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愿望,我听到了。”
格温默默消化着弗雷德的记忆,弗雷德的情感。
这一刻,他与弗雷德感同身受,白色的星辰化为乌有,眼看黑洞便要将夏洛特的意志吞噬,在黑暗的精神宇宙中忽然出现了一团火。
那是格温具象化的愤怒,他不只是为弗雷德的遭遇而愤怒,更是为那些被亲王荼毒的无辜者,火焰蹿升而起,凝结成一轮赤红色的火球。
这时石之心中的火种也被引动,火苗映照出的光辉投入火球之中,令其转变为一团明亮的白色烈日,虽然看上去仍有些朦胧虚幻,但释放出的光明却也足以与黑洞分庭抗礼。
烈阳阻挡在紫色星辰前,一边以暴烈的烈焰日冕抵抗黑洞侵袭,一边用柔和的白色光辉来修补紫色星辰。
“虽然还未点燃超凡火种,却已经拥有这样强大的精神力,”亲王的意志与格温碰撞在一起,短暂地惊叹之后,立刻便察觉到格温身上的异常,“你身上一定藏了某种东西。”
“与你无关。”
格温狠狠撞了上去,弗雷德的记忆也对他产生了一些影响,“立刻从夏洛特身体里滚出去!”
亲王并未退却,他寸步不让,转而用言语来寻找格温心灵上的破绽。
“你也是深渊血脉的后裔,为什么要听命于我们的敌人?”
“我和你们不一样。”
格温继续发力,试图将亲王的意志根除出去,但他很快就发现亲王的意志与这具身体惊人的契合,反倒显得自己才是那个外来者,难以将对方从夏洛特的心相世界中根除出去。
“没用的,当初我将自身的一部分精血交给弗雷德,借她妻子的身体产下最契合血族原体的胎儿,夏洛特就是为我量身打造的完美容器。”
亲王继续劝诱他,“我的主人对你很感兴趣,这个位面注定将会臣服于他军团的铁蹄之下,加入我们,在未来建立的新世界中也会有你一席之地。”
格温直接忽略了对方的后半句话,既然对方早已将这具躯壳塑造成适合自己的容器,那么要想将亲王驱逐,就只有让夏洛特这位原身的主人来做。
他将大部分力量用来对抗亲王,自己则分出一部分意识靠近那颗紫色的星星。
在夏洛特的精神世界中,格温看到了她的心相本源——那只纯黑色的猫,它蜷缩在心相世界最深处,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夏洛特。”
听到格温的呼喊,黑猫睁开眼,随后就看到面前沐浴在光焰之中的人影,他的身体由光组成,四周环绕着冠冕状的火纹,如同神祗降临于世间的化身。
“爸爸?”
它似乎感受到了弗雷德的气息,但很快又辨别出眼前的人影并非父亲,“是你...我们在先前的梦里见过,对么?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是来帮你的,夏洛特。”他说,“你才是自己身体的主人,我来帮你把那家伙赶出去。”
“把它赶出去,我能做到么?”
“你能,”人影化作灰白色光球,鲜红色的火纹日冕包裹住夏洛特,却并未令她产生任何灼烧感,它就像为万物带来光辉的太阳,无比温暖,“因为我与你站在一起。”
紫色星辰在烈阳的照耀下升华蜕变,这是格温第一次尝试以传识者的身份辅助他人,他将夏洛特的恐惧和担忧等杂念都剔除出去,帮助她集中意志,源源不断地提供精神力量供她与亲王对抗。
巨大的黑色猛兽从紫色星辰中一跃而出,它的身躯几乎填满了整个精神宇宙,眉心有一道金色的烈阳图腾,双眼中迸发出圣洁的白色光晕,背后升起一团白金色的烈日,令其沐浴在太阳的辉光中。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亲王有些吃惊,它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压制夏洛特的意志,被她向体外排斥。更可怕的是,他居然在格温的精神力量中感到了某种熟悉的气息,那气息令亲王生出一种本能地恐惧。
当他察觉到那轮灰白色太阳中日冕的真正来源时,这种恐惧立即达到了顶峰。
“执火者!”
它在精神世界中瑟缩成一团,发出扭曲的啸叫,“你身上明明有深渊血脉的气息,为什么能够容纳火种!”
回应它的是又一记扑杀,夏洛特不断发起攻击,那烈日中的精神力量似乎无穷无尽,足以令她肆意挥霍。
必须立刻解决那个执火者!
