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置过惠太妃的事情之后,整个屋子里头的目光便都聚在皇后的身上。
她此刻发髻凌乱,就连一贯平整的宫装上头都全是褶皱,她红着眼睛看着胤禛,那里头满满都是一个女人心灰意冷之后的冷寂。
“皇后,你可知罪?”
“知与不知,对您来说还有区别吗?在您的心里头,臣妾不是早就被您判了死刑了吗?”
整个紫禁城里,谁看她这个皇后不是像在看笑话一样?
胤禛见她这个时候还有些不知悔改,心里的厌烦更甚,年世兰直到现在都有些不理解皇后,明明自己从未有过与她争斗的心思,却不知道为何,她似乎一直都在针对自己……
“嫔妾一直都很好奇,明明我在您陷害我之前从未想过要伤害您什么,您为什么就不能容我?”
皇后听了,只是冷笑了一声。
对于胤禛的爱而不得,早就让她的心里对年世兰恨之入骨,从前年世兰没来时,哪怕李氏再得宠,可是皇上对她总还有几分尊重,自从年世兰来了,皇上后宫的这些妃嫔,哪个不是形同虚设?
她心里头害怕,更多的却是愤恨,这么多人都没有做到的事情偏偏被年世兰做成了,她现在想想都有些不甘心,因此她根本没有理会年世兰的质问,只是仰头看向胤禛。
“皇上,臣妾只想知道为什么那个人是年氏?旁人就不行吗?”
胤禛一直揽着年世兰的手紧了紧,只是这次他倒是难得的有了回答皇后问题的兴致。
“因为她与你们不同,你口口声声的爱我,可是你从来都不曾真正的发自内心的了解过我,我每次去你的宫里,喝那些难以下咽的汤药,吃那些淡无滋味的药膳,我只要一想到就觉得难受,憋屈……”
皇后听得如遭雷击,她突然意识到当时喝汤的时候自己也曾问过胤禛可还喜欢,可他沉着脸不说话,只是默默的将碗里的汤喝光,时间久了,她便也不问了,只当他是默认,可谁曾想,现如今却被胤禛说成是她不够在意他的证据。
“那年氏呢?她就知道?她那不过是为了谄媚您做出的姿态来罢了!”
年世兰可以容忍皇后对她的任何诋毁,唯独在对待胤禛这件事情上,她不容许别人侮辱她的感情!
“爷他爱吃辣,不爱吃猪肉,不爱吃生冷的食物,牛肉一定要先煎过他才爱吃,鱼里头一定要放酒去腥,不然他不吃,汤他最爱喝银鱼羹,糕点喜欢佛手酥,他洗澡不爱用热水,不喜欢睡软枕头,睡觉很端正,一晚上都不会翻身……”
她声音清浅,只是那话里头透露出来的意思却让皇后有些羞愧,也是在这个时候她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究竟输在了那里,在场震动的不止皇后一人,就是太后听了年世兰的叙述,心里头也是十分的惊讶。
她的儿子有很多习惯,就连她都不知道……
全场能够淡然面对的只有一个胤禛,只是他揽着年世兰的手微微用力,还是显露出了一丝的不同寻常,年世兰感觉到了肩膀上的重量,她只是仰头冲着胤禛笑了笑,再看向皇后的目光又是一片冷然。
皇后颓然的坐在地上,忽然就落了泪。
“曾经我也努力过的,可是后来有了弘晖,我便将注意力都转移到了他的身上,我想着皇上身边的女人那么多,我的弘晖却只有我一个,后来弘晖去了……我也不知是怎么了,我也不知……”
年世兰看着屋子里头捂脸痛哭的女人,内心觉得很是复杂,可是有些话她憋不住还是想说。
“皇后,其实一开始你就想错了,孩子总有一天会离开你成家立业,只有夫妻才能携手一生。”
她说完便不再多说,只是伸手牵过胤禛的手,然后慢慢的十指交扣在一处。
“爷,咱们走吧。”
胤禛笑着冲着她点了点头,正准备喊了苏培盛过来拟一道废后的旨意,却被太后叹息着给打断了。
“皇上,哀家想着只是禁了她的足就算了,废后的旨意太重了,一旦下达朝野上下必将震动,与你的社稷并无益处。”
