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绻的卧室延续着简洁的美式风格,但因为床品用的是粉色的凯蒂猫主题,整间屋子显现一种俏皮的童趣。细看之下,除了巨幅海报,屋子里还有很多细节展现着女孩对偶像的狂热崇拜。
同样的CD一买就是数十张,床铺上放着一排Q版明星抱枕,书架上放满时尚杂志,十几、二十本都是同期的一模一样的版本,书桌上放着一台乳白色的笔记本电脑,面板上用黄色和粉色的水钻一粒粒装饰出闪亮的皇冠和爱心。
没办法从姜采采的口中挖出更多的信息,邰小利打起了这台电脑的主意。
“夏老师,这台电脑是您女儿的吧?能不能打开看看?我们登上她的QQ,查查聊天记录?说不定能查到点什么。”
“她的QQ……我不知道密码。”
“破解呀,这个时候就不要顾及隐私了,要不我帮你试试?”
家中的笔记本电脑有两台,一台被妻子带去了医院,另一台就是女儿这台,是女儿平常学习用的。这个家庭讲究民主,他和妻子从不轻易越界,触碰女儿的隐私,因此,这台电脑,他和妻子连开机键都没按过,是专属于女儿一个人的。
犹豫了一会,夏清如问:“你会?”
邰经理眨巴两下眼皮,说:“试试呗。”
“行,那你来吧。”
邰经理坐上夏绻粉红色的学习椅,椅子有重力自锁轮,拖动的时候很顺滑,但人只要坐上去,就不会乱跑,他揭开笔记电脑的顶盖,按下开机键,等待的过程里,他摩拳擦掌,看起来胸有成竹。
阻碍来的比邰小利想象的早,第一个待破解的密码是锁屏登陆密码,邰小利让夏清如把家人的生日全部试遍,始终无法开机。
邰小利和夏清如身后,汪荻在轻手轻脚地走动,她一会翻翻被子,一会摸摸书橱,打开床头柜的抽屉,转过身见女儿在看她,汪荻走回女儿身边,解释说,找找有没有留便签条,她是这样急于出力,仿佛丢了的孩子是采采,看到夏绻的电脑屏幕再一次提示密码错误,汪荻发出由衷惋叹。
姜采采一言不发地站着。
看不到屏幕上这张精致秀气的人脸吗?这是夏绻的心头至爱,她为之氪金的偶像。
密码当然会是偶像的生日喽,连这都想不到吗?
880624,要不要试试看?
不过,不用再试了,这电脑里没有有价值的东西。
姜采采屏住呼吸,她的心语一段段冒出来,必须要咬紧牙关,才能避免脱口而出。
夏绻,你那些奇奇怪怪的小说、漫画和视频都在移动硬盘里吧?韩综好看吗?你写的王道文真够烂的。
你让我帮你把电脑收拾得那么整齐,是一直在幻想这一刻吗?当有人试图了解你的隐私,你给他们呈现完全失真的东西,呵,真好笑,你们这一家人。
几经挫败的邰经理开始挠头了,震动的手机,是他能够拿来挽尊的好借口。
下属小周发来消息,除了汇报南北两个大门的访客记录没有异常、楼面管家排查也无异常之外,小周还发来了一张照片,照片是从监控大屏上翻拍的。
时间定格在下午一点十三分,夏绻穿了件羊羔绒外套,戴着墨绿的毛线帽子和围巾,背暗红色的双肩休闲书包,耳朵上挂了一副白色毛绒耳罩,照片清晰地显示出她的脸孔,骄傲的一张窄脸,她继承了陈蕾的单眼皮,眼角微微上扬,眼型又细又长。
即便邰小利手机屏幕不大,像素也不高,出于父亲的本能,夏清如还是一眼瞄到了照片,他捉住邰小利要收回的手,盯着女儿的照片认认真真研究起来。
邰小利的脸沉下来。
困惑中带着不满。
平时不声不响、做事磨磨蹭蹭的下属,怎么突然把活干得如此利索了?
