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三月已至,春暖花开。
再过几日便是老祖宗的寿辰,京中动静颇大。
那些与江家扯得上关系的,扯不上关系的,都想着能在寿辰上与老祖宗说上一两句话,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的是江家背后的人。
宫中的赏赐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由李公公亲自领着内侍,送到了江家。
老祖宗闻讯,穿上诰命夫人朝服,柱着皇帝亲赐的龙头拐杖,颤颤威威的迎出来。
江家一时,风光无两。
三月初三,大吉,和风高照。
今日老祖宗七十大寿,江府正门大开,张灯结彩,府门口车水马龙,很是热闹。
慕晚珂下车,早有眼尖的丫鬟迎上来,“六小姐,石小姐,里边请,老祖宗正盼着呢。”
石婉婷头一回从正门入江府,心里有几分胆怯,死死拽着晚珂的手不放。
又一想到要见到他,心儿狂跳得厉害。
“别怕,我有在。”慕晚珂安慰了一句,由丫鬟引着入内。
春日的江府景致颇好,虽小桥流水,亭台楼榭依旧,然隐隐透着几分富贵气派。
少顷,慕晚珂二人便相继入内。
相较众人的盛装打扮,她们妆容素净,面白无瑕,更有几分清新雅致之感。
老祖宗看向慕晚珂的神色,多了几分打量。
哎——
到底是江家无福啊,这么好的一个姑娘……不过能跟在煜霖身侧,也是极好的。
且不说她一身医术能帮着调理煜霖的身子,只说这孩子的聪慧,也是一大助力。
“六丫头,快过来,坐到老祖宗跟儿前来。”
慕晚珂两剪秋水潋滟一转,牵着婉婷的手坐于老祖宗的塌下。
众人一瞧,心中均不动声色。
听闻老祖宗极喜欢这位慕女医,看来传言不假。
那处座位,连老祖宗嫡嫡亲的孙女,重孙女,都坐不得呢。
一拨又一拨的女眷进屋,诺大的花厅中已人满为患。
老祖宗怕顾此失彼,怠慢了众人,于是命祝氏领着小辈往园中赏花,只留妇人们闲话家常。
江府的花园美不胜收,又正值春季,更是花团锦簇。
慕晚珂搀扶着祝氏的手,趁势帮她诊了诊脉。
“脉相极好,不必担心。”
祝氏怀孕三月多,尚未显怀,面色白里透红,一看就知保养的极好。
“吃得香,睡得着,再不脉相好,就对不起妹妹的苦心了。”
慕晚珂笑而不语。
祝氏四下瞧了瞧,压低了声道:“老七一大早的,特意跑我院里来叮嘱,说得闲了会来,让你在园子里等一等她。”
慕晚珂听了哼笑。
那厮哪里是为她而来,分明是冲着婉婷而来。
祝氏见她半分羞涩也无,不由打趣道:“这个老七,要么不上心,这一上心啊,便上到了心坎里。瞧瞧,几日不见,便心里惦记着,妹妹好福气。”
再好的福气也轮不到她。
慕晚珂不由拿眼角去看身侧的石婉婷,待如愿的见到她脸上的一抹红晕时,方才满意的回过脸,道:“大奶奶就是会打趣我。”
祝氏笑眯眯道:“傻妹妹,既是打趣,也是心头喜欢,就盼着你早些进门。我偷偷与你说,大夫人都让老和尚挑了好几个日子,就等老祖宗一声令下了。”
慕晚珂故意问道:“老祖宗怎么说?”
祝氏一听这话,眉头微皱,“也不知道老祖宗怎么想的,总不满意。大夫人为了这事儿,都着急上火了呢,回头还请妹妹开几幅清火的药才行。”
慕晚珂眼中闪过复杂,默默点了点头。
正说着话,青衣丫鬟匆匆上前,“大奶奶,三夫人的娘家姐妹来了,三夫人让你去迎一迎。”
祝氏点点头,叫来身边的丫鬟,叮嘱道:“把六小姐引着去湖边的凉亭处歇会脚,好生招待着。”
“是,大奶奶。六小姐请跟我来!”
四角凉亭,小巧精致。
慕晚珂喜静,在此处与婉婷一道品茶聊天,颇为怡然自得。
等了半盏茶的时间,江弘文一袭锦衫,匆匆而来,额头微有薄汗。
他一来,顾不得与慕晚珂打招呼,目光便落在了石婉婷的身上。
四目相触,两人似被陡然灼烫一般,面上沁上绯色,唇角都是微微上扬,丝丝缠缠的目光如蛛丝一般,扯着两人的心。
慕晚珂见状,朝玛瑙看了一眼,转首回避,主仆二人沿着湖边慢行。
“小姐,今儿老祖宗寿辰,为何太子爷不来祝寿?”
