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书里,尚书府是下了大狱的,被牵连者更是众多,大多是一笔带过,苏翎进了这书里之后,突然发现那些描写得并不详细的角色,竟然自己丰富自己的角色,真实得仿佛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一般。
就好比这位赵大人,苏翎的记忆就只限于他把女儿嫁进了东阳侯侯府,便平步青云,却想不到这个人物背后竟然还有这样的故事。
这位赵大人听起来似乎是个好官,但是却被牵连进何成元的案子里,这件案子说到底还是皇上要办,皇城司不过是奉命行事,莫说她的话根本不能左右楚白,便是能左右楚白,她也不能这么做。
皇城司只听命于皇上,若是私自放了下面的人,只会陷楚白于不义。
苏翎拉不起来赵氏,只能也跟着跪在她对面:“二舅母,不是翎儿不帮你,实在是翎儿也无能为力,皇城司除了皇上,不会听命于任何人,你与其在这里求我,不如去求皇上。”
赵氏一愣,眼泪却止住了:“你以为我不懂这个道理,可是皇上哪是我想见就能见的,我去京都衙门击鼓鸣冤,京都府尹都不敢接我的状子,我也是没有办法了。”
“翎儿倒是有个办法,只是会有些冒险。”苏翎想了想,道。
赵氏眼前一亮:“有什么办法?翎儿,你告诉舅母,不管有多冒险,我都愿意去做。”
苏翎缓缓道:“每年正月十五,皇上都会出宫和百姓一同赏灯,与民同乐,舅母若说的是真的,大可正月十五那日去御前喊冤,只要皇上下令重审赵大人的案子,才有一线生机。”
徐氏闻言,立刻打断她的话:“翎儿,莫要胡说,皇上如今正在严查贪腐,凡是跟贪腐有关的大臣皆下了大狱,谁都不例外,若人人都像你说的这般去喊冤,那岂不是乱套了。二嫂,你莫要听翎儿胡说,她毕竟是小孩子。”
“不,有证据就可以。二舅母,你说当初潭县的百姓还给赵大人立了碑,那碑还在不在?”若这位赵大人是真冤枉,苏翎觉得还是可以救一救的。
赵氏想了想,摇头:“父亲离任已有十几年,那碑还在不在我也不确定。”
苏翎想了想,就算那碑还在,也不可能把碑给运到泾阳城来,于是道:“不在了也无妨,若赵大人真如舅母所言是个深得民心的好官,二舅母可以试着回潭县,让百姓们写一份万民书,到时候在灯会上一并奉上,只是时间很紧,今天已是初二,还要留下说服百姓的时间,所以在路上的时间就只剩下几天时间,必须快马加鞭,不眠不休。”
“多谢翎儿提点,我这就回去让人赶赴潭县,定在元宵灯会之前把万民书带回来,翎儿,若我父亲得救,你就是我赵家的恩人。”赵氏说着竟又要再拜,苏翎赶紧扶住她:“舅母,都是一家人,您太客气,你毕竟是长辈,没有跪我这个小辈的道理,您快起来吧。”
赵氏冷笑一声,看了一眼屋中众人:“这里,恐怕只有你一个孩子当我是一家人。”
侯夫人张氏听了这话,面色一变,知道赵氏这话分明就是嘲讽她们置身事外,可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如今泾阳城人人自危,都恨不能跟这些人脱离关系,谁还会上赶着去认亲戚,没有将赵氏休离,已经是最大的仁慈。
被赵氏这么一闹,方才说到一半的事情也不好再重新提起,好在临近午时,侯夫人便吩咐了人摆饭。
苏翎早上随便应付了两口干巴巴的糕点,如今肚子早饿了,看着桌上香喷喷的鸡鸭鱼肉顿时口水流了下来,但是大人们还在寒暄着,苏翎也不好动筷,一边跟着大家净手,一边听徐氏和张氏说话。
徐氏问:“子平今年十八了吧,今年的春闱参不参加啊?”
