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村子孩童们读书的事情,我倒差点忘了,年前我便想着的事,结果新年里忙着,春后又各种各样的事情,你若不提,我竟给混忘了,我计划在在咱们庄上,建处学堂,让庄中愿意读书的孩童都有书可读,你觉得如何?”
“建学堂?”李长生愣在那里。
要知道这时代平民百姓能认字的极少,一百个人里,能有一两个识字的就不错了,别说普通的庄户,就是他们这样田庄这样原是皇庄的雇农的,也没几家供得起孩子念收的,一是书籍难得,普通的书一本便能卖上一二两银子,那可是四五口之家一个月的生活开销。寻常人家哪家买得起?再就是笔墨纸砚,哪一样不要花钱?再则,庄户人家的孩子,六七岁就能帮着家里人干活了,也没有闲时去读书认字。这些且不说,那能教书的先生,又怎会给普通农户家里的孩子教书?就算人家愿意,那请先生不得花钱?哪家请得起呢?但凡有些才学的人,哪个又不是奔着更好接受程去的?
当然,这时代同族共居,有那些家族还不错的,子弟念书的倒不少,可这样有实力的家族,毕竟也是少数。
寻常百姓人家想读书认字,实在是难而又难。就算有钱也请不来先生,全凭运气了。就算读了书,识了字,若没有关系举荐,想在朝庭里谋个一官半职,也基本上没有希望,因读书成本太高,又没什么前途,所以普通百姓家里,供孩子读书的就少。
就是秦昭前世世界的历史,也是到了宋代,科举制度完善良,皇帝亲自为全民读书运动做了广告,做官又全凭真才实学的考出来,百姓感觉读书有了期望,再加上社会发展,百姓们生活水平提高,有了余钱去追求更高目标了,这才让寻常百姓家有了动力送自家孩子去读书。
就是秦昭现在的田庄,若是庄户们口无余粮,连一张嘴都糊不了的话,秦昭也不会想起这件事情来。
实在是农闲时节,满村子里鼻涕娃乱飞,她觉得也不是个事,这才想起这么个主意来。
“郡主,真的要建学堂?让村里的孩子们都能读书?”李长生感觉象是在做梦,几疑自己是听错了,再次确认。
“是,不过我也只是想了想,若建学堂,可不是一句话的事情,你知道我行事的风格的,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好,真打算要建,学堂盖在哪里,盖多大,盖什么样子的屋子,怎么盖。要让学生们学些什么,请什么样的先生,什么样的学生可以来上课,可都得计划好了。别到时候花了银钱,还办不好事儿,那就得不尝失了。”
李长生得到确认,喜欢的疯了,连连点头:“是是是,是得好好计划。回头小人就把这消息告诉庄户们去。大家若是知道了,还不得给郡主您磕头?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小人因父亲是管事,好歹跟着认了几个字,可寻常庄户,整日里地里刨食的,哪里会想过有一天家中孩子们也能有机会读书呢?是得好好计划,是,咱把章程都拿出来。小人这就找人来商议,郡主有想法,先与小人说说,小人心里也好有个数。”
秦昭也只是先前想过,具体计划她还真没有。
不过不管办什么事情,银子是重点。关健是她打算要花多少钱。
秦昭想了想,道:“盖学堂,打制桌凳,笔墨纸砚,书本,等等,这些都要花钱的,我寻思着,咱们先从田庄的资金里,抽出五千两来,除了盖学堂,还要盖藏书楼,咱们有个印刷坊,本来我自己藏的书就不少,回头每本书两套送到田庄上的书楼里,这一块就省了不少钱了。那五千两都用着基础的建设费用和一应物品费用,其它的等计划出来,咱们再算一下具体要投多少银子进去。先生要请就请好的,咱们不怕花钱。且这学堂也不只是咱们田庄上,附近庄子里有孩子想来读书的,咱们也一样收下。以后的开销,可用田庄收入的两层支付。咱们田庄如今收入稳定,倒不怕将来没钱可投。我这说的也有些乱,好在这事儿不急,我回城后去裴府上走一趟,问一下裴家舅舅,裴家是百年士族,家中子弟原就人人读书的,族中自有族学,咱们自己不懂,借鉴人家好的,总错不了。不过你回头和庄户们说清楚了,学堂里不只教四书五经,算筹也要学。等读了几年,再给学生们分班,就是农桑,匠作,也全凭个人兴趣,都可以学的。学堂里初建时未必完善,将来只会越来越好。”
李长生应道:“是,学堂的事情咱们不懂,裴家五姓之首,数百年传承,可不是玩的,郡主很该去问问裴尚书。有五千两银子,足够盖个好学堂了,小人先问一问,这学堂,咱们要盖多大的?”
