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的时间转眼即逝。
淑慎出嫁那天,天气正晴,年世兰早早的就带着福嘉去了淑慎的院子。
端柔与和惠都凑正她身边说笑,毕竟淑慎与蒙古的大王子之间也算是有些情愫,倒是让她们对自己的处境有了些好的设想。
和亲一途对于她们这些公主来说,无异于拿命在赌,她们自然都希望自己能够赌赢。
年世兰看着淑慎带笑的侧脸,一时也有些感慨,花一般的年纪就要远嫁到那么远,这一辈子都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能够回来……
“淑慎,一会你母亲要来,你先准备着,若有什么缺的少的,一定千万跟我说。”
淑慎听说自己的母亲能够过来,激动的脸都红了,毕竟她的父亲是那样一个身份,她心里其实多少有些别扭的。
她有时就在想,如果不是父亲被废,如果是父亲登上那个位置,那她是不是也就不会远嫁?
虽然对蒙古的大王子有些情愫,可是这些情愫和对离乡的恐惧相比,还是让她有些不甘的。
“多谢年额娘。”
唐氏进来的时候,淑慎已经换好了喜服,她生的本就好看,再配上浓烈的色彩,看起来就像是一团火红的花朵,轻易让人移不开眼。
唐氏瞧见这样亭亭玉立的女儿,激动的连连落泪,攥着她的手不肯松开,虽然送进宫里来就知道有这么一天,可是知道与亲身经历还是不同。
“好闺女,到了蒙古万事以保护自己为重,其他的都不重要。”
淑慎红着眼睛点了点头,将头紧紧的靠在唐氏的肩膀上。
“我都省得,母亲放心。”
借着说话的功夫,她将怀里一直揣着的一个素色的荷包递到唐氏的怀里。
“母亲,这里头有些银票,您带回去好好藏着,千万别被旁人发现了,父亲那里是指望不上了,我只希望您能好好的。”
唐氏眼里头的泪落得更急了,只是怕闺女担心,忙用帕子擦了擦,伸手从自己的胳膊上褪下来一副血玉的镯子给淑慎戴上。
“这还是我的额娘给我的,现在母亲交给你,有它在,就当是母亲陪着你了……”
淑慎细细的摩挲着手里的镯子,沉默的点了点头。
年世兰其实一直就在门口守着,只是她觉得自己这个时候进去不合适,因此便没去打扰。
春浓那里传来消息,说是大王子的轿子已经到了宫门口了,就等着淑慎出去了。
年世兰点了点头,深吸了口气才推门进去。
“淑慎,大王子那边来到了,咱们现在走吧。”
淑慎点了点头,再次和唐氏抱了一下,才转身离开。
女子出嫁都需要兄长背出门,淑慎的兄长自然不能过来,这事便落在了弘历身上,弘历的肩膀说不上多宽厚,可是在此时,却还是给了淑慎莫名的安全感。
大王子今日也是入乡随俗,穿了一身的红色喜服,当他看到一身红衣淑慎,嘴角抑制不住的就带了笑意,虽然和亲并非是他所愿,可是对淑慎他还是十分喜欢的。
大王子接到淑慎之后,和亲的队伍便准备启程,一路向北回蒙古去。
因为知道蒙古的天气寒冷,年世兰更是命人在马车的褥子上头都铺了厚厚的一层皮草,以免冻坏了淑慎。
淑慎感念她对自己的照顾,临别的时候倒是真心实意的同她道了谢。
等到和亲的队伍走远,胤禛才带着年世兰往回走,年世兰因为刚刚经历了一场分别,因此心情很是低落,连话都不愿意多说,胤禛知道她心软,此刻心里头定然不好受,因此只是在一旁默默的陪伴,倒是没有多说什么。
两人回到翊坤宫,就看到福嘉趴在院子里头哭得双眼红肿,瞧见年世兰过来,更是一头扑到她的怀里。
“额娘,我好难过。”
年世兰安慰的拍了拍自家闺女的肩膀,没有说话,胤禛看着她们两人这般伤心,生平第一次开始反省自己,和亲这条路,是不是走错了?
