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象秦晢提供的大豆炸油技术一样,一个是有利于国计民生的大事,而另一个,却可以丰富百姓的餐桌,大棚种植虽没有大豆油的意义重大,却可以改善百姓的生活质量。
且有了阿树送来的这批很可能是大卫国目前没有的物种的种子,已经不是丰富百姓餐桌的意义了。假如其中有能代替现有五谷,可作食物的东西呢?那就是解决社稷民生的天大的事情了。什么大豆油,同这一比,贡献小的象渣儿一样不值一提。
古代人诚然是聪明的,秦昭从来不敢小瞧古人,至少她回到长安城后,所遇到的人,就没有一个笨的。她是数学专业出身,按说智商明显高于一般人,但她相信,如果和晋阳或者罗爷爷玩心眼,只怕她会死无葬身之地。
但是很显然,有些事情,不只是光有聪明就够了的,她掌握着着一个民族,甚至全球几千年智慧所总结出来的生活经验和见识,尤其是,那是一个信息大爆炸的年代,很多东西在古代人看来是不可思议的,却是她依以生活的基础常识。
比如大豆可以炸油,比如种地需要积肥,比如闪电雷鸣不是天怒而只是云层摩擦,比如生病大多时候只是因为免疫力下降和细菌感染,比如夫妻无子嗣的原因,很可能不是女人的责任而是男人的原因,生女与生子的决定因素不在于女人而在于男人提供的种子。再比如很多神奇的归为鬼神的问题,其实只是一种如今的人所无法解释的自然现象,这世上是没有鬼神的,当然这一点,作为一个无神论者,秦昭坚持了几十代,现在因为她自身奇特的遭遇而有待考证。
秦昭觉得,相比于她最早来到这个世界,以几岁的幼年在朱家庄的奋斗的经历而言,如今在长安城的生活实在算得上是混吃等死,难道上天派她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她混吃等死的,那上天还费这个事儿干嘛?就她前世生活的奢侈层度而言,撇开她对专业的痴迷不论,和混吃等死也差不多吧?何必费事把她弄到这个异时空来?
她有数千年的人们生活经验结累出来的生活常识和智慧,还有见识与科学知识,生活既然给了她这一片舞台,她不加以利用,是不是太过浪费了?
她从来就不是一个以人民为已任的,有着伟大的情操的人,但这不影响她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改善一下大卫国人民的生活水平吧?
得,就得这么干。
她不是期望名垂千古流芳百世,也更不想遗臭千年,能在历史上做到这两点的,不管好评坏评,基本上都不能算是好人,海瑞倒是外垂千古了,可那就是个在某种程度上已经灭绝了人性的人渣。别拿什么清正廉洁来说事儿,为了点名声和假道学连自己亲生女儿都能活活饿死的人,这样的人如果还能算是人,叫禽兽们情何以堪?当然雷峰同志是个例外。
可是,她却想为她生活的这个世界做点儿什么。
其实这样的想法也并非是空隙来风,这些日子住在罗家的庄子上,经常看到罗家的庄户们种地的辛苦,她就隐隐约约的觉得该为这些人做些什么才是,阿铁他们这回送来的东西,只是刺激了一下她的想法,让她对心中原有的那点隐约的想法,更实际化了而已。
番茄传入中国百十年的时间,国人才知道这玩意儿不仅是观赏的,还是可以当成食材的,其实很多食物流传,都会经历这样的一个阶段,她却可以利用自己的知识,让这个阶段不复存在,吃的就是可以吃的,没必要非让人当成无用的东西,过几数百上千年才发现这玩意儿原来是可以养活人的,大不了进行种子的改良裁培而已。虽然种地她不专业,但很多事情,只要有一个可行性的理念出现,就能够约缩短数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时间。给一颗种子,这种子就能发芽,群众的智慧才是无穷的。
