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眼前这位山丘之王,迟小厉自认了解的并不多,甚至在五神之中,希留都算是最“低调”的一位。
无论是后世的传颂,亦或者从普拉姆那里得到的“第一手”信息,这位矮人族的祖先就像是被耀眼太阳掩盖住光芒的星星,或许在五神之中并不显眼,却是一位绝对不容忽视的存在。
别的不说,单就上古时期那些耀眼夺目的神器,绝大多数便是出自这位工匠之神之手。
在他之后,后世出现的天纵之才如浪花迭起连绵不绝,却再没有任何一位能够达到希留的高度。
甚至于终焉之战结束后,随着各族首领陨落,所有神器也渐渐消失在大陆之上,再也没有人能够打造出真正意义上的神器。
而流传到后世的秘剑,其作为根本的锻造工艺与技巧,同样也是出自这位老铁匠之手。
曾经有不少学者将希留看做传统锻造工艺的鼻祖,即便在千年万年之后,希留所留下的部分技术与大胆创新,依旧为后人获益无穷。
直到后来魔导科技渐渐兴起,传统锻造业对各族的影响力开始渐渐降低,这位工匠之神的传说才慢慢被人遗忘。
如果单论传颂度而言,希留才是五神中被颂扬最远,时间最长,最具名望的那一位。
即便他的信徒是五神中最少的,在魔导时代来临之前,仍旧被无数人推崇。
这种抛开信仰,单纯因为人格魅力和令人叹服的技艺,就能收获无数崇拜者,在五神中都是绝无仅有的特例。
可以说希留是五神中真正意义上不需要宗教维护,依旧能够保持名望与尊崇长青不倒的“怪胎”。
不过在魔导时代开启后,希留的影响力开始慢慢减少,实力仍旧作为最主要的衡量标准,因而五神中单论战力排在绝对前列的狄叶忒,成为现代人主要传颂的对象,五神信徒的各类派中也以人王派为主。
当然,这或许也与现今巴布大陆以人族作为主要统治种族有一定关联,毕竟千年前亚宾王统一大陆完成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壮举,即便随后便对宗教统治开始血腥清除,却也间接为人王狄叶忒增添了人气。
至于不以个人实力作为宣扬资本的希留,随着时间流逝,传统锻造业渐渐被魔导科技取代,除了剑士依旧孜孜不倦的渴求着秘剑,其他各行各业逐渐找到了更加简便的工作方式。
不知不觉间,希留就排到了五神末尾,甚至于许多年轻后辈,提及五神时只会想起前四位,却忘掉了这位山丘之王的真名。
当然,作为动摇大陆根基的“罪魁祸首”,以及将来的最终强敌,迟小厉不可能对任何一位神明掉以轻心,在进入渊域以前,就耗费了大量时间专门搜集所有关于五神的情报,甚至连一些民间流传极少的传闻都不放过。
可即便是这种地毯式搜索,迟小厉也没能找到太多关于这位矮人族神明的情报,描述最多的自然还是他鬼斧神工的技巧,以及那把能够锻造万物的铁锤。
直到与普拉姆会面,才从他口中知晓更多关于希留的事情,却也仅止于性格、实力方面,以及言语中若有若无的赞赏与亲近,除此之外便没有更多详细的情报。
迟小厉清楚五神之间各怀鬼胎,而能够登上神座的人,绝不可能有单纯善良之辈。
按照普拉姆所说,希留看上去沉稳内敛,通常都给人一种老好人的感觉,可实际上脾气却火爆异常,拗起来丝毫不输于冥。
当然,这也可能看成另一种程度上的“单纯”。
关于普拉姆和希留之间的关系,前者交谈时并未提及太多,迟小厉只是从一些微小的细节中判断,两人应该曾经相交莫逆,只不过最终分道扬镳,而普拉姆对于这位曾经的朋友的“背叛”,似乎也没有太多怨言与愤怒。
或许其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幕?
