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幽幽,山雾朦胧,丹阳峰半山腰,叶南翌立在一面峭壁断崖边,俯视着眼底下那座丹阳城池。
七岁之前,他经常不听师父的话,从这条小道偷偷下山,然后溜进城里找好吃的,因为他没有钱,便喜欢偷摸顺手牵羊,若教人发现,他就用师父教的轻功逃跑。
这方法屡试不爽,他从来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甚至常常乐在其中,哪怕他有时并不贪吃,却总是忍不住欣赏那些人被偷之后大惊失色的脸。
后来那些大街小巷的人,开始习惯了他这个坏小孩的存在,每次只要他出现,总是一脸提防,渐渐地,没人跟他玩了,他们说他是天生的坏小孩,说他是没人要的野孩子,还说他天煞孤星克死了自己父母才落得孤苦伶仃的下场。
他很生气,当天晚上,放了把火烧了一片屋子,尽管看到那些人惊慌失措哭天喊地的逃窜,可他还是不解气。
回去之后,他追着师父问,为什么别人都有父母,而他却没有,师父见他这样愤恨,又见他闹个不停,有一日,师父终是忍不住说:“你姓叶,你娘叫叶书柔,但她有许多仇家,你以后不许随意下山,便是出门在外,也不要报她的名字。”
他兴奋的问:“那我爹是谁?”
师父不说,看样子,师父也不知道。
他第一次对叶书柔这个名字有所探究,再次偷偷下山,他高兴地跟那些人说,他有娘不是野孩子,谁要再敢说他半句,他绝不会让人好过。
师父说的没错,叶书柔这个名字,不能随便乱提,他的话被几个江湖人听到,回去的路上,当即就被包围,他打不过,正要命丧当场时,一眨眼,身边人全死了,而他面前,站着一个戴着鬼面具的人。
他第一反应是惊吓,然后想着跑,但他跑不过,无论去哪里,鬼面人总是在前面等他,他质问鬼面人到底想干什么,鬼面人冷道:“小子,是谁教你说,你娘是叶书柔?”
不知这个莫名其妙的人是什么来历,他当然不敢把师父供出来,眼看逃不过,便想上手,谁知鬼面人一下拽住了他手腕,令他动弹不得,也因此露出了他手腕内关穴的胎记红痣。
鬼面人被震撼:“你……”
七岁之后,他被带到了一个阴森的地方,鬼面人把他关在那里面,不让出去,他哭喊,他逃跑,全都没有用,他一遍遍质问为什么,鬼面人对他说:“你听好,我,是你爹!”
从此,他有了个奇怪的身份……
他从来不想承认的身份。
原来,他并不姓叶。
想起这些,叶南翌忽然抚住心口,锥心的疼痛,从这里不要命的冲出来,他控制不住,就像七岁那年,他一个人待在满是毒物野兽的后山,恐惧与害怕,远远比不过保命重要。
那些千奇百怪的毒物进入他身体,钻进每一滴血液里,扯得他撕心裂肺,他痛苦不堪,恨不得挖心割血止痛,直到受不住疼晕了过去。
醒来之后,他手腕上的血留了满地,一群凶狠的野兽分散在四周,正在包围着他,奇怪的是,这些野兽并未攻击,反而像是对他敬而远之的守护,甚至主动给他让道。
这副百毒不侵之躯,鬼面人不是很满意,总是会拿更多更毒的东西让他试探,他从来都很抗拒,不愿接受鬼面人的安排,鬼面人为了让他乖乖服毒,总是费尽心思。
这一次的噬心蛊,也不例外。
痛意袭来,额间青筋爆裂,叶南翌努力的克制自己,但越想越难压制蛊虫的噬咬,他闭了闭眼,手中握着的烈火剑却已经止不住抖动。
痛到极点的时候,他真的会杀人!
鬼面人并不会关怀他半分,也不会叫让他忍受痛楚,反而为了让他发泄这种极致的痛,不仅会把他关起来,还会放很多身怀武功的人进来,鬼面人对他们说:“杀了他,就可以活着出去。”
那些人疯一样的冲上来。
他周身劲气爆发,失控之下根本无法顾及任何,他的眼里,只有腥红,最后只有他满身是血出了铁门,他下手并不仁慈,原来,有些恶,天生血缘就有!
叶南翌再隐忍不住,旁边鲜叶绽放的丛花,被他抽出的烈火剑,削去了半边,一瞬间花叶纷飞,剑尖在地下呲拉一过,地面裂开了半道缝隙。
烈焰长剑下,刻着俊秀的字体,令他想起与这把剑匹配的寒冰剑,自然而然,他想到了她,脑海中出现了她时常笑意盈盈的影子。
他的心,忽然不平静了。
尽管他告诉自己不能再想,他怕自己真会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秦楚潇说:“管这么多做什么,即便她已经嫁人了,你也可以把她抢过来。”
但若是,她不愿呢?又要怎么抢?是不是要把新郎给杀了?
或者,把她也杀了算了!
既然得不到,只有这个办法,才能让他不那么难受,在凌门,他就是这样带着恨意和怒意,想让她死!
可是,他还是心软了。
明明她心里已经有了别人,明明她根本就不在乎他,明明她讨厌他只把他当对手敌人,他还要在乎她性命干什么!
奋力最后击去,身旁围圈的花尖再次被斩去半截,他周围一米内的花儿,都只留下光秃秃的一截花茎,微微摇晃在狂风中。
一通发泄之后,心口的痛意散去,叶南翌的情绪渐渐稳定,慢慢将剑汇入剑鞘,最后长长的深吸,恢复理智之后,他久久立在原地,双目茫然。
直到丛林响起阵阵蹄声,马鸣透入耳中,叶南翌才回神,往后面看去,只见一匹白色骏马在山林中奔驰,他几乎是脱口念出那马的名字:“龙骧?”
紧了下眉目,似乎对自己没有半点迟疑的反应很是不满意,什么时候,他连她身边宝马的名字都记得这么清楚!
在剑山,他故意偷了她的马,曾对它莫名其妙的说:“还能遇见你,真好。”
前几次偷偷去璃月教,都会顺道给它喂食,一声声的叮嘱它不要乱叫,不然就会被人发现了,他擅长和灵性动物打交道,马也是野兽,她的马儿,很听他的话。
切断思绪,叶南翌不再多想,吹起清晰的口哨,半响过后,龙骧已经跑到了他面前,及时立住,磨踏着双蹄。
叶南翌顺手摸摸它脏乱的绒毛,像是在自言自语般:“你怎么会在这儿,你的主人呢?”
龙骧在他身上蹭,似要表达什么,见他不应,龙骧敖哞了两声,大大的眸子眨了眨,将自己背上的坐对着他,还扫了扫尾巴。
叶南翌当即明白,它应该想带他去什么地方,转即翻身上去。
带了一段路,龙骧突然间停了下来,叶南翌见四周并无不妥之处,可龙骧怎么也不肯再走。
他只好下马,在周围四处探查,忽然看到树下有生过火的迹象,火是被人踢翻的,柴火到处乱散,看来这里之前有过打斗,再仔细观察,叶南翌见到树上的几根金针。
他走过去,将金针拔了出来。
三月的金针,怎会出现在这儿?
难道,是她出事了?
龙骧低着头,在落叶堆里嗅着,大大的眼眸有些哀怨。
它也不明白,只不过一个晚上的时间,为什么主人会不见了……
叶南翌否定心中的想法,她身边有那么多人守护,即便真的出事,也早被人救走,轮不到他来多管闲事,再也找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叶南翌翻身上马,离开了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