发觉格温身上的火种之力后,亲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毫不犹豫地触发了一道烙印在灵魂深处的符文印记。符文传递出一股无形的波动,深海,虚空,炼狱,这道讯息向下跨越遥远的时间与空间,递送到某个遥远的存在手中。
几乎就在亲王发出讯息不久,黑暗中忽然出现了一轮巨大的绿色光球,黑洞、烈阳,以及夏洛特所变化的黑色猛兽在光球前都显得十分渺小,紧接着格温就见那团光球左右转动了两下。
那是一颗眼球,一头巨人般的怪物正低头俯瞰他们,它只有一个眼睛,皮肤发绿,浑身烙印着粗犷的炼狱符文,背生双翼,四条粗壮的手臂上各持一把武器,下颚外凸鼓胀,能看到从口中外翻而出的狰狞獠牙,浑身散发出浓重刺鼻的硫磺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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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气机从天而降,将夏洛特和亲王都压低身子,只有格温并未受到影响。
一头恶魔——很有可能就是亲王口中提到过的主人。
“沃特·艾尔撒,”恶魔声如洪钟,“你呼唤我来,是已经准备好打开大门了么?”
“当然,伟大的主人,”亲王近乎于谄媚地说,“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等我完成转生仪式,就会立刻打开大门,迎接您的军团降临此界。”
“那你还在等什么?”恶魔的视线从格温和夏洛特身上扫过,“就因为这两个虫豸?”
“主人,他们并不是普通人,而是执火者!”亲王指向格温,“他身上有火种的气息!”
“火种?”恶魔睁大眼睛打量格温,“这不可能,他明明是我的同族,身上只有深渊巴洛炎魔的气息,从古至今绝没有任何恶魔能够容纳火种的力量,倒不如说火种就是诸神为了消灭我们制造的武器。”
“千真万确,主人,我怎么敢向您撒谎——”
“恶魔,”格温打断亲王,抬头看向眼前的庞然巨物,“你是什么人?来自于深渊的哪个位面?”
“你不害怕我?”恶魔见这个渺小的同族竟然没有被自己的恐惧灵光所影响,对他生出几分兴趣,“看在深渊的份上,我给你一个和我对话的机会,我就是伟大的恶魔王子阿姆农,终有一天将会取代我那更加伟大的父亲,成为新的暴食领主。”
“沃特·艾尔撒为什么要叫你主人?”
“因为是我救了他,”恶魔轻蔑地看了眼瑟缩在一旁的亲王,“他原本会一直被关在那具棺材里,在海底漂泊,直到彻底湮灭,是我操纵两头深海巨兽将它的棺材带出深海,并用它们的血液改造了他的身体,让他能够在海中行动,作为代价,他要永远为我服务,直到生命的尽头。”
“你们刚才提到大门,那是什么东西?”
“你连深渊之门都不知道?每个恶魔和魔鬼都知道那段历史!那是联通这个世界与深渊的大门,原本共有四座,三座都在曾经的圣战中损毁,只有最后一座还藏在深海之中。”
恶魔说到这儿,忽然停了下来。
“听了这么多,是不是觉得我很蠢?问什么答什么?”它盯着格温舔舔嘴唇,“那是为了切断你的退路,执火者。”
话音刚落,它抬手抓向格温,毁灭性的力量从头顶压来,令格温顿时汗毛倒竖,他立刻抓住兜里装着的留声卡带,想要借助锚点的力量退出心相世界。
但他随后就发现夏洛特的心相世界已被封死,一种陌生的力量不知何时笼罩在四周,令他无法返回自己的身体。
就算是死,也要死得壮烈一些。
眼看手掌即将落下,格温咬牙将所有的精神力量凝聚在一起,显化的纯白太阳越发炽烈,准备与恶魔殊死一搏。
就在这时,那只手掌忽然顿住了。
一把虚幻的赤色长剑穿过恶魔胸膛,它的身体开始消散,脸上还带着错愕的神情,“是你?!”
亲王下意识抬头,也不知他看到了什么,目中露出恐惧,灵魂忽然被一团火焰所笼罩,格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视野余光却只瞥见一道消逝的红影,再回头时,亲王的灵魂已彻底消散,夏洛特也重新掌控了自己的身体。
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当他睁眼回到现实,格温立刻便将这个疑惑抛到一旁,被迫面对眼前更加严峻的问题。
亲王死后,这片在水下独立的空间也失去了支撑的力量,沉重的液体从四周和头顶挤压过来,他的潜水盔甲已经损毁,夏洛特更是不着片缕,此时只有赫尔身上的潜水盔甲还完好无损。
她抓住格温的手掌,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下一刻,海水吞没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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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温觉得自己似乎正在做梦。
他仿佛回到了婴儿时期,或者更早的某个时刻,蜷缩身体浸泡在某种温暖的液体之中,那感觉令人怀恋。但很快,某种冰冷的外物突入到温床之中,剖开了胎膜,冰冷、咸腥的海水汹涌而入。
一只枯瘦的手掌将他从那个温暖的地方取了出来,手掌上还沾着浓郁的血腥气,鲜血与海水,便成为他刚来到这世上就尝到的味道。
下一刻,那双手放开了他,格温落入海水,浪涛与流水温柔地拂过身躯,鲜血从水面稀释,像触须一般试图拉住格温,却无法阻止他不断下沉,大海,它是埋葬父辈们的坟墓,也是格温降生的温床。
梦境的最后,他看到一道身影在水中下潜,不断靠近,直到一双有力的手掌抓住了自己——
他在海水中睁开双眼。
“轰!”
