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坐在车上别动。”指节修长的大手把金锞子递给青儿,低沉的嗓音,带着少年人鲜有的笃定。
未见其人,青儿已是热血沸腾,辨识度很高的浑厚低音,与那句“摔着没?”重叠在一起,熟悉而又陌生,再次重温,记忆瞬间就变得无比清晰。
青儿急切地掀起车门帘——果然是他,英俊帅气的侧面轮廓,那份超越年龄的霸气与淡定,除了他就再没有人可以企及。
还没顾得打声招呼,就听车夫怒吼起来:“哪里钻出来的王八羔子,敢管老子的闲事!”
车夫显然已经恼羞成怒,到手的银子被人抢了去,定睛一看,对手竟然是个毛头小子,揪住少年的衣襟,对准眼眶就是一拳头。
虽然知道少年身怀绝技,可是,眼见拳头打来,青儿还是忍不住惊叫出声,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再看的时候,车夫的手腕已经被少年拧得变形,只听几声脆响,肩肘关节同时脱臼。
叶妈妈识人无数,自然看得出青儿除了晒得黑点儿,其实是个美人胚子,略加调/教就是一棵摇钱树,十两银子白捡个俊美妞儿,怎能由人坏了生意。
趁他们打斗的机会,“醉花阴”里的两个壮汉疾步过来,抓住青儿就要强行掠走。
少年没想到他们会公然抢人,情急之下一脚踢开车夫,闪电般扑过去,抓住两个发髻凶悍的对撞,那两个壮汉瞬间晕倒在地上。
“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你们眼里还有王法吗?”音调依旧不急不缓,凌厉的目光却颇具威慑力,眉宇间更是霸气侧露。
“醉花阴”里又冲出几个壮汉,还没动手呢,就被叶妈妈的眼神制止住。
“这位少侠误会了,我们是怕你输在这人手下,想把这姑娘带回屋里保护起来。”毕竟是在道上混的,这人出手太狠戾,根本就不给人还手的机会,叶妈妈寻思,就算自己人多,也绝对不是人家的对手。
更何况,拐卖幼童是律法禁止的,闹腾起来,她还得惹上官司。
“老板娘,这人都欺上门来了,让我教训他......”站在身后的壮汉摩拳擦掌。
叶妈妈抬手示意他们把地上的伙计扶进屋去,堆起招牌式的微笑对少年到:“都是误会,此事与我们无关,少侠请便!”
少年弯腰抱起青儿,跳上马车,要把青儿放进车厢,却被她抱紧脖子不肯放手。
“大哥哥,我怕......”眼睫毛挂着泪水,脖子上耀目的血痕,余悸犹存的模样楚楚可怜。
“好,你家住在哪里?哥哥送你回家。”少年的声音越发低柔起来,催眠般的温存,恰似午夜电台男主持的治愈系嗓音。
“我好怕怕......”青儿的小脸在少年颈项间磨蹭腻歪着,看到他的那一刻起,就想这么被他抱着,零距离接触,狠狠地亲他,现在,终于如愿以偿。
“好了,有大哥哥在,姑娘别怕。”大手在青儿后脑勺上轻轻抚摸着,很有耐心的安抚,青儿更是激动得浑身发抖。
“大哥哥,谢谢你的救命之恩......”趁机在他光洁的下颌上啃了几口,弄得人家脖子上都是哈喇子。
她的心砰砰乱跳着,少年以为这小姑娘是被吓坏了,哪里知道她在趁机揩油。
因为要借这车子送青儿回家,没工夫押解车夫去金陵府,少年决定,让拐卖幼女犯自己去投案自首。
“拐卖幼女,按律当杖责四十,劳役三个月,你自己去投案自首,这辆马车,我会交给金陵府,待你劳役期满发还给你。”
帮车夫的肩肘关节复位,拿起马鞭子在空中甩了个响鞭:“驾!”
马车夫见自己的马车就要被赶走,也顾不得死活,连爬带滚的挡在马车前边。
“王法,这天下还有王法吗?我拐卖王家女儿就有罪,我女儿女婿被他们活活逼死,谁来还我公道!”
青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掉转头来追问道:“你闺女死活与我相关吗?我年幼无知,手无缚鸡之力,爹娘也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户......”
“你爹娘是老实巴交的农户?放你娘的狗臭屁!”车夫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打断青儿的话,破口怒骂道:“你家姑娘王熙凤为了三千两银子谢礼,生生拆散我女儿的婚事,逼得我女儿一条绳子自缢以明心志,崔家那孩子听说之后也跟着跳河身亡,可怜那孩子,打捞起来时怀里还揣着金哥的生辰八字,我妻伤心过度,晕倒后就再也没有醒来,呜呜呜......”
刚还凶神恶煞的车夫,这会儿全没有一点男人样儿,哭得就像泪人儿一样。
“你女儿可是许给了前长安守备崔家公子?打点银子托琏**奶帮忙,求取金哥姑娘的可是长安知府的小舅子李公子?”青儿脱口问道。
“正是!都是王熙凤那婆娘做的孽,云节度使是他爹的门生,得了她的信函,诬陷崔守备亏空军饷,我膝下只有金哥,怎敢违背她的心愿,金哥喜欢崔家公子,就算守备家败落了,我们也没打算退婚,可是,云节度使逼迫崔家收回前聘之物,若是不依,就要治崔守备的重罪,好好的两个家就这么败了......”
“他说的贾府就是荣国府吗?你和他家是什么关系?”少年沉声问青儿,刚还无比温存的嗓音,此时冷冽无比。
“先祖父做京官时,高攀都太尉统制县伯王公认了同宗,几十年没来往了,因家里没饭吃,这才来投靠认亲,乞求接济,按辈分,我算是琏二.奶奶侄女儿。”
青儿心里有些惶惑不安,从某些方面说,王熙凤可谓有恩于她家,她也曾打定主意,想个适当的时机,提醒凤姐一下,别再做伤天害理之事,没想到,这些事情已经成了不可逆转的事实。
“你说什么?你不是王熙凤的亲侄女儿?我假扮车夫在宁荣街盯了很久,也没见王熙凤那婆娘露脸,今天听贾府奴才说你是琏二.奶奶的侄女儿,让我好好的送回家去,我还以为......唉......”
车夫垂头丧气,顿足长叹道:“崔守备也曾劝我,和贾府斗,只怕是白送了性命,让我忍了这口气,可是,我死也忍不下家破人亡之恨呀!”
“张老爷,我也很同情你的遭遇,只是,逝者已逝,你这么做非但报不了仇,还会招惹麻烦上身,我劝你还是回长安好好过日子吧......”
青儿是出于好心,老实说,现在元妃娘娘正得圣上宠爱,贾府根基深厚,纸醉金迷的日子还没到头,不是轻易可以扳倒的。
少年打断青儿的话道:“既然青儿姑娘也知道此事,看来他所言都是属实的,天理昭昭,岂容权贵玷污国法,你去金陵府告她,我和这位小姑娘替你作证。”
“谢谢这位公子,我这就去金陵府告她,敢请教公子尊姓大名?府上坐落何处?”车夫原本在长安府告过的,被知府大人指责他因守备被免职,家道衰落,贪图富贵,把一女二许,收了李衙内家的聘礼,害死自己的女儿,又来敲诈勒索,被杖责五十,赶出大堂。
听人问及自己的姓名,少年不由呆愣着,确实,他连自己的名性都忘了,怎么去替人出头打官司?再看一眼青儿,未成年的小姑娘,按律也当不得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