从电的发现被运用,到各种电子信息技术的产生运用,也不过百余年的时间而已。
从蒸气机的发明,到工业技术几乎臻境,同样不过百余年的时间而已。
在她生活的那个年代,几乎所有的食物经过培育而出现了数十种改良品种,如今大卫国就有的茄子,这会儿人们还叫胡瓜呢,她曾经生活的那个时代,已经研发出可以作水果食用的水果茄子了。
想了,就行动。这是她一惯的行事风格。
“你今天晚上回去后,赶紧把所有的事情都按排一下,务必让我明天就能见到阿树和那批年礼,记住,至少要保证逻辑上没有庇漏。”
秦和不知道啥叫逻辑,但秦昭话中的意思,他却是明白的,按排好这批礼物的来路,不至于查出什么问题,从而牵扯出云家和郡主在安西都护府的生意来就是。
“是,属下回去后便按排。郎君已经按排好了郡主在幽州的身份,郡主不必担心。”
“还有,别的都不必在意,那几箱的种子,你务必要收管好,那些东西我有大用。”秦昭不放心,又叮嘱了一句。
秦和原以为郡主会更看重贵重些的皮毛锦布等物,没想到郡主却更在意那些他不以为然的种子。虽然不太明白她的用意,却也恭敬的应了。
秦昭打发秦和去了,便打发云想去前院找管事,领了些白色的细纱或是绫娟还有桐油过来。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开始自己的实验。
不只要保证涮了桐油的白纱防雨透阳的功能,保温也十分重要。她没本事去生产玻璃,但至少可以找到合适的代替品。
云想几个丫头对她突然要这两样东西也很纳闷,细白纱倒也罢了,怎么突然想起要桐油来?这东西府里可不会常备。
云想说了自己的担忧,秦昭一想也是,谁家没事在仓库里放那玩意儿呀。只是她还从来没要单独要过什么东西,她这个郡主的权利,也不妨用上一用,便笑道:“府库里没有也不要紧,让管事的派人去买就是了,记得,要最好的。至于费用,到时候报到我这里来,云想你从我的箱子里拿了银钱送去就是了。”
她平常着实没有化钱的地方,王府里一个月有二十两银的月例,老太妃又单给她拨了二十两银,平时一应生活所需,晋阳都是按着长宁和宜兴二人的份例给的。她又常住罗家,那边照例又给她她另备了一份,卫夫人在这些事情上从不小气,她的生活水平,比起越国公府罗家真正的嫡小姐罗景辰一点不差。所以回王府这么长时间了,她竟然就没自己掏钱消费过,所有的月例钱都由紫苏收着的。紫苏跟她出府后,便交给云想管着了。算起来,除掉一些必要的打赏银,也存了有一百多两银了。
且秦晢回北庭前,也从朝庭赏赐的二百两黄金中,抽了五十两给了她,她也未曾动用过。到了明年春收,食邑有了收成。又是一笔收入。说起来,她还是个小富婆。就算没有这些,她也不怕没钱用,她还有生意安西都护府和朱家庄的生意在呢,那些生意的收益,每年是有一定的比例拨给她的。
云想去了外院,找了王府分配仓库的属官,把要的东西说了,属官从仓库里找出了最好的细白纱,足抬了十匹出来,要给浮翠阁送去,云想因不知道郡主要这些东西何用,便也收了,那属官见云想看了满意,自按排了人抬了东西送去浮翠阁。桐油正如云想担心的,府库里确实是没有,那属官因见秦昭甚得陈罗等几家看重,就是公主殿下亦不曾怠慢过这位失而复得的王府嫡女,他一个小小的属官自不敢得罪,忙又派了人去坊市里采买。
至于采买的花费,这一点钱想必算在公帐上,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因此银钱的事情,属官却是提也未提。
云想却是得了秦昭吩咐的,笑道:“既是事情办了,奴婢就先告辞,谢谢秦参事帮忙。”
这位属官姓秦,原是秦家旁枝亲戚,在王府里某了个事情。但属官也是官,享的可是大卫国官员的俸禄,听了云想的话,笑道:“不敢当郡主一声谢,郡主所要的东西,也不过是些小东西罢了,这点主,某却是当得家的。”