当海上传来巨大的破水声时,矮人忍不住骂了句脏话,以为又是一次来自深海中的袭击,甲板上的其他人也纷纷严阵以待,但随后他们就发现那是一头庞大的鲸鱼。
它漂浮在水面上,张开大嘴,露出舌头上的三个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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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格温他们!”
看到那醒目的标志性红发,布鲁诺惊喜地大叫道,“他们回来了!”
甲板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格温坐在柔软的鲸鱼舌上,将昏迷的赫尔抱在怀里。
只见周围漂浮着大量转化者的尸体,俄洛伊号的甲板也变成了惨烈的战场,鲜血将整个海面都染得通红,不远处还停泊着另外两艘战舰,能看到人们都在向这边挥手致意,俄洛伊号上也放下了一艘小艇,正向这边驶来。
夏洛特躺在一旁,身上披着格温宽大的外套,被欢呼声惊醒后,她默不作声地打量四周。
“我们回来了?”
赫尔此时也醒了过来,她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结束了?”
“是啊,我们回来了。”
终于结束了。
格温看着头顶消散的乌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也幸好他们在附近海域发现了一头巨鲸,格温利用石之心操纵对方将自己跟赫尔三人含在口中,才能够安然无恙地回到海面上来。
虽然逃出生天,但还有几个问题在困扰格温。
究竟是谁?或者说什么东西帮他拦下了恶魔王子阿姆农的攻击,并且杀死了亲王?当他被海水淹没时所浮现的那段记忆又是什么?
他现在还无法找到答案,未来的道路也被一层迷雾所笼罩,谁也不知道在这些变数的影响下,自己的人生将会走向何方。一想到这些,格温心中就不由自主地忐忑起来。
但眼下,至少他不是孤身一人。
小艇在鲸鱼身旁停靠,格温抓紧赫尔的手扶她起身,随后看向身旁的夏洛特,一种莫名的情感忽然涌上心头,“我们走吧。”
她看着格温的眼睛,似乎透过他看到了某个熟悉的人,短暂地恍惚了一瞬后,没有说话,只是神情复杂地点点头,跟着格温两人登上了来接他们的小艇。
至此,这件牵扯到诺兰多个方面的特大致幻剂走私案终于画上了一个句号。
捣毁致幻剂的所有原料后,大议会凭借沃尔德的账目和往来记录文件盘查、抓捕了一大批收受贿赂的议员和政府官员,并端掉了各地的倾销窝点,很快大议会就会出台一份全新的《药物管理法案》,彻底在诺兰杜绝吸食致幻剂的不良风气。
格温和那些参与支援的年轻人们回到密斯特后,受到了英雄般的礼遇,他同时也将恶魔与深渊之门的情况报告给校长,艾瑞博表示会有专人去处理这件事,眼下,格温需要做的就是好好放松一下,很快就会得到相应的奖励。
赫尔由于值守日期未满就擅离职守,将会受到处罚,但考虑到这次任务中立下的功劳,也会酌情减轻处罚力度。
至于夏洛特,她也跟随众人回到了密斯特大学接受检查,但奇怪的是,亲王注入她体内的超凡力量全都消失了,身上也没有留下任何改造过的痕迹,她又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对夏洛特来说,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应姐姐娜塔莎的邀请,她也留在了密斯特大学医疗部,不过她总是避免与格温见面,用夏洛特的话来说,每当她见到格温,“总会觉得父亲弗雷德的一部分活在格温体内,感觉有些怪异。”
格温对此表示理解,他也在不断梳理自己的内心世界,减弱别人记忆对自己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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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淹镇疑案》的全部内容。”
安静的病房里,夏洛特合上书,“除了格温·斯托维恩和他的那些朋友,这本书里也有你的名字,安德烈。”
安德烈·艾伦躺在她面前的病床上,在教堂与亲王的战斗中,他似乎伤到了脑子,一直陷入昏迷不醒的状态,如今留在密斯特大学接受治疗,夏洛特每天都会来看望、照顾他。
“我决定走上和祖先同样的道路,”她看着面前沉睡的男人,低声说,“超凡从未离我们远去,需要有人把这一切记录下来警醒世人,至少要让他们知道该如何抵御来自超凡生物的侵害。”
“下一次,我会再记录新的故事念给你听。”
她将那本新近刊印的书籍放在一旁,又看了眼沉睡的安德烈,转身离去,但就在夏洛特离开病房之后,她没有看到。
病人的手指,忽然动弹了一下。
(第二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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