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在炽云殿中,人潮暗涌下,形成了三种不同的局势。
宴席大厅,数十位黎桑要臣如坐针毡,站在他们旁边的,是十来个风人,手持锋利弯刀,随时可以发起屠戮。出了大厅,在更靠南的地方,斯巴甲麾下另一名副将屠格勒和十多个侍卫平举弓弩,与今夜殿中其余的潜伏者形成对峙。
原本跳到瓦檐上追逐将离的二层守卫并未追下来,他们井然有序地分布在一层的瓦檐之上,将环形瓦檐围得水泄不通,手持弓弩瞄准檐下——炽云殿中的一举一动。
按照漠沧风国的军法,僭越其他领域追逐穷寇,便要治邀功之罪。
毋庸置疑,他们对自己的任务向来看得很清楚,敌人既然落入炽云殿中,那么追敌的任务在不成令的情况下便交至其他守卫手中,他们要做的,就是坚守自己的位置,绝不给其余势力偷袭支援的机会。
其他由异国使臣组成的方形小宴之地,瞬间化成了勾栏瓦舍中的看台,那些使臣攒集在一起,窥视着周遭的一切,丝毫不敢轻举妄动,漠沧皇分派下来的守卫,于他们,看似是一种保护,实则也是一种警告——任何反动势力都将是以卵击石,没有人可以挑战漠沧风国的威严。
至于那些宫女太监以及表演的人早就被守卫赶出了殿中。
将离的战斗力非常惊人,他连续突破重重围困,一口气冲到了宴席之上。回望整个炽云殿时,心中异常震惊,今夜潜伏在炽云殿行刺漠沧皇的人还真是不少,其中也包括那些视死如归、为国捐躯的窈窕女子。在黎桑太子的支援还未到达之时,这些人在一定程度上分解了敌人的力量,冲破重围、接近漠沧皇的时间也大大缩短。
但他们都不是经过长期训练的杀手,并不能拖太久。这个时候,殿中一大半的潜伏者皆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剩余那些包括还在垂死挣扎的的人,在敌人凶猛的进攻下,战斗力直线下降,真正有能力杀敌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
局势如火蔓延,黎桑太子的援兵为何迟迟未到?
将离的眸子忽然暗了下去,回过头,将一对迎面而来的人头,在一声“吱咯”声中,一并拧下。他离目标又近了一步,很快,他便清楚地看到,在十尺不到的高处,一个身着滚龙袍的男子虎目圆睁,注视着场下的状况。
他的目标终于出现了!
守卫一退再退,逐渐聚集到长宴大厅的中央。而此时的季青云,终于看清了那个一路厮杀闯入炽云殿的人。这个人曾经去尚书府找过他,并且与白饵有牵连。
季青云忽然意识到,将离就是被黎桑太子安排在夜宴埋伏的杀手。
不过,局势已开,黎桑太子的援军尚且未到,将离却已经冲上来了,恐怕......
只可惜季青云不能进一步看清场下的局势,他谨慎地移动着目光,尝试将战况看得再清楚些。骤然,只听得一声急令:“救驾!快救驾!”
隔着高高低低的人缝,他目光一凝,眉毛皱在一起,他发现,此刻,将离正笑眯眯地把弩箭对准了漠沧皇,两个人的距离才不到两米!
“是何人派你来的!”漠沧皇支开挡在前面的守卫,往前走了一步,正对着将离问。
将离忽然觉得极其可笑,从古至今,就算是死,一个杀手也绝不可能出卖自己的雇主,如此简单的道理,堂堂漠沧君主竟然不知?
“杀你的,可不止我一个!”他冷哼一了声,将弩箭对向漠沧皇要害,脸上神情不改。
紧接着又道:“若不想死的太难看,就速速将这群仇人放了,我可不能保证,我手中的这支弩箭,会在什么时候射入你的心脏。”
早就料到漠沧皇会拿身后的黎桑官员做威胁,索性先发制人,让他彻底死了这条心,如今他的性命可是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哈哈哈,你有什么资格与朕谈条件?此刻,在你的身后,正有无数支利箭对着你呢!他们百步穿杨的技法,可不下于你!”漠沧皇极其淡定道,语气中满是为君者的傲然。
漠沧皇的恐吓并没有让他放松警惕,身后架弩拉线的声音,将离早已察觉,唯一让他有所怀疑的是,明明死到临头,漠沧皇表现得未免太过镇定!
看到这一幕,季青云有点头疼,眼前这个局面太微妙了,双方都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稍有变化,就可能演变成最糟糕的局面。将离面对的可是漠沧风国的君主,如此贵重的人,岂能有一点点闪失?
忽然,将离稳重的步子又进了一步!
“你若再敢迈一步,朕身后的蚍蜉都得死!”漠沧皇再三劝告道:“你若此刻弃弩,朕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将离架着手中的弓弩,目不转睛盯着漠沧皇,没有再说话。手心一松,弩箭忽然被他高高举起,悬在半空之中,显然准备受降。
“把他们都放了吧!”
见此,这让漠沧皇心中略有疑惑,不过这让对峙中的守卫多少松了一口气——蚍蜉终究是蚍蜉,他们撼不了大树。
“弃弩便放人!”漠沧皇怕他使诈,便附加了一句。
“好,命在你手中,一切依你便是!”
