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苏翎跳下车,只见一袭白衣的女子躺在马车下,浑身是血,一身狼狈,竟是满身鞭痕,她惊愕上前,一边拉着姑娘的胳膊,一边唤车夫:“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来帮忙?”
车夫也是吓坏了,听到苏翎喊他,赶紧过来帮忙。
两人废了好一番力气,终于把人从马车底下拉了出来,那姑娘并未完全昏迷,一张小脸惨无人色,生得却是十分可人,不过手部皮肤粗糙,应该是贫苦人家的姑娘,平时做惯了活的。
姑娘微微转醒,便下意识的往旁边的巷子看了眼,惊恐地睁大眼,拉着苏翎的衣裳:“姑娘,你救救我,不要让他们把我带回去,我想回家,我不想去青楼。”
“青楼?”苏翎愣了下,刚想问她什么青楼,两个灰衣男子突然冲了出来,不管不顾地就伸手来抢人,姑娘吓得瑟瑟发抖,直往马车底下躲,苏翎飞快出手,拦住了两个灰衣男子的动作。
“你是谁,这个女人是我们家的奴婢,你少管闲事。”两个灰衣男子没想到这个小姑娘看着文文弱弱,竟然是会功夫的,一时间竟不好上前。
“家奴?你们是谁家的下人?”苏翎不答他二人的话,反问道。
两个灰衣男子方才心急,没有仔细看那马车就冲了上来,此刻仔细一看,赫然发现马车上竟然有吏部尚书府的标志,知道眼前的人恐怕是吏部尚书家的千金,不敢把事情闹大了,于是恭敬道:“恕奴才眼拙,竟然没有认出姑娘是尚书府家的千金,失敬失敬。不过我们确实是在抓我们秦楼逃走的姑娘,她爹把她卖给了我们,这是她的卖身契。”
秦楼?
秦楼表面上的主人姓秦,但实际上背后操控的人却大有来头,乃是当今的二皇子李骞。苏翎瞧了眼那卖身契,白纸黑字,签字画押,确实如他们所言。
“不是,卖我的人根本就不是我爹,我是被人拐来的,这位小姐,您救救我,我真的是被人拐来的。”白衣女子见秦楼的人竟然对这位小姐恭敬有加,便猜出这位小姐肯定不是普通人,于是赶紧爬过去,抓着她的裙角苦求:“小姐,您救救我,我不想卖身,只要您救下我,蝶儿愿意当牛做马,报答小姐的大恩大德。”
这秦楼背后的勾当,苏翎自然是清楚的。
秦楼有个三楼,是个十分神秘的地方,传闻里面有位惊为天人的楚楚姑娘,不仅模样倾城,诗词歌赋,琴诗书画,人生哲学那是样样精通,而且善解人意,温柔似水,无论哪个男人上去,都能感受到欲仙欲死的绝妙之行,你想要的,她都能给你。
多少人一掷千金,只为见那楚楚姑娘一面,可惜都无缘得见,因为要见她,除了钱,还得合楚楚姑娘的眼缘,若非她点头,便是秦楼的老鸨说了也是做不得数的。
这位楚楚姑娘被吹得是神乎其神,见过的人都说倾国倾城,是世间不可多得的美人。但苏翎却清楚得很,那上面确实有位楚楚姑娘,也确实模样倾城,才情绝世,但真正接待客人的人,却不是她,她只是个引路人。
或者说,她是二皇子的眼线和爪牙,她帮二皇子刺探来逛秦楼的朝廷官员的秘密和把柄,即便没有把柄,她便亲手制造一个把柄给他们。
秦楼的三楼,连着个密道,密道的深处,是女子们的深渊噩梦,是男子们的天堂,是他们发泄欲望和兽欲的禁地,是他们可以为所欲为的秘密花园。
那些姑娘,大多是从偏远的地方拐卖而来,没有名字,也没有人知道她们家住何方,她们的用处,是用生命去取悦那些对二皇子而言很重要的人,就如同眼前的这个姑娘。
“苏小姐,你莫要听她胡说,我们秦楼的规矩人人皆知,所有姑娘都是卖艺不卖身,怎会强迫于她。她爹收了我们的银子,卖身契也签了,她现在就是我们秦楼的人,还望苏小姐高抬贵手,让我们把人带回去。”
“小姐。”蝶儿怕极了,抓着苏翎的裙角瑟瑟发抖。
“等等,秦楼的规矩我懂,既是有她的卖身契,她自然是你们的人。”两个秦楼的男子松了口气,正准备上前抓人,又听苏翎缓缓道:“只是,今日我既遇上了,也算是缘分,既然卖身契都带了,不如现在就把她转卖给我,我出十倍的价钱,如何。”
两个灰衣人眉头一皱,没想到她竟然会要把这丫头买下来,那怎么行,别说十倍,就是一百倍,人也是不能卖的,这姑娘来路不正,又听到了不少秘密,是千万不能留的。