裴家大舅舅如今已升了户部尚书。故此李长生才称他裴尚书。
如今光秦昭自己就有五百户食邑了,哪家还没几个孩子?且秦昭想盖学堂,也是有别的考虑在内,并不只是为了让庄中的学齿儿童读书这么简单。
秦昭想了想,道:“就建在那片山林脚下,一时那里幽静,是建学堂的好地方,且那片地大,就是学堂盖的大些,也不占多少农田,如今咱们庄中田地可不好随便浪费了。回头你去看看,山林下哪里适合。咱们先也不必建多大,那边地空,就是将来屋舍不够了,也好再扩建,我的意思,学堂,藏书楼,加了让学生们活动的园子,至少得二十亩地才够。”
李长生自是应下。说了一会儿话,秦昭想去田庄上转转,李长生要陪他,也被秦昭拒绝了:“我自己随便转转,你只管忙你的去。”
李长生心里正恨不得把田庄上要建学堂的消息传出去呢,且秦昭又是常在田庄上的,也就应了。
秦昭也没叫云舞和秦鸣他们,自己让人叫了夏时和小圆子来,带着弟弟妹妹,满田庄转悠去了。
李长生送秦昭出了庄院,便急急忙赶找了漆氏来,漆氏看着自家阿郎那一脸的激动,很有些莫名其妙:“瞧你这一脸的喜气,话都说不出来了,可是郡主和你说了什么?”
“可不是喜事?”李长生到现在还觉得在做梦呢,“你可知道刚郡主同我说了什么?说是要在田庄上建处大学堂呢,凡是庄户家里孩子们想读书的,人人能来学堂里学习,不只咱们庄上,就是附近的田庄有庄户家里的孩子上读书的,也可来咱们学堂。”
“这,这是真的?”
漆氏听了,反应比李长生还夸张些,完全不能置信。
“你,你是说郡主给咱们庄上建个学堂,将来孩子们都能念书了?”
“是,”李长生笑道,“千真万确的消息,郡主亲口说的,错不了。连建在哪儿都想了,你赶紧给我把给让人给我准备匹毛驴来,我现在就骑着去山林那边瞧瞧地儿去,不,不用你了,我自己去。”
“哎呀,”漆氏笑着拧了他一把,“瞧把你急的,咱把话说完再去不迟,不急在一会儿两会儿的,我问你,是不是咱们家大郎二郎也能去?”