说完这一句,将离弓下身子,将手中的弓弩扔到漠沧皇脚下,在众人包括漠沧皇在内的注目下,将离顺势倒向漠沧皇身前,起身之时,负手一钩,出手的速度极快,全身的力量在这一瞬都汇聚到手指间,眨眼之间,便将迟疑的漠沧皇的脖子锁于两指之间,紧接着,另一只手中闪现出一只金镖,抬手对准漠沧皇的咽喉。
这一连串动作犹如霹雳击石,其间也不过两秒,却像是已演练过千百次似的。将离灵机一换,将漠沧皇挡在身前作盾,然后在漠沧皇喉头上,金镖虚虚一划,对周围的守卫与冲上来的狼卫喝道:“把武器放下,否则我现在就要了他的命!”
对此惊变,那些守卫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做才好,场下引起一片惶恐。
漠沧皇抬头猛喝:“即刻杀了他!”
这个举动,直逼得将离,紧了紧手中的金镖,威胁:“现在你的命在我手中,一切依我才对!”
周围的守卫吓得只得纷纷扔下弓弩,做出受降的样子。
脱了束缚,长宴上的黎桑要臣终于松了一口气,纷纷拂袖擦了擦额头上的大汗。
今夜他们本就是一群质子,若是宴会正常进行,他们便不会有事,卷土重来未可知,本以为熬过了狼人赐酒的考验,便能全身而退,可是所有的却被这个意外出现的家伙搅乱,瞬间就逆转了局势。
当众人皆在为此松口气时,季青云忽然觉得形势有点不对劲!既然是太子派来的人,迄今为止,为何不见黎桑太子的援兵?漠沧皇布局重重——架空层的暗角中明明埋伏着数十个狼卫,如今为何会轻易受将离的挟持?漠沧皇危在旦夕,这些狼卫还不打算暗击吗?
电光火石只间,千丝万缕的推测忽然有了答案——漠沧皇一定是故意受降!他在引诱真正的幕后主使上钩!
而太子殿下迟迟不至,那只能说明——他已经知道炽云殿有诈!
如此一来,那么将离今夜必死无疑!
看着前方将离挟持漠沧皇时的背影,他的心似乎一下子被什么揪住了。只可惜季青云的武功基础太差,实在是斗不起来,没法强行破局。唯一的办法只有......季青云此时的手掩于袖口,一只冰冷至滚烫,一只不断滋出汗渍,忽然猛力一捏,似乎在心里做出了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
他矮下身子,从席位上悄悄潜至长宴之尾。炽云殿过于宽阔,人亦特别多,根本没人注意到他。季青云借助那些躺下的尸体和背立的身影,迅速接近挟持的核心地带。
将离挟持着漠沧皇,而场下所有还未完全放下的弩箭,皆对准了将离。季青云算准时机,故意先踢碎一个瓷盘,引起所有人的注意,避免过于紧张而发弩。
趁着众人注意力一弱,他猛地冲向将离,袖中露出一把匕首,接近将离之时,匕首已至手心,最后架在了将离的脖子上:“听着!我乃黎桑三品大员季青云,不想死的话,就速速放了天子!”
这个声音在大殿中响起,显得颇是突兀。将离不禁侧头看了一眼身后,他记得此人,此人是白饵口中的好官,他与他亦在尚书府见过面。
此时,一抹轻轻的疼痛感泛起,匕首已经割破了他的外皮,一条不直的血线慢慢晕开。将离明显可以感受到,季青云手中的匕首架在自己脖子上时,那种紧迫感......季青云如果是个好官,那么他就不会叛国。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此时炽云殿的局势更加纷乱,不由让场下的人看得心惊肉跳,一次次的反转,便会引发一次次的猜测,而每一次猜测,总会有一千种结局。炽云殿这把火,似乎怎么也烧不完。
看出了将离此刻的迟疑,季青云从身后猛地朝漠沧皇推了一把,漠沧皇朝前踉跄了两步,彻底脱离了危险地带。
所有人惊悸的目光皆落在带血的匕首上,季青云挟持着将离一步步往后退,直到离漠沧皇足够远,直到漠沧皇足够安全。
“你的头顶上,狼卫的暗器早已对准了你,这是个陷阱,莫要再强攻,快退!”喉头下的匕首,逼得将离一次次抬高了头颅,季青云藏于其后在他耳边说着:“太子殿下的援兵是不会来了,这不是终极计划!”
威严的面目下,双唇若有似无地轻颤着。没有人知道季青云接下来想要做什么,眼看反贼就要死于匕首之下,他们的心蓦然害怕起来。
面色僵硬,如同槁木,将离眼中始终透着愤怒,而此刻,其愤怒已经达到了极点,季青云小心吞吐着每一个字:“待会你便向我反击,长宴之头——画屏背后——是离你最近的一个出口,你伺机逃出去。”
将离的大脑早已被方才那些话占据着,心中陡然一片翻江倒海,他撕咬着牙,骤然捏住了季青云挟持的刀柄,手心逐渐抓出滴滴鲜血,任由疼痛感肆虐每一根神经,所有的疲惫皆在这一瞬殆尽!
太子殿下的援兵是不会来了!这不是终极计划!
太子殿下的援兵是不会来了!这不是终极计划!
魑魅魍魉在上空飘荡,忽然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极其鬼畜的面孔,朝着偌大的炽云殿怒吼了一声,他轻而易举挣脱了束缚,杀向了属于他的终极目标——漠沧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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