张氏答:“自然是要参加的,他苦读了十几年,就为了今年的春闱,他的文章,陆大学士都是看过的,说今年的春闱,定能拿个好名次。”
徐氏夸道:“子平能有这样的本事,那是兄长和嫂嫂的福气啊。”
张氏还算谦虚:“当然,还是要考过才能知道的,陆大学士毕竟也不是今年春闱的主考官。”
徐氏又夸:“陆大学士毕竟是文派清流,文坛泰斗,他都夸赞过的,自然是没问题。”
苏翎看着面前的好吃的,却只能看不能吃,心里焦急得很,心道二位美食当前,不吃却摆放着唠嗑,这是对美食的不尊重啊,好在二位聊了半天,大概是商业互吹吹得没词了,终于想起来吃饭了。
“看我,光顾着和妹妹说话,孩子们都还等着呢,怕是都饿坏了,翎儿,子平,快吃饭吧。”
您才知道啊。
苏翎等了半天,直到侯夫人张氏发了话让吃饭,她才迫不及待拿起筷子,看了眼离得有些远的鸡,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太过失礼的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眼前的排骨。
一只油汪汪的红皮鸡腿突然出现在了她碗里,她惊喜地抬头,见表兄一脸腼腆的举着筷子,眼中还有来不及收起的羞涩,语气十分温和道:“我记得你小时候就十分喜欢吃鸡腿,所以,鸡腿给你。”
“谢谢表哥。”苏翎也不客气,拿起鸡腿就啃了一口,真香。
张氏坐在首位上瞧着,开心道:“你看他们两个,多和谐,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意。”
徐氏也笑着点点头,苏翎察觉出一丝不对劲,嘴里的鸡腿突然间有些不香了,抬起头,疑惑地问:“母亲,舅妈,你们在说什么啊?”
侯夫人张氏哈哈笑道:“再说你们两个小时候的事,那时候你才萝卜头那么大点,你母亲带着你到侯府玩,你最喜欢的就是整天跟在子平后面,要他教你读书,子平说你太小,看不懂,你还生气了,自己扭头就跑,结果崴了脚,还是子平背你回来的。”
徐子平闻言又羞涩的看了眼苏翎,苏翎忍不住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大哥,您别用这种羞涩含蓄的眼神看我行了么?还有,侯夫人,您说的那是苏婉翎,不是我,我是苏翎,还求着徐子平要读书,疯了吗我是?
如果再感觉不出张氏和徐氏的意思,那她就是天生迟钝了,这感情是又要给她说亲啊,这怎么一个二个的都热衷于说亲了,她不是都跟皇帝求了圣旨吗?怎么一个二个地还打她的主意。
不行,得让他们知难而退才行。
苏翎放下筷子,笑道:“是啊,多亏了表哥拒绝我,那时候就是太小了,以为读书是个什么好玩的事,如今长大了才知道,小时候太蠢,读那么多书能干什么,又不能当饭吃,还不如多学点拳脚,万一有人敢打我的主意,我保证一拳揍得他爹妈都不认识。”
苏翎‘咚’一拳打在桌子上,放满了菜的餐桌都跟着抖了一抖,上面的碗碟跳了跳,张氏碗里正好盛了碗汤,她这一拳下去,汤碗直接洒了一桌子,要不是张氏躲得快,只怕会被洒一身。
徐氏见状皱了眉,厉声呵斥:“翎儿,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还有没有电规矩了?”
苏翎赶紧道:“对不起,对不起啊舅母,我不是故意的,这不是去麓山书院武科院练了一段时间的武嘛,习惯了,可是我已经收敛了力道了,没想到您家的桌子这么不禁拍。”
张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有些生气,但是当着徐氏又不好发作,只能尴尬笑道:“无事无事,都是一家人,计较那么多干什么,来人,还不快把桌子收拾一下。”
“是。”
下人们立刻上前把凌乱的桌面收拾了一下,原本热闹的餐桌顿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大家安安静静吃饭的声音,侯夫人张氏看着苏翎的眼神,也从热切变成了冷淡,看见儿子又给她夹了只鸡腿,好看的眉头终于皱了起来。
吃罢饭,张氏依旧陪着徐氏说话,毕竟她是主人,总归是要陪着客人,徐子平却也守着不肯走,张氏便皱了眉,沉声道:“子平,你回书房念书去吧,这里母亲陪着就是了。”