慕晚珂沉默片刻道:“江家已经太过风光,若太子亲置,烈火享油,反倒不美。”
玛瑙半知半解。
“平阳郡主到!”
也不知哪个丫鬟在外头脆喊了一声,花厅里一片寂静,众女面面相觑。
这个女人如今在京中的上流社会,已然是个笑话了,连好端端的女儿都给人做妾,江家怎么会把她请来?
老祖宗眼中光芒一闪而过,心中不喜,脸上却笑道:“三夫人,你替老身迎上一迎。
韩氏见老祖宗开口,只能硬着头皮迎出去。
片刻间,一素衣女子昂首走进花厅,行至老祖宗跟前,盈盈一拜。
众女停止了私下交谈,把目光对准了平阳,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祝老祖宗身体安康,万寿无疆。”
老祖宗眯眼一笑,“倒是稀客,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此言一出,众女心中明了,感情那平阳是不请自来啊,这又是唱得哪一出。
平阳眼角的余光,把众人的神色都落在眼中,唇际古怪的笑似别有意味,“心里惦记着老祖宗大寿,给您老预备下了贺礼。”
老祖宗淡淡一笑,“劳郡主破费了。”
“老祖宗说得哪里的话,这贺礼还得看您老喜欢不喜欢呢!不过……”
平阳拖了长长的调子,头昂得高高,道:“不过我猜这贺礼,一定能惊艳全场呢!”
“噢?”老祖宗眼中锐光一闪,若有所思的看了平阳一眼,隐隐觉得有些不大好。
这女子上门的动机,绝不是送贺礼这么简单。
平阳不等她发话,朝着身后的两个婢女递了个眼色,婢女立刻将手中的画卷展开。
“我今日给老祖宗呈上的,是一副画,画中的人老您一定认识……”
随着卷轴的徐徐展开,众人一声惊呼。
这卷轴上的人,这卷轴上的人……
不正是京中赫赫有名的慕女医吗!
平阳朗然一笑,“老祖宗,您眼神不好,容我替你读一下这画的题词: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阑珊处。宝隆庆四十一年上元,夜,亭林赠晚晚!”
话毕,喧嚣的花厅,一片寂静,针落可闻,大夫人张氏面色煞白,摇摇欲坠,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亭林赠晚晚?
这……这……
老祖宗冷冷的看着平阳似笑非笑的脸,面色一点点沉了下去,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这对母女,果然都不是良善的人啊!
提着明晃晃的刀向江家杀来了。
凉亭里。
一抹春阳透过亭角射进来,光影以涟漪的姿态漾过女子的眉眼。
石婉婷赫然低首,是十分羞怯的模样,“今儿府中这样忙,又何苦来陪我?”
江弘文含笑看她,“那些人如何有你重要。”
石婉婷头垂得更低,俏脸更红,娇嗔的低语了一句,“尽会说好话哄我,你……”
猝不及防之下的惊呼还未出口,便被淹没了。
江弘文一手猛地揽过她的腰,一手扶在她的脑后,将她引到怀中,低首侵袭她的樱唇。
电光石火的一瞬间,石婉婷心头一乱,小手死死的抓住了男子的衣角,缓缓闭上了眼睛。
口舌间的缠绵,让两人像两条溺水的鱼儿。
许久,石婉婷艰难的摆脱了深吻,不敢抬眼看人,只埋首在男子的胸前,含羞敛眉。
江弘文轻轻喘着气,梦呓般的唤道:“婉婷,我从来没有这样欢喜过。”
石婉婷扬起嘴角,心中涌上浓浓的喜悦,“我也是。”
一语道毕,再无声音,春日暖阳斜斜照在两人身上,有种不知身处何境的感觉。
忽然,一道突兀的声音划破了寂静的凉亭。
“老七,老七!”祝氏火急火撩的扶着丫鬟的手跑过来。
她怎么找来了?
两人心中一惊,忙各自分开。
石婉婷粉脸涨得通红,慌乱道:“弘文,怎么办?”
“别怕,大嫂和我是一条心!”
江弘文低声安慰了一句,忙迎出去,“大嫂怀着身子,做什么跑这么急?”
祝氏喘着粗气,目光匆匆扫过亭中俏丽的身影,嗔怨道:“你还好意思问我,花厅里……花厅里都闹翻了。那副画……那副画……平阳拿来了。”
江弘文听得去里雾里,“什么画?什么平阳?大嫂说得明白些。”
祝氏一跺脚道:“上元灯节,太子给晚珂画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