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楞泰手捂着大腿,止不住的鲜血从他的手指缝中渗出,紧咬着牙关,剧烈的疼痛让他一时间都无暇说出话来,豆大的汗珠一颗颗的在额头往下滴。
“唏律律……”战马的哀鸣声在一边响起,比起大腿受伤的德楞泰,这匹伴随了他多年的军马伤受的更重。半拉马肚都被那枚开花弹给炸烂了,马血盆泼的一样从它的身体里流出,只是眨眼时间都已经染红了好大好大一片地。
十多个亲卫立刻围拢了过来,他们这些人身披着清一色的厚棉甲,上面缀着密密麻麻的明亮铜钉,这实则是一种内衬锁子甲和钢片,外缀铜泡钉的复合甲胄。在满清的所有兵勇中,只有驻京的八旗禁军才会有这般精心打造的战甲。
孙涛一双眼睛已经发光的亮了起来,这显然是一条大鱼啊。他此时倒还没意识到那人就是清军骑兵的主将德楞泰,可是仍知道被围在中央的那人绝对是一个衔位很高的清将。
放下手中的千里镜,伸手往下一探,已经上好了弹药的线膛枪就拿到了他的手中,半跪地上,火枪平举眼眉……
片刻后,一声枪声响起,但在枪炮震天连响的战场上却是那么的微不可闻。
德楞泰撑起头,望着不远处的红巾军横列,眼睛中闪过一丝深深地恨色。“快抬我走,别堆在一块!”心知自己处在红巾军臼炮、直射短炮射击范围内的他,决断下的极快。
但是时不佑他,因为是处于滑膛火枪射程外,所以德楞泰和他的亲兵想当然的认为不可能有子弹会打来,亲兵们围处的并不是很严实,以至于德楞泰自己本身都支个头狠狠地看着红巾军横列,完全暴漏在了孙涛的枪口下。
刚刚要手下把自己抬走,孙涛的火枪就扣动了扳机。子弹刹那间射出,穿过了德楞泰的胸膛,更往后有射中了他一名亲兵的腹部。
两人身子一震,眼睛中齐齐闪过一丝不可思议的目光,话都没来得及留下一句,就齐齐毙命。
“怎么可能?”余下的亲兵们都傻子一样呆愣住了。
两枚开花弹、一枚霰弹是时射到,爆炸声和小铁丸雨幕后,那片地方已经无有一人还能站立了。
主将毙命,本来就损失惨重,军心不稳的清军骑兵立刻失去了继续进攻的勇气。在后阵松筠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剩余的三四千骑兵打马奔逃,竟然就这么溃去了。
红巾军火枪兵方阵也是同样的不敢置信,在德楞泰的督促下,清军骑兵打的还是相当猛的,怎么突然间就落荒而逃了呢?
孙涛木木的看着德楞泰毙命的地点,眼睛先是一阵呆滞,继而就充满了无比的惊喜和兴奋。他可是亲眼注视着德楞泰毙命的经过的,再看随后清军骑兵们的反应,脑子一联想就足以知道那是何人。
“自己竟然击毙了德楞泰?击毙了清军骑兵主将?”
孙涛知道,自己真的要发达了。而至于那随后的几发炮弹,他是一点都没放在眼上,德楞泰胸口很定有枪痕在,只要这个摆出来,那功劳绝对就是自己的。即便上面也有炮击伤痕,那也是一样。
“杀啊——”梁纲惊喜的放下千里镜,清军骑兵竟然逃散了,还是在这个要紧当口,可真是给他送上了一分大礼啊!
