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后宫有毒
顾箴作为昭武伯之女,果然对于北面战事的消息要比她灵通,闻言犹豫了下,就说道:“倒不是。说是王师已经同王廷的大军战了一场,虽然占据上风,却也还未能一举将其覆灭……却是有部族可能见势不妙,私下联络,想要向国朝投诚。”
云风篁皱眉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早先细珐不是也还玩过这一手?哪里能信。”
“……据说那部族,是靖宁侯麾下几位偏将前往说服的。”顾箴脸色有点儿奇怪,看着她,缓声说道,“令弟谢无争也在其中,可能使者路上耽搁了,所以你还没收到消息。”
云风篁:“……”
这倒不一定是使者耽搁了,而是谢氏底蕴浅薄,送信的便捷哪里能够跟昭武伯府比?
她面不改色的转口,“不过凡事都有着例外。国朝如今如日中天,陛下更是万世难有的贤德之君!韦纥不过僻壤之蛮夷,眼见已无力抵抗堂皇天威,遑论蕞尔小族?此举想必也是上天有着好生之德,不忍蛮夷尽数夷灭,故此授予一线生机!”
顾箴对她的口齿一向很服气,赶紧悄悄儿把这番话记下来,打算日后有差不多的场合依葫芦画瓢,干咳道:“就是因为早先柯定的事情,靖宁侯不敢擅自做主,打算奏请陛下圣裁。”
“却不知道娘娘对此事如何看待?”这事儿没准就是谢无争要记一笔大功劳的,云风篁自然格外的关心,闻言连忙问道,“那部族人口牛马如何?在韦纥之中地位又如何?”
“本宫一介深宫妇人哪里知道那许多?”顾箴微微皱眉,“再说了,这么大的事儿,遂安驸马还能不给你传个口信?他一准儿比本宫了解的清楚,你且等着他的消息就好。”
不过转念想到袁太后这大敌当前,还是不要跟贵妃搞的太僵比较好,略一犹豫,又说道,“本宫也不知道细节,但听说穆鄂可汗的帐子里,曾有一妃子出自那部落,仿佛生下过男嗣。若是如此,他们投诚,只怕也是别有所图。”
毕竟,就算国朝打得韦纥毫无还手之力,也不太可能长久占据其国土的。
中土之人不惯放牧,而韦纥国土呢又不便耕种……反正最后的结果,不外乎是大大削弱其国力之后,扶持个傀儡出来。
对于淳嘉君臣来说,这个傀儡随便谁做,只要足够软弱无能听话就行。
这么着,这部族却是想投机一把?
云风篁思索着,跟皇后道了谢,又打听了会儿,见顾箴也不知道其他细节了,也就告退走人。
到了两日后,谢无争的使者才风尘仆仆的递帖子进了宫。
他说的果然比皇后那边了解的更详细一些,一上来就告诉云风篁,这事儿其实不是谢无争做的。
或者说,起初跟谢无争没什么关系。
那部族也不是谁说服的,而是他们起了趁势推自家外孙做可汗的心思,于是就悄悄找上了柯淙手底下的几位将领说情,希望能够给他们外孙一个做可汗……哦不,是给他们一个跟淳嘉献上膝盖的机会。
原本这种事情,几位将领也是能够推波助澜一番的,无奈柯淙刚刚杀了柯定,这可是嫡次子啊!余威尚在,他们哪里敢触霉头?
只是又舍不得部族给的好处,思来想去,就想到了谢无争跟谢细雨……
“那些人觉得,二十一公子是娘娘的兄弟,又是当朝驸马,靖宁侯再怎么心狠手辣,也不敢拿二十一公子怎么样的。”使者低声说道,“原本还想带上十八公子的,可是考虑到柯定公子的死,二十一公子担心靖宁侯会继续杀鸡儆猴,到时候可怎么有脸来见娘娘?故此还是劝十八公子莫要露头了。”
使者说这话的时候有些不安,是怕云风篁觉得受到了羞辱:难不成本宫如今唯一幸存的嫡亲兄长,还不如驸马身份能震慑靖宁侯?
不过云风篁倒没这么想,反而觉得谢无争这是老成持重之语。
这要是谢氏覆灭前,她可能会生气。
但这会儿,她真的损失不起任何一个近支兄弟了。
尤其谢细雨还是她唯一的胞兄。
如谢无争的安排一样,她宁可稳一点。
于是微微颔首,让使者继续说下去。
“二十一公子寻思着,朝廷肯定也会在韦纥王族里另择王子,立为可汗的。”
“那部族的外孙,公子也打听了,虽然没他们暗示的那样老实听话,却也的确没什么聪慧的……关键是年纪小,才十岁。”
“公子觉得这事儿可以做,这才答应领头。”
“当然,也只是稍微透了点儿口风,具体如何,还要请娘娘示下。”
“这等军国大事,本宫一个深宫妇人哪里晓得?”云风篁叹口气,说道,“二十一哥觉得好,本宫自然就会支持他。”
又说道,“只是也要请二十一哥留个心眼,莫要被人算计了。靖宁侯的为人,本宫不太了解,但从其毫不迟疑的杀子以儆效尤来看,并非善茬。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跟随他麾下多年的不将,想必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如此叮嘱了一番,又问谢无争以及遂安长公主近况。
使者歉意的表示:“驸马人在军中,也不太了解长公主殿下那边了。上次家书,长公主殿下说跟前两位小姐,已经长高了许多,描红也有模有样了。”
“这些日子也苦了殿下了。”云风篁微微颔首,“你回去的路上,若是有暇,可以与殿下说一声,太嫔这儿,一切都好。有什么事情,本宫都会看着点的,让她不必挂心。”
半晌后打发了使者出宫,贵妃沉思片刻,命人去传了伊杏恩到跟前,亲自询问她跟杜岚谷的兄妹之情叙得如何了?