这个秘密恐怕除了普拉姆再没人知晓,迟小厉只能大致判断出普拉姆对五神的喜恶,与希留关系最亲近,加尔多古次之,与狄叶忒最交恶,个中原因还需要进一步探明。
至于五神相互之间的关系亲疏,迟小厉不知道是普拉姆自己也不清楚,还是刻意没有说出来,总之从目前的已知的情报中,没有任何关于人王和山丘之王间有什么矛盾的迹象。
但结合普拉姆对两人截然相反的态度来看,狄叶忒和希留的关系一定也不会太好。
当然,这是我从结果倒推出来的结论,未必是实情……不过就和之前从樵山那里得到情报时的想法一样,希留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乌托邦,并且是在狄叶忒不知情的前提下,怎么想都与后者脱不开干系……迟小厉大脑快速分析,想要抿出希留的真实企图。
现在对方主动找上门,并且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敌意,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你要针对狄叶忒?”
希留粗厚的眉毛轻轻挑了一下,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却摇了摇头:“我没有狄叶忒那种深谙人心的能力,不过也大致能猜到你在想些什么……我只能说,你把我想的太复杂了,我可不是狄叶忒那种心机深沉的阴谋家。”
迟小厉这下就有些看不透了,尤其希留表现的如此坦荡,让他甚至生不出太多警惕,下意识就要相信他所说的都是内心真实想法。
这种“自来熟”的气质,让迟小厉略微有些不安,不过基本是出于对神明本能的警惕,而不是从希留身上察觉到什么问题。
关于对希留的评价,不能全信普拉姆的话,毕竟这两人之间可能有一些猫腻,山丘之王绝对比想象中更加应该警惕,危险性可能还要高过狄叶忒……迟小厉默默敲响警钟。
先前他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关于五神的情报与印象,很大一部分源于后来普拉姆的描述,这就会产生一个“先入为主”的观念。
毕竟普拉姆作为五神的死敌,更是这个世界上从古到今最该与五神不死不休的人,他对五神的描述一定程度上还是比较客观的,在需要自己帮助他完成某个目的的前提下,没有理由为五神隐瞒秘密,除非认为有必要作为筹码交易。
可实际上,希留与普拉姆之间的关系,可能远比自己想象中更加紧密,即便他们最终背道而驰,却不代表他们的友谊就此终结。
要想得知这两人之间的秘密,或许只能从五神中的其他四人那里获取,可这件事本身也几乎不可能完成。
而现在希留明确告诉自己“想多了”,迟小厉有些不确定这是不是又是某种“表演”,或者刻意引导,所以毫不掩饰眼中流露出的质疑,盯着这位身材异常强壮的矮人眼睛,问道:
“如果你不是为了阴一手狄叶忒,那作为神明的立场来说,根本没有与我见面的必要,更没有告知我关于‘封圣’秘密的义务。”
迟小厉目光闪动了一下,“而且我确实很想知道,你怎么就确定我手中拥有‘封圣’的。”
“确切来说,封圣早已经不复存在,你身上所拥有的,应该只是那把剑的一部分。”
迟小厉眸中陡然乍现异彩,突如其来的爆炸回答,让他都有些猝不及防,表情一瞬间露出些许震惊。
反正已经“露馅”,迟小厉便懒得继续遮掩,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你的回答一再出乎我的预料,难道你和封圣之间还有某种联系?”
这是合情合理的推测,只不过让迟小厉真正震惊的一点在于——
拥有“封圣”的是他自己,而并非眼下“威尔·利普”的身份!
换句话说,这个万年之前的商人,本不该与“封圣”有任何联系,即便迟小厉掌握着剑柄,在这段历史之中,也不该有任何人可以通过任何形式,感应到不属于这段历史中的东西。
希留盯着迟小厉的脸看了几秒,神情一瞬间有些复杂,既包含了释然、放松,同时又有些悲伤。
“看来普拉姆是真的死了。”
迟小厉眉头轻轻蹙起,反问道:“难道这不是早已确定的事实?”