云想谢过,又叮嘱了一句,买桐油的人回来后,让他赶紧把桐油送到浮翠阁,属官应了,云想不便多留,回了浮翠阁。
秦昭对着几个仆人抬过来的足足十匹细白纱和白绫白娟,发呆,她不过是想要些试验一下而已,这一送就是十匹,也太浪费了吧?可送也送来了,倒不好再退回去,说不准以后还要再用呢,便让紫苏给那几个抬东西的仆奴打了赏,让人送去了小库房里。
过了一个多时辰,库房那边果又使人送了五罐的桐油来。
那位小管事笑道:“因不知郡主需要多少,小人作主买了五罐,这些都是市面上顶好的桐油,若是不够用,小人再去买些回来就是。”
秦昭道:“我只是想起来要用这些桐油试着做些防水透阳的布而已,这几罐一时也足够了,若是不够用,自会遣人去库房里说的。”
便又问这五罐桐油,花费了多少银钱。等那小管事答了不过用了五缗铜钱,秦昭叫了紫苏来,取了五两银子,交给那位管事:“这些都是我自己私用的,不好花销公中的钱,这五两银子你收下,以后还需有麻烦你们的地方。”
如今银子比较值钱,虽说一两银可换十缗千文的铜钱,可实际上。市面上一两银是可换十二缗钱的,再说临来时秦参事已经吩咐了的,那小管事哪里肯收,忙推辞道:“小人可不敢收,秦参事特意吩咐了的,郡主若需要用什么,只管递了单子去库房里就是,府中惯例,两位郡主每月可领用百缗以内的物什,宜兴县主减等,可领八十缗物什,都是有定例的。小人若是收了郡主的银钱,回去后这差事,只怕也得让给别人了。还需郡主怜惜,不好叫小人丢了差事啊。”
秦昭倒没想到在月例二十两银之外,还有可领这么多钱的物件,见他说的好笑,便挥手让人把银子拿了下去,又看了紫苏一眼。紫苏服侍她也近小半年的时间了,自有默契,便拿了个荷包来,笑道:“既是管事不收那银钱,这是郡主的打赏,却是要收的。劳管事和诸位库房的小哥们忙了半响,这些钱拿去打酒吃去。”
这却是不能不收的,管事的笑着应了,接了荷包,便要告辞,才要走,秦昭又叫住了他:“你可能帮我寻几个雨伞作坊的人来?我想做一些伞面用的那些油布。”
难道郡主买这些桐油,就是为了做伞面?她堂堂一个郡主,怎么想起来做伞来了?
虽然心中不解,却也不敢询问,只笑应道:“小人常去采买,倒识得几家做伞极好的作坊,只是今日来不及了。明儿一早便帮郡主寻去。”
秦昭得了答复,这才放人。
第二天晋阳便招了秦昭郡主食邑的大管事来见,晋阳自己并未露面,由秦和陪着秦昭在前院专门接待管事禀事的议事厅里见了。
秦昭是贵女,身份尊贵,大卫可没有哪家贵女自己去管庄上种地的事情的,而秦和是她阿兄留给她的人,晋阳让秦和陪见,也是含了以后这封邑交由秦昭自己打理的意思,而秦昭现在真正能用的人,也不过秦和等四人,因此让如今负责帮着秦昭处理琐事的秦和陪见,就很有必要了。
秦昭明白晋阳的意思,愈发觉得这位公主殿下,是个可以共事的人。
原本这位田庄大管事她见与见不见,并无区别,不过是应晋阳的要求,承晋阳算是真的为她打算,所以见上一见,但因她想起要种些新品种作物的事情,见这管事,却成了必要的事情。再说她是田庄的主人,对自己的财产,总也有些儿好奇。
她得先知道如今庄上都种了些什么,哪些是产能比较高的,亩产能达到多少,一户大概种着多少地,是水田还是旱地。是平地还是山林地,要知道田地的区别也是大的。不过她自己倒也心中有数,以之前秦晢的功绩,赏赐给她的田庄肯定差不了。至于田地多少,她却是清楚的,大概有二十倾田地。
至于食邑所以地,也是在离京城不远的地方,距长安城不过五十里地而已。当然,这不算是顶好的,可也没有办法,城外的田地,大部分早被开国初的功勋之家分的差不多了。就算以前也百姓的田地,大卫国发展到如今,世家林立,贵族人口越来越多,土地吞并是历朝历代都杜绝不了的,所以就算有闲地,也轮不上她。