胤禛其实心里头也清楚,可是清楚归清楚,他对年世兰已经亏欠了太多了,这一次他不想就这样算了,哪怕是拼上他的名声,他也想让年世兰痛快一次。
年世兰何尝不知道他的想法,正是因为知道,所以她的心里又悲又喜,五味杂陈的聚在一处,堵得她心口都疼了……
胤禛与太后母子之间还在僵持,两人都是一样的倔脾气,这种时候都不肯低头。
良久过后,平静的屋子里头忽然传来一声轻叹。
“爷,算了,将皇后幽静在景仁宫里便好。”
说话的是年世兰,她早就看清了局势,正是因为看得清,所以更加不愿意让胤禛的名声上头有一丁点的瑕疵,明明是那样好的一个人,不该为了不值得的人赌上自己的名声。
“爷,我不恨了,咱们放过了她以后的日子才能越过越好。”
胤禛有一瞬间险些被年世兰这些话说的落了泪,只是到底还是忍住了,然后他静静的看了太后一眼,那目光说不上是失望还是什么。
总之太后瞧见了,心里头的感情很是复杂,总觉得自己就像是做了一件错事一般。
“皇后无德,论罪当废,然太后求情,朕便网开一面,今日之后皇后居于景仁宫中,无诏不得出!”
说罢,深深的看了皇后一眼,就拉着年世兰离开了。
出了乾清宫的院子,年世兰和胤禛相视了一眼,都默契的松了口气,总觉得一直压在彼此心上的那块巨石,总算是被清掉了。
只是胤禛还是有些不甘心。
“糯糯对不起,皇后之位我本属意你的。”
年世兰对于皇后之位从无染指之心,因此她倒是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爷,咱们回翊坤宫吃饭吗?我肚子好饿!”
胤禛知道她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因此只是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头。
“小馋猫,走!”
两人回到翊坤宫里的时候,春柳早就忙活开了,两人坐下没多久,热乎乎的午膳就上了桌。
年世兰是真饿了,中午在乾清宫耗费了她不少的精力,因此她给自己和胤禛各自盛了一碗银鱼羹,顾不得烫嘴,略微吹了吹就往嘴巴里头送,很快一碗汤就见了底。
她这才拿起筷子夹起了其他膳食,胤禛见她吃的狼吞虎咽的,还有些担心。
“你慢些吃,仔细一会胃疼。”
年世兰胡乱的点了点头,只是却对他的话置之不理,没办法,民以食为天,有什么事不都得等到她吃饱之后再考虑不是?
用完午膳,胤禛也没急着走,反而陪着年世兰歪在床上头午睡,年世兰心里头隐隐有些猜测,只是她却聪明的选择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的趴在胤禛的胸口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然后慢慢的睡过去。
翊坤宫里头各处都静悄悄的,就连树上的鸟儿都失了声,人人都沉浸在甜美的梦乡里头,直到——
“额娘!额娘!弘谅来看你啦!”
震天的喊声在翊坤宫的院子里头回荡,春浓最想醒过神来,慌忙出去捂住了弘谅的嘴。
“七阿哥小心些,皇上在呢!”
一听说皇阿玛也在,弘谅便有些怂了,身子不自觉的往后仰,就想脚底抹油赶快溜了,谁知道还是晚了一步,他一回头就看见胤禛黑着脸站在他的跟前,身上的衣服系的松松垮垮,可见想打他的心有多么迫切!
“皇……皇阿玛!”
“整日里头乱喊乱叫的像个什么样子,不是已经在阿哥所里头跟着太傅学了礼仪了吗?怎么还是如此的莽撞?”
他每说一句话,弘谅的头就不自觉的低些,再低些,年世兰出来的时候差点都以为他的头要沾着地了。
“弘谅,不是在阿哥所吗?怎么就你过来了,你四哥他们呢?”
“太傅最近生病了,因此准了我们三天假,四哥和六哥都留在阿哥所里头温书呢,我……我太想额娘了,便先回来看看您!”
