也难逃魔爪。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落在那个魔头手中,还不如一死。”
他有如被雷劈中了,惊得无以加复。
子陌对皇宫里出来的人,一向避而远之,又如何会招惹到贤王?
“你以为这七年来,我接近你是为了什么?我是为了把你过去做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查清楚。”
什么?
邬黛眉耳中轰鸣,无法呼吸。
霍子语冷笑道:“八小姐,你从前那个叫钗环的侍女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