李长生瞪了自家娘子一眼:“这是自然,郡主说了,凡是愿意去学堂的,就都能去。咱家大郎二郎自然可以去,别说大郎二郎,就是三丫和四丫也可以去。总归咱们也不指望他们干活,大郎二郎且不说,三丫四丫将来认了字,也能说门好亲呢。你看咱妹子兰娘,可不就是因着认字,嫁了个做官的?如今也是官太太呢。”
漆氏心中欢喜,却还是嗔道:“兰娘能嫁的好,哪里因为认字儿了?那是因着咱阿翁如今大小算是个官,又有郡主提携,这才嫁的好的。”
“那也是因她识文断字的,才有这福份。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也别和我磨嘴皮子了,内院的事情你可打点好,我这就去看看去。”
漆低一脸喜气的应下。
且不说这夫妻两个如何高兴,秦昭带着夏时和圆子转了一圈,三人便回了家。用了晚膳,秦昭也不想回庄院里,一家人说了会儿话,云瑞问起北边的生意,秦昭笑道:“有阿铁看着呢,每月也有信来,一切都好,爹爹和娘不必担心。”
“也不知你七舅舅和七舅母身体如何了,咱们从前在朱家庄,没少得人家照顾。算起来,竟是两年没见了,叫人怪想的慌。”阿彩念叨。
秦昭笑道:“前回子八戒从西北回来,听他说去家里瞧了,都好着呢。娘也不必担心,将来若是方便,也叫七舅和七舅母来京城逛逛就是了。他们好歹是我的义父母,就是按他们来住些日子,也是我当做的。”
阿彩嗔道:“都多大点人了,八郎也长大了,以后可别一口一个八戒的,再说你七舅和七舅母又哪里就能说来就来了?凉州隔着京城,上千里的地呢。光是路上,来回就得耽搁两三个月,你七舅母身体可不比从前了,怕是路上折腾不起呢。”
朱家庄毕竟是阿彩的母家,且又在那里住了好些年,这一回京城,可不就挺想的。
秦昭知她心思,只笑道:“娘若是闲着,不如带上圆子,去外祖父家走走,上回外祖母还念叨你呢。”
阿彩原就出自鲁国公府,是裴老夫人精挑出来给单念的陪嫁丫鬟,她一开始便被卖到了鲁国公府,在鲁国公府也生活了好些年的。虽说如今不同从前,但那里毕竟有她熟悉的人和事,权当是走亲戚了。何况裴老夫人也乐意见阿彩的,到底是自己疼了多年的女儿的贴身丫鬟,看到阿彩,裴老夫人想着单念,倒对阿彩多有怜惜。
阿彩道:“就快农忙了,庄子里只怕不得闲,我和你爹爹虽不管事,你如今庄上换了大管事,到底不便宜,我和你爹爹在这里,倒也能帮着李长生和漆氏些儿。前些日子我给老夫人做了几双鞋,还有夏衫,给老国公也做了两身,他老人家胖,夏日里最怕热的,我特意给做了丝麻的绸衣,又透气又吸汗,老国公穿着正好,回头你回京时给老夫人带去。”
秦昭劝道:“衣衫还罢了,鞋子您以后别再做,伤手。国公府里自有针线房,又不缺您几双鞋子。”
阿彩笑嗔了她一眼:“你这孩子,针线房是针线房,我做是我做的,是我的一片心意,能一样么?从前我还在国公府服侍娘子时,每年夏天,老国公爷的衣衫,多是我和娘子一起做的,这些年……若我不在京城也还罢了,如今人在京城,不过动动手的事。”
秦昭知道说什么也无用。索性换了话题。
云瑞在一边含笑听着。
秦昭便问云瑞:“爹爹在庄上无聊不无聊?您若是觉得田庄上无趣,不如我托外祖父,给您也谋个职?”
云瑞笑道:“我这个年纪了,还想那些做甚?如今在家里看着夏时,得闲帮你照管田庄,就挺好的。”
秦昭知道他不过是为宽自己的心罢了。田庄自有李长生打理,云爹爹又不是个多事的人,等闲是不管的。
秦昭想了想,便道:“我今日还和李长生商议了,想在庄上建个学堂,让庄里的孩子们都能读书识字。我想的这个学堂和别处私学不同,不只要教三书五经,另还要开设武学,不如爹爹到时候也去做先生?我瞧着爹爹比外面请的武学教授,不知要强多少呢。”
“你要在田庄上建学堂?这倒是好事。”云瑞道,“只是我做先生,怕是不成。”
“怎么不成了?”秦昭依到云瑞边上,“我就是爹爹一手教出来的呢。总归我想找合适的武学先生也不易,爹爹权当是帮我的忙了。可好?”