“虽然我们五个人都确定过,但……我总感觉那个家伙不会这么轻易死掉。”
希留脸上露出一抹苦笑,指了指迟小厉身旁的空地:“能坐下吗?”
“我这个将死之人似乎没有拒绝的办法……如果你不赶时间,就请随意。”
迟小厉“善解人意”地动用为数不多的魔力,为这位曾经的矮人之王清扫干净地面的碎屑。
希留似乎没有那么多讲究,但还是客气的道了声谢,然后一屁股坐下,深邃的眼眸中带着一丝惆怅。
“先回答你上一个问题。我虽然算是‘封圣’的创造者,但那与其称作‘锻造’,不如用‘改装’来形容更加贴切,因为‘封圣’的材质来自天外,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至宝,我只是将他改变成最强大的神器。
所以我和‘封圣’之间不存在你想象中的什么联系,这把剑锻造完成之后,就彻彻底底属于普拉姆,而我作为一名铁匠,面对这样一件完美无瑕的作品,更加不会留下什幺小手段。”
希留侧过头,看着迟小厉的眼睛说道:“至于为何能够判断出你身上有‘封圣’的一部分……很简单,因为那把剑是万剑至尊,而你又掌握着五花八门的剑技,这已经完全超脱出‘天才’所能达到的范畴,只有那把剑的承剑者才能做到,结论就不难得出了。”
“可狄叶忒对此好像并不知情。”
联想到人王先前的表现,似乎从始至终都没有确认过自己掌握“封圣”,最多不过有几分怀疑。
“别忘了,我算是这把剑半个铸造者,自然清楚‘封圣’大部分的秘密,至于其他几个人……呵呵。”
迟小厉了然,看来五神之间也不是什么情报都共享的,所以狄叶忒缺乏关键性的证据,这才没能下定结论。
迟小厉沉吟片刻,继续问道:“那你怎么知道我身上只有一部分‘封圣’,而不是拼凑成一个整体?”
希留笑道:“因为‘封圣’已经断了,一半遗失在大陆之上,另一半……却在这个世界的另一个尽头。而那个地方,只有我们能去。”
迟小厉眉头跳了一下,感觉后背所有汗毛都竖了起来,眼前的男人的形象越发变得深不可测。
没想到万年之前希留竟然就已经知晓“封圣”上下两半的下落,虽然不清楚确切的地点,但作为一个刚被困入渊域不久,仍在拘束和恢复自由间挣扎的“囚犯”来说,已经算是极为惊人了。
“没错,全部被你说中了,我手中确实只拥有一半,不过……”迟小厉语气微顿,面露疑惑道:“既然你知道的这么清楚,肯定也已经猜到脱离渊域的关键‘钥匙’就是那把剑,为什么这么些年都没有的行动?”
这个问题问出来,迟小厉已经做好对方翻脸的准备,毕竟可能已经涉及到对方想要隐藏的最深的秘密。
结果希留似乎没有太多情绪起伏,也没表现出恼羞成怒的样子,而是笑着点点头,然后摆手道:“你对普拉姆的手段还是了解太少了。”
其实我比你想象中更了解这位巨人王,甚至他现在就在我意识深处的某个地方打盹……迟小厉很想这么吐槽一句。
“普拉姆留下的后手,将我们的神魂强行剥离现实,关入那个与这片世界截然不同的另一个空间……这不是只隔了一扇门,有钥匙就能打开的问题,而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规则,如果不能解决掉两个世界的规则冲突,即便我们凑齐‘封圣’,贯通了边界,也会被这源自世界本质的力量撕成碎片。那是即使是神明,也无法避免的死亡。”
希留苦笑了一下,摇头道:“那个家伙就像是未卜先知,知道我们追求的永生,不是临时的拘禁所能打倒的,所以才布置了这么一个……近乎无解的永恒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