没的什么再说了,全军出击就是。本来出兵还有一丝谨慎的红巾军,在梁纲的再度示意下,彻底放开了手下和阵型。笼统的保持着每一部的大致集中,蜂拥着向着对面的清军卷去。
清军骑兵此时的这么一溃逃,对双方士气的影响还就算了,可对双方接下去的大战影响就真正的深重了。少了骑兵的制肘和牵制,中心的黄三部火枪兵可以说是固若金汤,而全军压上的红巾军也不必再做应对骑兵冲击的准备了,直接往上冲就是。
五里地的距离在两军的冲击下很快就碰触到了一块,都是冒着对方火炮的轰击。但是相对于清军的百门大炮,红巾军这边无疑就多上了许多,单是近卫团的炮营就有两个重炮大队,而且还全都是清一水儿的十二斤炮弹重炮,有四十八门之多。加上炮团一营的同样四十八门各式重炮,就已经可以同清军炮队一比了。此外红巾军中陈虎部(两团一旅)也有四十门大炮,而另外的四个团,各有一个中队的重炮,加起来相当于一个炮营,又是四十八门。
差不多都两倍于清军了,而且内含的大口径重炮比例也相当的多,对比起清军俄式的六磅、九磅主战陆军炮和为数不多的十二磅炮,无论是数量还是火力都占据着绝对上风。【欧洲磅:清朝斤=3:4,大概就这个比例吧!】
士气低落,前战落败,火力也比不上,清军还有赢的可能吗?梁纲在后阵脸上已经挂起了悠闲地笑。
“将军,中堂大人命你军赶快后撤——”额勒登保失望再失望,都有些不知所措了,是继续跟红巾军拼命,还是趁早撤出战斗,保存实力?一时间两个念头搅得他脑子里乱哄哄的。
而就在这个时候,松筠的军令传来了。
额勒登保扫望了左右两侧涌来的清军刀枪兵,心中颇有感慨,这些人可算是已经被抛弃了,都是连替死鬼都比不上的炮灰了。
因为松筠这个时候下令火器营后退,那就是对眼前这一战已经不抱任何胜利的希望了。这是时候被打出来牌,当然就是弃牌了。
心中黯然一叹,额勒登保却立即就向手下下令撤退。早被无数次厮杀炼的心坚如铁的额勒登保才不会不知好歹的‘战场冲动’呢,那些东西早在十年间就跟他这样的老鸟绝缘了。
没什么好说的,这一战红巾军最终大胜。毙敌一万出头,俘虏则是更多一些,有骑兵营在手,追收俘虏就是方便的多了。
最后哗啦啦涌来的三万清军,事实上伤亡并不太大。一万出头的战果中,他们只占了三分之一左右,剩下的都是火器营和骑兵的尸体。而俘虏中他们这些人就占据了九成九。
早早撤退的火器营和溃逃的骑兵根本就没人受伤,除非重伤不能起的外。清军的骑兵被打掉了至少一半,如此重的伤亡,错非是德楞泰压阵,否则的话早就溃散了。
中国古代军队就是如此,军心不溃时只要能有一个硬气英武的将领坐镇,打出超水平的硬仗完全不在话下。
火器营损失也很惨重,阵亡至少有两千人以上。错非德楞泰的骑兵出动的极快,被分割成四段即将奔溃的火器营火枪兵还会损失的更大。
剩余的尸体则都是炮击的效果了。有烟火药再一次现出了自己无法消除的缺陷,硝烟实在太大,今日又没风,远处视线被遮住了的炮兵杀伤力消减了好大一截。
与之相比的红巾军,骑兵营再次减弱到了一千人以下,余下各部除了火枪兵外伤亡的却是很小,才一千六七百人,其中当场战死的更是七百人都不到。
火枪兵才是这一战中红巾军伤亡最重的一部,面对人数占优的清军火器营和德楞泰坐镇的骑兵群,全军战死当场者超过六百人,受伤的也近乎一千人,其中将会不治而亡的还会有不少。最终减员没一千也不会低于八百。
拥抱胜利就将会付出必要的伤亡和代价,这是谁都无法避免的。看到战后伤亡报告后,梁纲沉吟了好大一会儿,脸色一阵阵阴穆。
他料到了火枪兵会有损失,可并没料到伤亡会如此巨大。不过有今日的战果,如此大的伤亡也是值得的。
它不仅应征了法军战术的可行,还真正历练了所有的火枪兵,相信日后这些参战士兵会更上一层楼,成为真正的火枪精兵。
留下伤员,以及冯景山部看守俘虏和打扫清理战场,梁纲带着大军继续向北追去。眼下这么好的时机,可不能白白错过。
兴化、宝应一掠而过,连东边的盐城都没去管,梁纲大军直抵淮安(山阴)城下。
当日南下的五万大军已经灰飞烟灭,逃回淮安的松筠清点部队,只有一万五千出头。其中三千人为骑兵,逃溃后归来的他们还给松筠带来了另一大噩耗——德楞泰阵亡了。五千多些的火枪兵,以及只剩下一半的炮兵,火器营损失惨重,在之后就是普通的绿营兵了。
此次随他南下出战的五十名善扑营,除一直跟随在身边的十人外,余下的四十人等在充当左翼先头精兵之后,也是全部殁在了阵中。这些康熙擒鳌拜而进而发展出的善扑营内卫,在一百多年的荣耀后,终为满清留下了第一滴血。
两日间,松筠像是老了十年一样。向北京发出一道请罪奏折之后,看着城下的追上的红巾军,他已经准备殉在淮安了。
靠着城内惶惶不安军心动摇的一万五千人是守不住淮安城的,松筠很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是下定决心不活着走出城去了。只是额勒登保他这一部却绝对要逃出去。
这些人面对红巾军是败了,可并不是说一败之后就没用了。只要撤到安全地带,重新整顿一下就又是一支强军。
毕竟他们与绿营兵不同,火器营全是选拔的满蒙八旗子弟组成,连汉八旗的人都没有让进。可以说这支火器营是现在满蒙八旗的精华力量所在,说他们是满清王朝的根基组成部分都不为过。所以面对着红巾军这个要掘断满清根基的人,火器营是绝不会出现不思抵抗盼着投降落跑的情况的。
如果死命守城,靠着火器营和骑兵在手,松筠再不自信也有把握支撑个十天八天。可是他在回到淮安的第一时间就接到了阜宁的急报,一支红巾军水师在两军于高邮交战的时候也从黄河入海口杀了进来。(黄河,夺淮入海)
阜宁县力量薄弱,驻军千人都不到,更没有几门大炮,完全顶不住红巾军水师的攻击。八滩、仁和、大套、沙镇等沿江码头和镇集被红巾军水师一鼓而下。阜宁县令在当天下午发出了第二封求援急报,之后就再无音讯消息了。
留守淮安的清廷官员只知道现在红巾军打下了马逻镇,都杀到安东了。那阜宁当然也就是被破了。
安东之后就是清河,等到清江浦一陷落,黄淮一线,以南地区就被整个红巾军给囊括了。
就是这样的一份份战报让松筠下定了决心,淮安城决不能守,否则的话被水路一分割,然后红巾军大军一围,就是死撑又能撑几日?