好些年没听她这样软声撒娇了,云瑞心中一软,就应了下来:“你先找合适的,若是实在寻不到,我便临时帮着也没什么。”
看着秦昭云瑞也是心生感概,当初刚到朱家庄时,还只是个三四岁的小丫头,那么软软的一团儿的小人,如今也成了大人了,可惜她的成人礼,自己因身份限制不能去。在他心里,阿昭就是他的第一个孩子,疼她的心,比夏时和小圆子更多些。
想着,云瑞就说起她的亲事来:“你和罗家郎君的亲事,等咱们家郎君回来,也该正式过定礼了吧?罗老国公顶疼你的,我和你娘也觉得罗家实是门好亲,罗家小郎君我们也见了几次,实是个难得的,爹爹瞧他待你也上心。罗家人口少,也没那么些事儿,罗世子爷和卫夫人,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和罗家小姐又是手帕交,将来不怕在罗家过的不好。”
说起自己的婚事,秦昭倒露出些不好意思来。
若说爱,她未见得有多爱罗景年,可是毕竟相处几年,喜欢是有几分的。何况真如长辈们所言,彼此知根知底,两家又是世交,又有那么些情份在,虽说有个罗景云行事不大靠谱,可在她嫁到罗家前,罗景云怕是肯定也要嫁出去的。罗景年又是庶出,而为人也不错,卫夫人为他挑亲事,也是用了心的,将来娶个性格好些的,秦昭自己又不是什么难相处的人。罗家,实也没什么要她操心的事情。
“爹爹说的我都知道的。”秦昭笑着岔开话题,转而问阿彩,“娘,我想把圆子带去城中玩些日子,可好?”
小圆子一听,顿时满眼放光,长安城那么热闹,阿姐又会带着她去街上玩去,但凡她喜欢的玩意儿,阿姐都会给她买下来。就是浮翠阁,圆子也喜欢的很,那里四周球水,到了夏天,满湖菡萏盛开,可不是漂亮?到了秋天,不只可采莲子,还有菱角可采了吃。哪怕什么都不采,坐在小船上在湖心里玩,也是有意思的事情。
“娘,娘,你就答应吧,阿圆答应娘,保证不给阿姐惹麻烦,也不缠着阿姐街上乱跑,可好?”
阿彩怜爱的点了一下她的额:“一听说要去城里,瞧把你高兴的,去是可以去,只你走前给我绣条象样的帕子出来,都是七八岁的人了,还一团孩子气呢,哪家小娘子有你这么疯魔的,等明年,定是要给你定规矩了,要这么疯下去,将来可怎好?”
“成。我明儿就开始绣帕子,保管儿给娘绣个满意的出来。”
见时辰不早,阿彩让秦昭同小圆子回去睡觉。
姐妹两个洗漱完,在床上又聊了好久才睡。
秦昭这回来,本也没什么事,一是田庄上的春收春种要忙了,她来看看准备的如何。二也是因她的及笄礼少了这一家人,她总感觉不完整,到了这里,才是真正回家的感觉。就这么陪着爹娘说话,有夏时和小圆子在边上打闹,竟是比那场满庭宾客的盛大笄礼,更让她觉得有意义。
如今一家人都好,就比什么都强。
富贵荣华自然重要,可没有什么比一家人能在一起,更重要的事情。
如今只要想他们了,就能过来看看,就比什么都强。在她心里,云瑞和阿彩永远都是她的爹爹的阿娘,夏时和圆子,也永远是她的弟弟和妹妹。
秦昭住了两天,想着阿兄秦晢也该进京了,便别了云瑞一家,带上小圆子,在秦鸣和秦雷的护送下,回了长安城。
秦晢回京的那一天,一直晴朗的天空,飘起了糜糜细雨。开阔巍峨的长安城,在如酥春雨的迷朦中,竟然有了几许烟雨江南的味道。
可就是这样让人柔肠百结的天气里,秦晢带回来的,却是让秦昭觉得如晴天霹雳一样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