伊杏恩有点儿为难,但见云风篁微微皱眉,立刻诚惶诚恐道:“回娘娘的话,妾身安排了人去杜府认亲,可是次兄他态度冷淡,先是说,妾身认错了人!妾身将娘娘给的许多凭据与他看,他抵赖不得,又说,当初他出继族人,便与妾身不是兄妹。后来得知妾身流落在外,略施援手,已经是全了骨血情分,那会儿就说好了的,彼此再无瓜葛!如今妾身就算找上门去,他……他也不想理会了!”
云风篁皱眉说道:“怎么?你就被这么打发了?”
“……妾身只是吃不准该用什么态度继续下去?”伊杏恩忐忑的说道,“娘娘,妾身……妾身与这位次兄并未相处过,谈不上多少情分。可是想起当初被他派人救出那种地方,也是有些感激的。说实话,他如今不想认妾身。妾身既是难过,也是委屈跟愤怒。毕竟,妾身难道就想有那样的经历吗?!”
她眼中泪光隐现,哽咽道,“犯事的是先父,不依不饶惹恼了贵人们的是先长兄。妾身跟嫡母姨娘,人在后宅,知道个什么?能做个什么?凭什么要因为他们的所作所为,承受那样的代价呢?!嫡母甚至杀了姨娘,就为了给先父守节!!!我……不,妾身……妾身……就因为妾身是女子,所以什么选择都没有,先是官家小姐,尔后是青楼女,妾身唯一自己做主的,就是参与采选,那也还是进宫来伺候男人……次兄凭什么觉得,妾身不听他的话,没有在乡间寻个殷实厚道的人嫁了,就活该自己承担一切?!”
“若妾身姿容寻常,也还罢了。”
“当初先父好歹是个官员呢,还不是说不好就好了。”
“不是妾身自夸,寻常殷实人家,承担得起娶了妾身这样的美色么?”
“到时候,不过平白再走一遍老路,没准还要拖累无辜!”
这番想法显然压抑在心好些日子了,伊杏恩一口气说完,才流露出些许后怕之色,连忙离座跪倒,惶惶道,“妾身失仪,求娘娘责罚!”
“你是本宫跟前出去的,些许小事,本宫自然不会跟你计较。”云风篁淡淡说道,“这一点,你自己想必也清楚。故此,如今你不是在为本宫做事,更是为你自己、为昭庆、也为七皇女做事,明白吗?”
伊杏恩低声道:“妾身明白。娘娘,妾身不是那个意思。次兄虽然曾经襄助过妾身,可是,终究是娘娘、还有昭庆殿下、七皇女更重要的。这一点,妾身从来没有怀疑过。只是妾身对次兄到底不够了解,也不知道娘娘往后要用他多少,故此不知该继续哄着点儿,以情动人,还是……威胁?”
云风篁沉吟了会儿,说道:“杜岚谷年轻,来日方长,倒也不必急在一时……你且哄着点儿,只说多年来流落在外,十分思念骨肉亲人。他不在乎你,你却不能不在乎他。得空,也给他透露些宦场上用得着的事儿……”
但想到这里觉得这个有点儿难。
主要是,云风篁自己都不知道现在什么消息对杜岚谷有用?
倒是可以找殷衢。
但……
杜岚谷也不是三岁幼-童,这样容易被好处所打动。
这么做的话,就算最后能够成功,也必然是水磨工夫,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达成目的。
“且不要给他什么好处了。”想到这里,云风篁果断说道,“这样,你且只管跟他诉说你对骨血亲情的重视……待本宫与你安排一番。”
转头她就让陈兢,“查一查杜岚谷的行事,看能不能跟纪氏余孽之类扯上关系,统统给他裹进去!若是这些不行,那就来些扰乱纲常之类耸人听闻、以至于需要上达天听的事情。总而言之,得让伊氏能够对其市恩的!”
就杜岚谷的科举成绩以及出身,以后成为皇帝倚重的重臣,只是早晚的事儿。
所以给他提供什么消息之类,不过是锦上添花,却哪里有在他绊了个大跟头时伸出援手的雪中送炭来的刻骨铭心?
什么?
如果杜岚谷还是不肯软化态度?
那也没关系,云风篁还有一手等着他:“下次宫宴,你提醒下本宫这个人。”
要是这家伙不识趣,就别怪她上杀手锏了!
到时候,就不信杜岚谷还抵挡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