“苏小姐,您就别为难我们了,我们也是奴才,听命行事,若是人抓不回去,被我们私自卖了,老板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的。”
“那就是你们做不得主了,不如这样,你们先回去,问问你们老板,这姑娘究竟要多少钱,到尚书府拿银子便是。”苏翎说完,一把将地上的蝶儿姑娘拉起来,蝶儿喜极而泣,感恩戴德的连连磕头:“多谢小姐大恩大德。”
“苏小姐,还请不要为难我们,否则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两个灰衣人见她竟然打算强行将这姑娘带走,立刻变了脸色,拦在马车前:“苏小姐,还请您看在我们秦楼背后的主子面上,不要多管闲事。”
苏翎拦在蝶儿面前:“今天这个闲事,我却是要管定了,你说秦楼背后的主子,你们秦楼的主子不是那位秦老板吗?无官无职的,我为什么要给他面子,难道说这秦楼背后,还有别的主子?”
两个灰衣人一愣,这秦楼表面上的主子的确是秦老板,但那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真正的主人是二皇子,这泾阳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谁不知道,不论是谁,一听说秦楼背后的主子,都会给几分面子,偏偏眼前这位苏三小姐,却半点面子都不给,是真的不知道秦楼背后的主人是谁,还是知道,却故意不给二皇子面子?
两个灰衣人一时间也拿不准,但这个人,今天却是必须要带回去的,不管这位苏小姐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今日只怕都要得罪她了,不管任何代价,也不会比这秦楼的秘密被人发现了代价更大。
“既然苏小姐这般不给面子,那我们只好得罪了。”说完竟是准备直接动手抢人,苏翎也不惧,拍了拍姑娘的肩膀,让她退后。
“住手。”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苏翎回头,只见一行人骑着高头大马而来,为首的人着大红色蟒袍,面色肃穆,眉头微凝,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又看向秦楼的两个灰衣人:“泾阳城内,禁止斗殴生事。”
两个灰衣人一看来人的行头,吓了一跳,竟然遇上了皇城司的三品少使,吓得赶紧跪下:“见过少使大人,我们是秦楼的下人,正在追楼里逃走的姑娘,但是苏小姐却阻拦我们,不让我们带姑娘回去,所以发生了一些口角,并未斗殴,还请大人明察。”
苏翎瞧着两个灰衣人战战兢兢地模样,心道只怕是京都府尹来了,他们也不会如此恐惧,可见皇城司在大家心目中的名声有多威严,令人闻之生惧。
苏翎却是不怕的,却也并未攀交情,拱手道:“少使大人,小女并非有意阻拦,而是这位姑娘似乎有冤屈,所以想要帮她一把,恰逢少使大人莅临,这位姑娘有冤要诉。”
蝶儿瞧着马上几位大人十分威严,表情肃穆,不怒自威,早已吓得瑟瑟发抖,话都说不出,苏翎赶紧上前拉了她一把,小声道:“蝶儿,你不是说自己是被拐来的吗?还不快向这位皇城司的少使大人申诉自己的遭遇,少使大人看着威严,实际上心地良善,大公无私,而且廉洁公正,不附权贵,且英明决断,敢于替百姓伸冤,你别怕,大胆说出你的冤屈。”
楚白进了皇城司一月有余,查办了大小官员十数个,抄家抄了十几家,为了逼着他们招供,各种残忍的刑罚都使了个遍,那些人,有人骂他是冷面阎罗,有人骂他毫无人性,还有人骂他惨无人道,骂他是鹰犬,是爪牙,诅咒他下地狱,他听得多了,也觉得自己就是他们口中那个毫无人性,惨无人道的冷面阎罗。
突然听到她说自己是个心地善良铁面无私英明果断的人,他突然间竟有些不适应,是他给了她什么样的错觉,让她以为自己是个不畏强权也会为百姓伸冤的人?