之前想的梅雨,眼下松筠却绝不会再生出这个想法,连想都不想。清军之前败得太惨了,兵力严重不足,真要下起了雨,火枪大炮都成了棒槌,那那反倒便宜了红巾军。梁纲若趁雨猛攻,淮安城那里守得住?
额勒登保得到松筠的授意后神色更加黯然,已经死了一位巴图鲁,眼下又将陨落一位军机大臣。这剿匪大业功成,现在看还遥遥无期啊!
安东。此安东非是后世辽东的安东,而是南宋始被改名的涟水县。
明初,洪武二年正月,降安东州为安东县,属淮安府。清因明制,仍叫安东县,属淮安府。
其县城在黄河以北,临江而设。杀到这里的红巾军水师三营,一枚枚炮弹完全淹没了城头。
一千五百人的水师陆战三营已经伏到了岸上,一门门轻型的臼炮和直射短炮也都被拉上了岸。
水师陆战营,这是水师营编制陆陆续续增多之后被正是确立的一个常规编制。每个陆战营的序号就正对着本属水师营编列,水师三营的下属陆战营自然也就是陆战第三营了。
与水师战力排序不同,六大陆战营各有强有弱,可总体上来将却大致划分三个层次。四营、五营的陆战营处于第一档次,二三六三营陆战营处于第二档次,第一营则毫无疑问的落到了最后。
水战力量最强的水师一营陆战营却最弱,这只能说是际遇不同,情况也跟着不同了。那五个陆战营最低的陆战二营人数也达到了一千二百人,比之只有五百人规模的陆战一营来说,完全是压制性的优势。
却是因为水师一营人数最少,比之四营、五营来差的不以道里计。以至于后两者在全军整编剔除老弱之后,战船上全部编制满员的情况下仍能多出两千来人的剩余兵力,在陆战营编制一下大,郑一、吴智清便利落的将这些人全部编进去了。
余下几营的情况也是一样,毕竟他们之前的都有为数不少的小船,这些船只根本达不到战船的标准,人员自然也跟着多出了。而且红巾军水战早已经告别了接舷战,这样一来战船上的原本人员也要跟着减缩,多出的人员无疑会比一直缺乏人手的水师一营来的多得多了。
陆战三营完全登陆,一应准备也跟着齐全。水面上的水师三营战船立刻就停止了炮击,而改为登陆后的陆战营炮队继续对城头进行轰击。同时陆战营主力也扛上了长梯,进行着攻城前的最后一次检查。
伴随着嗖嗖的臼炮响,陆战三营一声呐喊,呼杀声猛烈响起,先头部队抬起长梯就想着城头冲去。
当冲刺接近一百米后,所有的臼炮停止射击,正式的攻城肉搏战开始了。
守城清兵的反抗很虚弱,昨夜晚上就被被炮弹***了好久,今天又是一个时辰的炮击,城头的青砖都被铁弹砸成粉齑了。城垛更是个个残缺,甚至是整个被打掉。
守卫安东的绿营守备已经控制不住手下的兵丁,绿营兵到底不比八旗子弟对满清来的忠心,当遇到无可抵挡的敌人之后,他们中没几个人想着‘尽忠报国’。甚至与后世的鸦片战争那样的保家卫国情绪都不同,这到底是满清自身的缺陷所造成的,不可弥补。
“二弟,带着你部立刻赶去清江浦,切断清军的南北联系。”河面战船上,朱濆站在船头望着已经冲上城头的陆战营脸上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这块绊脚石总算是踢开了,那接下去大军就直扑清江浦了。
水师三营那艘八百吨的改造战船此次并没有开进河来,朱濆现在脚下踏着的只是一艘四五百吨级的改造战船,他们三营中这种规模的战船还有四艘之多。只是大虽大,改造终比不上原造,比起靖海、镇海两战船来,这样的改造战船差距很不小。
“注意纪律,清江浦绝不容有失。”二十里长街、户部名下的皇家仓库、工部管下的四大漕船厂,还有南河总督府等等,这个京杭大运河沿线最富盛名的交通枢纽和商业城市,梁纲绝不想只得到一片废墟。
朱渥明白的点了点头就下的了船去,他自己的本部是一队由十二艘百吨级护卫船组成的快速战队,是第三营速度最快的水战力量。最大的朱渥的坐船也不过一百五六十吨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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