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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中饭,栀子越发觉得自个儿娘心中有事。一餐饭不发一言不说,且一向心细如发的她,今日果子跛着脚在院中来回走了好几趟,她竟然丝毫未察觉异样。
栀子想,娘不说,那她也就不好多问。
在院中坐了一阵,栀子方想起要雇人除草的事情,便商量吴氏:“娘,地里的活一日多过一日,我们从前都未下过地,一样活也做不齐整,拖着反而会误了农时,倒不如不如雇人做些除草浇水之事。雇短工不划算,我们不如找一个妥当的长工,收种忙不过来再请几个短工来帮忙,你看可好?”
吴氏想都没想便拒绝:“雇长工须得吃住在家中,如今你爹不在了,家中住着一个男人,只怕会招人闲话。”
寡妇门前是非多,栀子想到这一层不敢再提雇长工的话,只是地里活自己做不了,短工又雇不起,一时也想不出好好主意,愁眉不展的坐在院中,准备歇一阵再去除草,锄一点总归少一点。
吴氏小心翼翼的看了女儿一眼,道:“栀子,我有话要与你商量。”
栀子抬了抬头:“娘有话直接说便是了。”
吴氏反而低头不语,栀子误以为她要说的话不好当着果子说,就道:“果子,金宝该歇午觉了,你抱他去房中吧。”
“一会再去哄金宝睡觉罢,这事果子也该知道。”吴氏不敢直视栀子的眼睛,只盯着脚下方寸之地,“我想让周婶子搬来与我们同住,两家人相互间也好有个照应……”
“这事我不同意。”栀子一口回绝,语气坚定毫无回旋的余地,她晓得这定然不是自个儿娘的主意,而是周婶子使了法子利用同情心哄骗了她,栀子了解自个儿娘,这要是她的主意,她也不会吞吞吐吐犹豫半天之后才开口了,“我们家中加上金宝四口人,足以相互照应,无需周婶子这个外人来家照应我们。”
吴氏拿眼睛去看果子,希望果子帮着自个儿说两句。果子只装作没有瞧见,牵着金宝往房中去了。吴氏只得回头对栀子道:“可我已经与周婶子说好了,让她明日早间就搬过来。”
听了这话,栀子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被自个儿的口水呛住,这分明是告知她,哪里是与她商量?她缓了缓,才开口好生相劝:“娘,我们家中境况不比从前,周婶子搬过来添了一口人就不再是添一双筷子这般简单。况且周婶子五十多奔六十的年纪了,她想搬来家中住无非是想我们照顾她,将来她的后事说不得还靠我们操持。娘,我的事情就不说了,可果子年纪逐渐大了,过两年就要定人家,你想她因我们家贫而挑不着一个如意郎君?还有金宝,再过几年也得进学,少不得又要备下先生的束脩钱。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得说钱,我们如今哪有精力去照顾周婶子?”说到这些,栀子心中也是烦乱,可偏偏一时也想不到赚钱的路子。
吴氏微微叹了一口气,道:“这些我也省得,只是我想着多做点善事替你们积福,菩萨也好保佑你们的命没有我这般苦。”
栀子心里柔软了些,可还是咬着不松口:“周婶子家与我们家不远,娘与妹妹还是如从前一样时常去帮帮她就行了,何必让她搬到家中来住。”防着吴氏再提这事,她边说边往房中走,“我去歇歇,一会好再去除草。”
“栀子,这事你再想想……”吴氏在栀子身后喊了一句,直看见栀子进屋后将房门掩上,她方才住口。看样子女儿是不会同意,只是她自己已经应承下周婶子,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办,在院中立了好一会,才拉开院门走了出去。
栀子与吴氏在院中说话,分毫不差的落入了果子耳中。她哄睡了金宝,想了想跛着脚去了栀子的房间。
栀子并未躺在床上歇息,只是坐在简易的妆台前想着雇人的事情,见果子进来,嗔道:“你脚伤着,不好生在房中坐着,到处乱走做什么?”
果子在凳子上坐了,“姐,我方才瞧见娘出门去了。要不我出去找找?”
“想是去了周婶子家,不用去找。”
“姐,要不……”果子试探着问,“要不就让周婶子住到家中来吧。爹走了,娘一个人也怪寂寞,周婶子来了陪她说说话也好。”
这点栀子不是没想过,只是周婶子年纪大了,他们如今自顾不暇,哪有时间去照顾她?所以她不去接果子的话,站起身道:“我去除草了,你在家看着金宝,一会等娘回来你跟她说一声。”
果子跟着起身:“金宝一时不会醒,我跟你一起去吧。”
栀子好笑的看了她的脚一眼:“我怕你将另一只脚挖伤,好生在家中呆着吧,你若是闲着无事,帮娘多做几个香囊,改日墩儿娘来了好多卖几个钱。”
果子想到做香囊也可挣钱贴补家里,就不再坚持去地中除草。
栀子扛着锄头到地中一看,她晌午与果子锄的那一块地中还剩一半的杂草竟然全都神奇的不见了,她蹲在地上看了看痕迹,好像是被人拔掉的。她心中很是奇怪,在心中猜了一阵有谁这般好心,想不出所以然这才作罢。走到坎下的另一块地中继续锄起草来,有了晌午的经验,她下午倒做的熟练了些,心中颇有些成就感。
黄昏时,她方才收起锄头往家去。走到半道,遇上慌慌张张来寻她的果子。果子一见她就带着哭腔:“姐,娘不见了……”
“啊?”栀子吓了一跳。
果子拉着栀子的手:“我在家中等了一下午也不见娘回来,眼看着天要黑了,就想去周婶子家寻她,可到了周婶子家一问,娘压根就没有去过……”
“那娘去哪里了?”栀子心中也慌了。自从爹去了之后,娘一直郁郁寡欢,鲜少外去串门。栀子怕出事,忙道:“你先回去看着金宝,我到处去寻一遍。”
栀子去平时相熟的几户人家问了,都说没有见过吴氏。栀子心中越发慌乱,又往村外的小河边寻,迎面碰见周婶子。周婶子也是出来寻吴氏的,见栀子没寻着人,便猜道:“该不会是到你爹坟地去了吧?”
一句话提醒了栀子。栀子顾不得多说,直接就往兰家的祖坟走,到了那里一看,娘果然静静的坐在爹的坟前垂泪。栀子心中酸涩,在自个儿爹的坟前拜了三下,这才道:“娘,你来看望爹也不跟我和果子说一声,吓死我们了。”
吴氏使手中的巾子揩了一下眼泪:“我先前并没打算到这来,后来走着走着就过来了。我们回吧。”
栀子晓得娘是因为她不答应周婶子住到家里来,心中烦乱才会来这里,心底便升起一点愧疚。一路上两人沉默不语,进门前吴氏像是突然想起似的,道:“你们不同意周婶子来家,我还要去与她说一声,免得她收拾东西。”
栀子看着娘落寞的背影,心中动了动,紧走几步将她拉住:“娘,你跟周婶子说,她要搬过来与我们同住,每月的饭食费她须得出,家中她力所能及的杂事也要帮着做一些,不能光等着我们服侍她衣食。”
“你……这是应了?”吴氏呐呐的望着女儿,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