天河新村业主虽然不多,但大几百户还是有的,干上个一两年,把业主家底摸透,这事他能做到,可是与他一同跳槽过来的下属,和他一样,干了还不足三个月,竟然这么快就把业主家女孩找到了?
系统里虽然有业主登记的信息,但信息并不详实,照片更是没有的。从经验上讲,邰小利本以为失联女孩的年龄要更小一些,干了许多年物业,家属找上门寻求帮助的基本都是为了找孩子和老人,他也是进了业主家的门才知道失联的是个十七岁的花季少女。
邰经理越想越坐不住,心里忿忿地骂起来,周重山那小子啊,到底是不老实,这不是明摆着老早就盯上业主家闺女了吗?搞什么?难道还想当上门女婿不成?软饭硬吃,真是够瘪三的。他瞥了一眼夏清如,观察他的状态,但夏清如显然没有他想得多。
“小邰啊,这张照片能拍张更清楚的吗?”
“等我来联系一下。”邰经理顺势从夏清如手里抽回了自己的手,走到一边打电话。
恰在此时,入户门又有了动静,有人将钥匙插入锁孔,拧动。
推开门的陈蕾被家中的众多访客惊呆,尤其是见到西装制服的陌生人,她忘了换鞋,踩着细跟短靴直接走进来,紧张地问:“怎么了?”
“你怎么回来了?”夏清如问,“谁在看着妈呢?”
“小姨去了,”陈蕾脸上没了血色,丈夫没有再传来后续消息,她心里急,好不容易等到有亲戚来探访能够抽身,就赶紧打车回来了,她哑着嗓子问丈夫,“是不是女儿出事了?”
“没有,”夏清如指了指令妻子警惕的陌生人,说,“这是物业的小邰,刚刚,他帮忙查到监控了,女儿是中午一点多出门去的。”
邰小利对着电话交代了几句,然后走过来,对着陈蕾笑,一面点头哈腰,一面翻开自己的工牌给陈蕾看,蓝色的工牌上写着,物业二部经理,邰小利。
“还没找到?”
陈蕾拧着眉头,相当不满。
汪荻见状,立刻又在女儿身上拍了一巴掌,夏清如伸手拦了一把,然后对困惑的陈蕾解释说:“采采说,卷儿……大概……恐怕……是在南都……”
“南都?”
“演唱会……”
“荒唐!妈明天就要动手术了,她跑出去追星!胡闹!”
陈蕾没能抑制住脾气,突然飚起的高音折损了她身上温婉的气质,她抱住胳膊,转身走远了几步,站在客厅正中央,望见照片墙的那一霎,她来了情绪,鼻酸眼热,又气又难受,不愿让陌生人看笑话,她走去阳台,深呼吸,调整状态。
自从父亲陈朝阳去世,她的小世界的平衡就被打破了,她一直记得父亲临终的交待,该把日子过得更精致,更惹人艳羡才对,怎么弄成笑话了?什么样的人家才会让物业看笑话?她心里气急了。
汪荻走过去安慰,陈蕾忍不住抱怨。
“她一直都挺好的,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住校,我们也管不到她,真不知道她一天到晚都跟谁在一起混,混成现在这个浑样子。”
“小孩子到这个时候了,总是要闹一闹的。”
“哼,闹?这个字就不该在她身上出现。”
“你对她也太严苛了。”
“是,我就是严格的,我对自己也一样。”
汪荻的表情讪讪的,站在陈蕾身边,她能明显地感觉到两个人的差距,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顾虑到母亲要动大手术,陈蕾决定忍下来,忍过一时,再下铁腕,决不能再拖了,考上重点高中,在高考大军中占据较好的赛道,对漫长的人生而言,仅仅只是一步小小的台阶,迈上去,是为了能走更好的路,可不是为了登高跌重的。
整理好情绪后,陈蕾转回身对夏清如说:“你去把她接回来,等妈动完手术,我再跟她算账。”
“还没联系上她……”
丈夫的吱吱呜呜让陈蕾傻眼,她困惑地问:“什么意思呀?”
“电话还是打不通,也不知道是不是没信号……”
“行了,别说了,报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