只是这是老祖宗几十年里留下的规矩,别说是他,恐怕连朝中的大臣都不会轻易的更改,想要做出改变的话,他未来的路定然还很遥远。
晚膳胤禛留在了翊坤宫。
福嘉哭了一下午,晚上的时候怏怏的不肯吃饭,年世兰柔声哄了两句,倒是让她用了些,只是对比她平日里的饭量,定然是远远不够的,年世兰心里头暗暗着急,一时也没了主意……
胤禛今儿晚上一直很安静,瞧见年世兰因为福嘉吃饭的事情犯愁,想了想还是给了福嘉一个承诺。
“若有可能,我会让淑慎回来探亲的。”
虽说是嫁出去的和亲公主从没有能够再回来探亲的先例,可是他相信,等到大清足够强大的那一天,他今天的话定然会实现的。
因为胤禛的一番话,福嘉从翊坤宫走的时候满脸都隐含着期待。
晚上两个人躺在床上,年世兰趴在胤禛的胸口听着里头传来的规律的心跳声,头一次觉得自己现在所拥有的幸福如此奢侈。
“爷,咱们以后能不能不让大清的公主远嫁?”
胤禛俯身亲了她的额头一下。
“你放心,一定会的。”
年世兰听到他的保证,心里头才舒坦些,枕着他的胳膊沉沉睡去。
第二日年世兰是被外头叽叽喳喳的说话声给吵醒的,春浓见她醒过来,忙上前伺候她更衣。
“主子,您醒啦!”
年世兰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有些被人吵醒的不悦。
“大早上的外头吵什么呢?”
春浓听她提起,忙笑着应道:“福嘉格格今儿个一早带了端柔与和惠公主过来呢,几个小姐妹现在正在院子里头比着翻花绳呢!”
年世兰听了,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个鬼丫头,想起一出是一出,你简单给我收拾一下,咱们也出门瞧瞧去。”
春浓自然连忙应是,手底下的动作更快了几分。
等到她们主仆收拾妥当出了门,福嘉她们那里玩的正开心呢,瞧见年世兰倒是都高高兴兴的问了安,年世兰一一应了,搬起一个绣墩远远的坐着,看她们翻弄。
春柳那里早就做好了早膳,年世兰想着天还不算冷,便让人将早膳摆在了院子里头,这样福嘉她们玩累了,净了手便能直接用膳了。
春柳知道今天的人多,糕点都多做了几样,都是福嘉平日里爱吃的,有几样是两位公主喜欢,被福嘉念叨过,春柳便也记到了心里,今儿个算是派上了用场,最起码那两位公主看向年世兰的目光都隐含感激。
年世兰用公筷挨个给她们夹了菜,才笑着招呼道:“到了年额娘这里千万别拘谨,敞开肚皮吃,你们若是用的不多,回头我定狠狠的责罚春柳没对你们上心。”
一句话倒是很好的缓解了端柔与和惠的尴尬,接下来的日子她们四个人倒是相谈甚欢。
吃了饭,福嘉便提议要带着她们两个去御花园里看枫叶,中午的时候便留在那里烤肉。
年世兰仔细想想就知道自家闺女心里头在想什么,左右没有什么出格的事情,便也由得她去……
“你和两个姐姐先去,回头我让春柳备好食材去找你们。”
福嘉见她肯应,欢喜的不行,搂着她的脖子在她的脸上落下一吻,然后才蹦蹦跳跳的带着其他两个人走了,年世兰瞧见她一副小女儿作态,不由失笑的摇了摇头。
她这边正准备给福嘉列出中午烤肉的食材,前头苏培盛却亲自来请,说是胤禛正在乾清宫里头等她,有大事相商。
年世兰听了,心里不受控制的跳了跳,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等到她跟着苏培盛到了乾清宫才发现,不只是胤禛,就连太后也在,屋子里头还站着两个人,一个是许久不见的惠太妃,一个是皇后。
瞧见这般阵仗,年世兰的眸光都忍不住闪了闪,心里头已经隐约有了猜测。
她进门之后先是同太后见了礼,然后才是胤禛,至于屋子里头站着的两个人,她便装作没有看到的模样,连行礼问安都省了,太后瞧见了,倒是有些惊讶,只是她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到没因此怪罪她。
胤禛见人都到齐了,才命苏培盛将门关上,更令他亲自守在门外,若没有他的命令,旁人一律不准进来。
等到安排好了这一切,胤禛才将案上收集好的一摞摞证据摊开,然后重重的扔在地上。
“皇后,你可知罪?”