虽说赐给她的是皇庄,可皇庄也有好坏。好的,离京城近的,早是别人的了。远近秦昭倒不在乎,五十多里地,不过是小半天马车的行程而已,若是骑马,大半个时辰也就到了。
那位管事姓李,因在家中行一,人称李大,给秦昭行了礼,便做了自我介绍。他可不敢欺秦昭年幼,至庄子赐给秦昭后,李大便对庄子的新主人做了祥细的了解,虽说秦昭只是王府二房的嫡女,且去了生母。但并肩王府却是亲王府,她有个年青而又有实权的、前途不可限量的亲兄长,说不定这位兄长,还是未来并肩王爵的继承人,这并肩王府又是当朝惟一的五世而除的世袭爵位,不会象别家爵位三世减等,且这位又被封了郡主,有这样的家世,岂是一般的亲王府郡主可比的?竟是比皇室宗亲的亲王府郡主更尊贵呢。
秦昭见他态度恭敬,并没有因自己年幼而托大,心中先就有了两份好感,便问起田庄的事情,如今人均多少亩地,分别是什么样的田地,都种了些什么,各类作物亩产能达到多少,二百户人家生活现状如何?扣除田庄正常的开销,一年的租收能有多少结余。
李大原只以为涪陵郡主不过是见见自己而已,不想她小小年纪,倒似个精于农事的,问的这样清楚,还好他数来也是个兢兢业业的,待田庄上的事情极是用心,要不然也做不到田庄总管的职位,田庄上的事情,他倒是了然于胸。虽然秦昭问的细,可他不敢把自己的惊疑表现出来,见问,一一仔细作了回答。
“一共二十倾地,有两倾的山地,与卫国公府李家的山地紧邻,虽说离城有五十里地,可胜在地好,临泽肥沃。那山地如今只种着些木材,每年里砍伐一些,进项还好,一年总能有个三四百贯的收入。且是山林木材,倒也不需要多少人手看护,只有几家作为看林人,住在山中罢了。另有十倾亦是旱地,种着麻、黍、稷、麦、菽等五谷作物,这些年风调雨顺,一年也有个七百八贯的进项,另有两处湖面,由六户人家负责养些鱼类,一年下来,也能添个二三百贯收入,此外尚有七八倾的临水的水田,只是也与旱地一般,种着五谷杂物,倒是白白浪费了。小人听说如今南边水稻咱们这里的气候,一年也是能种上一季的,可惜从前因咱们那片地不显,从前上面也顾不上,这才耽搁了下来,小人觉着,倒可以试上一试。若是真能成了。收成却是比种麻、黍、稷、麦、菽要强些。”
农事秦昭是真不懂,虽说水稻是南方产物,但她前世的时候可知道东北大米是有名的,若只论气侯,长安附近未必不能种,但农作物不只是受气候因素的影响,其中土质关系也很重要。她既不懂,自然不会多说,便道:“若是李管事想试一试,也不是不行,不过也不能大意了,我虽不在意一年七八倾地的收入,可这收成,并不只是我的事情,还关乎着庄人一年的日子是否能过下去。所以还请李管事多多费心。照我说,那七八亩地也不必一下子都种上水稻,选百十亩倾肥沃的水田,先试着种了,若是可行,以后再推广不迟。我听说咱们关中之地的气侯,若是种水稻的话,在五月里下种最是适宜,这还有半年的时间呢,现在准备起来也不迟。不妨派人去南方盛产水稻的地方,购买些上好的种子,再雇些或是买些擅长水稻种植的农人过来。到了明年,也就能先试着种了。咱们的人也要跟着好生学着,将来也好推广开来。如今关中之地可没有哪家田庄上种水稻的,若是真能种成了,你可是立了大功。”
若是真能种成,自然算得件大功事,这件事情的意义,李大又何尝不知道?他一直想着试种水稻,也是因着这是件有功社稷的事情。没想到想了数年事情,从前一直没有机会,如今这位小小年纪的郡主,竟然就给他定了下来。
李大并不觉得这位小郡主是个好糊弄的,或者异想天开的随便说说的,因她之前那翻话,实在考虑的周到。完全不象是对农事不懂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