他不过是路过,看她与人争执,所以才会停下来帮她,不代表他会帮其他人。
他没有那么多的耐心施舍给别人,别人有天大的冤屈,又与他何干。
“为民伸冤的事情,不归我们管,要伸冤去京都府尹衙门前击鼓鸣冤。”楚白眼神淡淡地看着她,眼神直白,十分明确的告诉她,这件事他不会插手。
苏翎急啊,也顾不得其他,走到他马前,赫然发现自己只能够到他的膝盖,刚才站得远还不觉得,现在站得近了,才发现他现在是真的高,自己看着他都得仰着头,更别提说话了。
楚白微微蹙眉,居高临下的看着突然走过来站在他马边的人。
她看着瘦瘦小小,这么久了,也没有长高,穿着月华色的镶毛边斗篷,像个雪地里的小矮人,她微微抬起头,似乎因为太矮有些窘迫,脸颊微红,红唇微嘟,有些苦恼的样子,忽然像他招招手,似乎是让他低头,他几乎没有思考,鬼使神差地弯下了腰。
苏翎脸上一喜,赶紧踮起脚尖,在他耳边悄悄道:“秦楼背后的主人是二皇子,秦楼的三楼,有秘密,这个姑娘,是最好的证人。”
身后的特使们见过楚少使审问人的冷血无情,暴力残忍,何时见过他这般温和地模样,虽然他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可是他们却感觉到楚少使的心情似乎很不错,至少,对这位苏三小姐是不反感的。
他们也都是在皇城司你任职许久的,这二位的传闻也是听了不少。
据说这位苏三小姐和楚少使曾经有过婚约,而且楚少使还在尚书府住了两年,但是这位三小姐却喜欢上了三皇子,而且十分高调,就差给楚少使戴一顶有色的帽子了,所以后来两个人的婚约解除了,按理说,是个男人对于这样的女子,都应该是厌恶加憎恨的,可是为什么楚少使看起来,却仿佛并不恨她,还很享受她的亲近。
没错,是享受。
楚白根本不在乎她说了什么,他只是感觉温热的暖流喷洒在他的耳廓,女子身上若有似无的梅花幽香萦绕在鼻端,让他有些心猿意马,抓着缰绳和马鞭的手紧紧握紧,生怕一个不留神会做出出格的举动来。
苏翎说完,见他愣着,一时间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他不是要复仇吗?不要报复陷害镇南侯的人吗?当初镇南侯的罪名,就是太后和镇南侯的亲弟弟联手构陷的,想要报复太后,最好的人选就是二皇子,若是二皇子失去了成为太子的资格,太后一切的心血都会付诸东流,她是在告诉他二皇子的把柄哎,让他不用像书里那让走了很多弯路最后才找到二皇子的把柄,为什么他听了无动于衷?
“表哥?”
楚白被这声表哥喊得脑中一个激灵,立马坐直了身子,装作若无其事道:“皇城司的案子须由陛下钦点,苏三小姐若要告状,需去京都府尹衙门,苏三小姐若是不知道路,本少使可以让人带路。张鹏,送苏三小姐和这位姑娘去京都府尹衙门。”
“是,大人。”楚白身后一黑衣特使出列。
规矩苏翎是懂的,她此举不过是想告诉楚白这秦楼背后的有二皇子的秘密,只要他知道了,后面的事情就不需要她来管了。
两个灰衣人一看这架势,这姑娘今天他们肯定是带不回去了,好在人只是被送到了京都府尹而不是皇城司少使的手上,两个人互看了一眼,十分默契的点点头,一人转身飞快的消失在人群之中,另一人跟在苏翎的马车后面。
“姑娘,走吧,我送你去京都府衙击鼓鸣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