皇后其实已经猜到了他要拿自己问罪,再偷偷瞄了一眼地上,确定了是与自己有关的证据之后便也放弃了抵抗,只是跪在地上,多余的话一句都没说。
倒是惠太妃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让年世兰心里头暗暗感慨一句老狐狸。
胤禛不好意思责罚她,可是太后却不是吃素的,因此当她看到惠太妃这样一脸淡然的站在屋子里头,心里头也生生的憋出了不少的火气。
“惠太妃就没有什么想同哀家说说的?”
惠太妃听了,低头拨弄了半天自己的护甲,没有吭声。
太后瞧见了,心里头更加不痛快,只是当着年世兰的面,她努力的憋着火气没有彻底的发出来。
胤禛却没有顾忌,一条条的列举出皇后的罪行。
“皇后,你私自在宫中结党营私,不知勾结后妃,就连先帝的幸存的这些太妃都被你拉拢,此乃罪其一,惠太妃买通外头的人暗害皇贵妃的时候,你明明知情却不上报,此其二。皇贵妃院子里头的砒霜之毒我也查到有你的踪影,对于这些,你可还有什么需要申辩?”
皇后木着一张脸看向胤禛,忽的大笑出声。
“对!这些都是我干的,我不甘心,明明我才是皇后,年氏她凭什么,凭什么就能在宫里头出尽风头,旁人都只知她却不知我,这样的日子,我过够了!”
她疯疯癫癫的围着屋子转,胤禛怕她会伤害到年世兰,忙一把将年世兰搂进了怀里,皇后瞧见了,却更加疯狂了。
“就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无论出了什么事情您都是将她护的紧紧的,旁的人您连多看一眼就不肯,我对您难道就比她年氏差吗?”
她说完,还有些不甘心的想扑上来,却被胤禛一脚给踢飞,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皇后落下的地方,正是在惠太妃的脚边,饶是她见惯了风浪,也被吓了一跳。
胤禛见她这个时候都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终于有些失了耐心。
“也不知道大哥若是知道了惠太妃背着他做这些都是为了老八那个白眼狼,心里头该会何等的怨恨您这个亲娘!”
惠太妃听他提到大阿哥,眉头猛地一跳,然后便失了分寸。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老八……老八怎么会是白眼狼?”
“惠太妃不知道?当初大哥之所以被人举报,那幕后之人便是老八,您也不仔细想想,除了他谁还能如此了解大哥的一举一动?偏您拿着仇人当亲人,竟做出这样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若是大哥知道了……”
惠太妃听他说起这些,脸色早就难看的厉害了,只是她心里头还是存有侥幸,总觉得胤禛是在故意骗她,直到……大阿哥被人带着进了宫。
惠太妃瞧见自家儿子满脸的风霜,不过比胤禛大了六岁,如今瞧着,竟像是老了二十岁都不止。
大阿哥来之前早就被人告知了原因,因此他此刻见到惠太妃一脸的急切。
“额娘,您糊涂啊,您怎么就着了老八那个白眼狼的道儿了啊!”
惠太妃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感情自己做了这么多事,都是被自己的养子给骗了……
“他哭着托人来求我,哭着求我,说是皇上先是害了你被囚禁,这又害得他落了一身的脏病,我一时气不过才……是我糊涂啊!是我糊涂……”
说罢竟抱着大阿哥痛哭起来。
虽然大阿哥如今不过一介庶人,可是他在府里的吃穿用度却都很优渥,他知道这里头定然有自己这位四弟的主意,虽然当初他有些看不惯他,觉得他假仁假义,可是如今细细回想起来,只是这个四弟是最表里如一的人了。
“皇上,求您饶了草民的额娘一命吧,她也只是一时糊涂,草民保证,她以后再也不会了!”
胤禛见他开口求情,一时有些为难,便将目光投到了年世兰身上,年世兰冲着他细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惠太妃便由你接回府中抚养吧,你们也能母子团圆,只有一点,出了宫,这世上便再无惠太妃了。”
大阿哥听了,连忙跪下道谢,这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