胤禛看着他提溜乱转的小眼珠子,不禁有些冷笑,也不知道这熊孩子的性格是随了谁,明明聪明的紧,只是永远都是一副不成器的样子,让他恨得咬牙切齿,恨不能抓过来狠狠的打一顿,偏年世兰护的紧,不给他这个机会……
眼下,胤禛的手掌心隐隐有些抑制不住的冲动,只是还不等他动手,弘谅突然眼神发亮,直匆匆的往他身后旁去。
“额娘,弘谅好想你啊!”
年世兰出来的时候已经穿戴整齐了,只是头发没有梳,都被她拨到身后,倒是让她平白多了几分柔意,看的胤禛眸光一深。
他的糯糯,似乎越来越好看了呢。
弘谅这会还在暗暗庆幸自己免于一劫,因此没有注意到自家父母正背着自己眉来眼去的交换着眼神。
他正准备腻在年世兰的身上再撒一会娇,却被胤禛从身后拽起了他的衣裳,让他双脚悬空,然后无情的将他扔到翊坤宫的门外,关门落锁,动作一气呵成。
弘谅在外头忍不住想拍门,却被胤禛低声威胁了一番。
“你四哥他们都在好好上进,偏你这般不思进取,你好意思?”
弘谅想说自己挺好意思的,只是皇阿玛在他心中一直都像是个冷面阎王,他都这么说了,弘谅自然不好意思再赖着不走。
“那儿臣先回去读书,有空再来看看额娘……和皇阿玛。”
他说完就匆匆的跑远了,年世兰走到他的身后看着他就这样明目张胆的威胁自己的亲儿子,心里头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低声抱怨了两句:“爷您对弘谅和气些,他这孩子又没什么大的毛病,偏您看他不顺眼,臣妾瞧着实在是心疼。”
胤禛见她皱着眉头一脸的心疼,心里头略微酸了酸,一抬手就将人抱进怀里。
年世兰先是吓了一跳,反应过来紧紧地搂着胤禛的脖子不敢松开,生怕他手一滑就把自己摔下去,春浓她们早在胤禛抱起年世兰的那一刻起就自觉地回避离开,因此整个翊坤宫里头此刻都空荡荡的,除了他们两个再无旁人。
“爷,您这是干什么呀!”
胤禛低头亲了亲她小巧的耳垂,然后凑在她的耳边,低声说了句。
“我们再努努力生一个,不然你的心思总在弘谅的身上。”
这话里头的酸味太明显,年世兰忍不住有些发笑,等她反应过来人就被胤禛给扔到了塌上,她正准备起身却被胤禛俯身给压了下去。
一时屋子里头春意融融,几度巫山雨。
年世兰也不知道胤禛哪里来的这么大的精力,让她毫无招架之力,只能任由胤禛带着她一起沉沦。
翊坤宫的宫门关了一下午,有好事的人过来打听,只是都没瞧见什么声响,整个院子里头甚至连个人都没有,她们好奇的同时,心里头也隐隐有些恶念。
总觉得翊坤宫这样关着门,肯定没做什么好事。
年世兰此刻却顾不得这些,她觉得自己的嗓子火辣辣的,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整个人身上黏腻腻的都是汗,只是她这会早没了力气,只能往里头翻了个身,然后沉沉睡去。
等她睡醒,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福嘉昨天下午来翊坤宫寻她却发现宫门紧闭,无奈只能去了太后的慈宁宫,进去之后才发现自己一向爱笑的太太竟然坐在院子里头出神,隐隐有些伤感。
“太太,谁惹您不高兴了,您同我说说!”
太后见到福嘉,倒是真心实意的笑出了声,她也是好几天没见到福嘉的人了,只是这个时辰她一般都是在翊坤宫午睡,今儿个怎么竟有空来了她这?
福嘉也看出了她的疑惑,便将翊坤宫里宫门紧闭的事情给太后说了,太后多聪明的人,略微一想便明白了里头在做什么,只是这话她是万万不能给福嘉说的。
“许是你皇阿玛他们太累了怕人打扰,才出此下策吧……”
福嘉听了倒是没怀疑,甚至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
“这倒也是,小七就经常大呼小叫的往里头闯,光我都碰见好几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