徐子平有些依依不舍,他在宫宴之上看了如天人下凡一般的表妹,便以为表妹也如天神一般难以接近,今日一见,却发现表妹真是又漂亮又可爱,可别的姑娘都不同,性情率真可爱,连吃鸡腿都那么可爱。
徐子平一想起她那模样,就忍不住嘴角带了一丝笑:“母亲,您陪着姑姑,表妹一定会无聊的,不如我陪她去外面转转吧。”
转什么转,有什么可转的。
从前她名声不好,近来却传言她秋日里落了水性情大变,不再像从前那般荒唐,又在太皇太后的宫宴之上大出风头,想着毕竟是亲戚,两家也算门当户对,恰好子平自宫宴上回来之后就念念不忘,所以她便想着亲上加亲,可是方才,方才那丫头一拳把桌子上的碗碟都拍了起来,这力气这做派,哪像个大家闺秀,这不是娶媳妇儿,这是娶个夜叉回来啊。
子平从小身子骨就弱的,若是往后两个人发生点矛盾,子平肯定是打不过这个丫头的,所以千千万万是不能娶回来的。
“外面刚下了雪,冷得很,有什么景致可转的,马上就要春闱了,你快些回房读书吧。”张氏不能说心里话,只能换了个理由。
徐子平一向是听话的,想到外面的确刚下了雪,还有些阴冷,便也不强求带着表妹一起出去转了,心道母亲说得有理,春闱将至,他必须要考上功名,才能风风光光的娶表妹,于是他拱拱手道:“母亲,姑姑,表妹,子平就先告退了。”
“去吧。”张氏摆摆手,巴不得他快些走。
徐氏瞧着张氏这突然冷淡的模样,怎么会不明白张氏的意思,只怕是翎儿方才在饭桌上那么一闹,她不想再与尚书府结亲了,也罢,不结就不结,我翎儿还不愿意嫁呢。
两个从一进门就十分热络的小姑子和嫂子,突然间就冷淡了下来,气氛顿时尴尬,谁也不肯先找话题,就这么干坐着,直到外院有人来传信,说侯爷回来了,两个人脸上又才挂上了一丝笑容。
“听说妹妹和翎儿来了,我却忙得走不开,连午饭都没赶上。”东阳侯一进门,爽朗的声音便响起,看见苏翎,便走了过来,摸摸她的头:“翎儿似乎又长高了。”
苏翎乖乖喊了声:“舅舅。”
“乖。”
东阳侯府的爵位毕竟是靠祖上的战功挣下来的,只不过到了徐长胜这一代,便没有继续走武将的路子,而是选择参加科考,但是徐家的武人基因却还在,东阳侯生得人高马大,任谁看都以为是个将军,可他偏偏只是个文臣,而且只是个三品工部侍郎,因为她这位舅舅比起舞刀弄剑,更喜欢做木匠,是个立志要做鲁班第二的人物。
“兄长,怎么大年下还这么忙?工部没有放假吗?”徐氏有些好奇的问,按理说以兄长的爵位,便是在工部挂了个三品的侍郎职位,工部的人也不敢这么支使他才对。
“这不是三皇子,不,是秦王和长阳郡主马上就要成亲,秦王府正在加紧翻新,工部的那些人到底没见过什么大场面,非要让我过去掌掌眼,我便只好去了。”东阳侯解下大氅,张氏立刻接过手,一摸有些湿润,便交给丫鬟拿去烘干。
“陛下也是,为什么把婚期定得这么着急,害得侯爷都过不上一个好年。”张氏有些不满,东阳侯立刻打断她:“慎言,陛下的决定,由不得你置喙,又不是只有我们工部,礼部不也忙得不可开交,秦王如今封了王,这成亲的仪式也是繁琐得很,过不好年的又不止我一个,幸得没有外人在,以后可不能胡说了。”
张氏自知失言,便不敢再说话。
苏翎和徐氏又陪着东阳侯说了些话,吃过晚饭才启程回府,苏翎得了个大大的红包心里十分开心,毕竟在现实世界,她已经是个要给人发红包的年纪了,算算刚才舅舅给的,还有昨天晚上老太太和徐氏给的红包,她的小私库又有不少银子啦,想想都开心。
初十一过,该走的亲戚基本上都走得差不多了,泾阳城的主街也差不多都开始开门营业,苏翎穿着自己做的衣服和披风,坐在马车上,按原计划给杨蓉和谢大小姐送斗篷,车行到一半,突然‘砰’一声响,苏翎惯性往前一栽,头磕在车壁,立刻起了个大包,她没好气的揉了揉额头的大包,撩了帘子问:“发生什么事了?”
“回小姐,我们的马车好像撞到什么东西了。”车夫心有余悸的勒紧缰绳,想到方才从街道两旁的巷子里,突然窜出来一个不知道是人还是狗的东西撞到他们马车上的,吓得他赶紧勒住了缰绳。
“那你还不下去看看。”苏翎一边揉着额头,一边道。
车夫闻言立马下车,顿时吓得跌倒在地:“小姐,是个姑娘,流了好多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