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殷乐揉着眼圈走到书房时,被直挺挺跪在地上的即墨吓了一跳。
柳叶眉,眯眯眼,不是狐狸就是贼。宋玉一手扶着桌案,一手捧着茶盏,笑得让人如沐春风。
“夫子?”殷乐打了个哈欠,看了看即墨,疑惑地问出声。
“是阿乐啊。”宋玉睁开眼睛,看向殷乐,“昨日睡得可好?”
“好倒是还好。”殷乐一听这话,顿时了然。
她俏皮地冲宋玉吐了吐舌头,抬眼看着即墨:“我说夫子,就算即墨没有把昨日的事通报给你,我还不是平安地度过昨晚了么?”
“事情都过去了,你再让他这么跪着,可就有些不近人情了。”
宋玉略略叹了口气,冲着即墨微挑眉眼,做了个殷乐习惯的动作:“即墨,你觉得如何?”
“夫子。”即墨看殷乐为自己说话,顿时有些嬉皮笑脸,“这,既然乐娘子都开口了,你就饶了我这次吧。”
宋玉点点头:“行吧,你先不用跪了。”
即墨高兴了,连忙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他刚打算出门准备差点,便听见宋玉在他身后幽幽说道:“和这日的管家说一声,让打扫厕所的粗使小厮休息一日。”
即墨微微一愣,随即哭丧着脸转过头:“夫,夫子,您该不会是想让我,去扫厕所吧?”
宋玉睁大了眼睛,一脸无辜地眨了眨:“为何不能?”
这几日同居,不仅是殷乐在偷窥宋玉,宋玉也将殷乐的表情学得活灵活现。即墨自知活罪难逃,当场垂头丧气地应了声是,灰溜溜地离去。
殷乐捧着肚子,兀自笑开了花:“夫子,你怎么就欺负即墨了呢。”
“昨日有贼人试图偷袭你,他竟然对我隐瞒。”宋玉转头,定定瞧着殷乐,“你说,这件事我该不该责罚他?”
“该倒是该。”殷乐托腮,“可夫子当时明明很冷漠地说,要我独自处理困境。”
“我改变主意了。”宋玉微微一笑,回答得云淡风轻。
殷乐“咦”了一声,微微一怔。随后,她便见到那位夫子脸不红,心不跳,丝毫不知羞耻地在嘴角荡开一抹笑意,撑起脸定定地瞧着她。
“一想到你在我身后会受伤,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把你放在我眼前看着,尽一个夫子的本分。”
殷乐:夫,夫子,你还记得你几天前说了些什么吗?
“所以夫子才会介入这件事啊。”殷乐颇为好笑,“既向皇帝推举我,又帮我挡下了父亲。”
“这些事情,真是多亏了夫子。”她小声嘟哝着,一边撇开了头。
盛夏之时,姹紫嫣红的鲜花正开得热烈,淡黄的花蕊在大红大粉的花瓣中随风摇曳,稍稍一抖,便落了采蜜的蜂蝶满身。
殷乐偏过头,目光便止不住地被后花园百花齐放吸引,随手一撩发丝,正好顺下一朵黏在头发上的垂丝海棠。
她一愣,旋即意识到自己戴着花和夫子聊了那么久,连忙抬起头,脸上微微泛红地冲宋玉笑了笑。
阳光灿烂,照在红花绿叶上,一片绚烂之色。
而在红红绿绿交织的锦缎中,即墨提着粪桶,垂头丧气地来来回回。
这一日,和即墨一样凄惨倒霉的,大有人在。
王盛正站在宋玄感面前,低着头。
“大人,如今下官面临险境,请求大人能为我指点一二。”他战战兢兢说道。
“你说,我该怎么帮你?”宋玄感一边翻阅手中的文书,一边冷笑,“王家兄妹的事,是真真实实发生了。而王寅借着你的威风,去指使大理寺仵作造假,你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王盛,事到如今,你不想想你做了什么事?反而来找我救命?”
“谁给你的胆子?”
“大,大人!”王盛双腿一软,连忙跪下,“这件事是下官多有不察,可下官这几年来,对太子,对大人您可是忠心耿耿,还请大人看在这些年的份上,救我……”
他话还没说完,一本文书便被狠狠砸落,拍在书案上,发出的巨大声响当场淹没了王盛的嘀嘀咕咕。
“王盛,你在说什么?”宋玄感横眉冷对,“何为我与太子?如今陛下正值壮年,我们小心翼翼不敢暴露的事情,就被你这么干脆利落地说出来了?”
他冷哼一声:“你想自救?可以。”
“把你的儿子五花大绑,让他供认所有罪行,听候发落。给女儿三尺白绫,让她自裁,以证明你大义灭亲,忠君爱国。”
“陛下喜爱义士,你行这种事,不仅不会让你受惩,恐怕还能加官进爵。”
“大人。”王盛咬咬牙,最终开口,“下官好歹是御史台的第一人,三司会审时,下官也会参与,事情应该还会有挽回余地的吧?”
宋玄感上下打量着王盛,仿佛从来都不认识他一样。最终,他嗤笑一声,扭过头去:
“当断不能断,优柔寡断,王盛,你莫非在提醒我,当年选你作为御史大夫,我是多么的愚蠢吗?”
王盛浑身一抖,但还是咬了咬牙,起身回答:“大人,我爱我子,亦爱我女,大人说的办法,下官万万不会去做。”
“若是大人不愿伸出援手,那么下官就按照下官的办法来做事了。”
宋玄感露出欣慰地表情,点了点头:“好的,你先回吧。”
王盛见如此,心道宋玄感认同了他,忍不住勾起唇角,向宋玄感行了一礼,起身离去。
宋玄感的嘴角保持着奇怪的微笑,当王盛离去后,那微笑才突然凝固。
“去把王盛和我们之间的来往清干净。”他唤来影卫,急急安排,“他已经没救了,在他出事后,我不希望我们的任何一个人被他牵连。”
影卫低低应了一声,消失无踪,只余宋玄感像是无事发生一般,继续整理文书。
王盛最大的错误,莫过于到现在都没有认识到,有多少人想插手,或者已经插手到了这桩案子。
其中,恐怕便有秦王。
毕竟,这桩案子要么不审,一旦审起来,就是秦王锤太子的大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