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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空 阅读记录
完美公子驯化论
灯光落在长夹袄的藕荷绸面上，光泽如水流动，有些炫目，瑞明这才发现凝宝穿的是他给买的衣服，心里一甜，习惯性伸手要去揉她的头。
忽然间想起来之前的决定，他伸出去的手在半空顿了一下，就蓦地朝下往着被她抓住的袖子去：“刚才我说的那些话你没听见吗？”
凝宝瞪着他，收紧手指，开始往后窗那边拽他。
瑞明力气哪有她大？袖子扯不回来，反拽无果，索性跟着她走过去。
他的合作让凝宝的脸色缓和了些。到了窗边，她伸手去推窗户，瑞明却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嘴角一弯，笑了：“既然来了，就喝杯茶再走吧。”
凝宝一怔，下意识地要拒绝。他的右臂已环住了她的腰，与温和笑容全然不符的蛮横，几乎是用提的把她提到了外间的八仙桌旁。
“来，坐下。”瑞明将她按坐到椅子上，顺势把袖子从她手里抽出来。他取了茶杯细细洗过，就着那半壶温吞茶给凝宝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坐到她对面去，柔声道：“喝吧，这茶可以喝。”
凝宝睁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他。
之前在窗外听见他说的那些话时，她不解又恼火，刚才的拔河较劲不可避免地令那恼火升级成了恼怒。她本以为他会跟她杠到底，冷言冷语百般嘲讽，早是做好了将他打晕带走的准备，没想到……
他就坐在她对面，伸手可及，若无其事，笑容一如往常般温和，她恼不起来了，怒不起来了，却也开心不起来……
惶惑，带了恐慌的惶惑，将其余的情绪都冲散，毒蛇般绞住了她的心。她手足无措，不祥的预感强烈到让她觉得在这里多待一秒都是种错误。
凝宝腾地站起来，走过去就伸手去拉他。生怕他会说什么，她也不懂得此刻该说什么，像个得不到糖果就不肯罢休的小孩子，固执地低声重复：“走，跟我回去。”
瑞明啪地挡开她的手，脸上笑着，眼中却一丝笑意都没有。
“坐下。”他说，声音异常温柔，温柔里又透出种危险的气息。
凝宝心底一惊，连脚趾头都绷紧了。
“走，跟我回去。”她攥紧了拳，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
他不避开她的目光，微笑，又将声音放柔了几分：“听话，坐下。”
他的眼神让她感觉陌生，语气像是在哄猫猫狗狗，温柔得令她反感。她突然害怕起来，如同溺水的人发现抱住的浮木就要分崩离析的恐惧。
“走……我们回去吧。”她的声音打着颤，身子也在不自觉地颤抖。
她从不做没把握的事，从不打没把握的战。她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她那晚的沉默肯定是让他生气了，所以她要脸皮厚一点嘴巴甜一点，道歉也好怎么样都好，一定要把他带回去。
然而，她似乎想得太简单了，这件事已经不是她想把握就能把握住的了。她看不透他，她看不到事情的走向，对未知的迷茫和恐惧让她有种想哭的冲动。
如果再不把他带走，事情一定会变得更糟糕，变得比他直接推开她更糟糕……一定会的。凝宝一咬牙，猛地扣住他的左肩：“你走不走？”
明明可以封住他的穴道，明明可以一掌横切击他后颈，她却莫名其妙地没有那么做，只是扣紧了他的肩头，一点点用力，惶惑和恐惧令表情扭曲，娇俏也变狰狞：“你走不走？！”
瑞明抬头望着她，强忍着肩头传来的剧痛，右眉一挑，淡淡一笑，几多讥诮：“你……除了用武力迫人屈服之外，还会做什么？”
悬在心头上的针猛地刺下去，尖锐的疼痛清晰无比，凝宝僵住。
瑞明慢吞吞地、一根一根地掰开她扣在他肩头的手指，又轻轻掸了掸肩头并不存在的尘埃，擎杯垂眸浅抿一口茶，轻叹一声，似是累极：“我真不知道你来这里到底是想做什么。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放弃的……我不是九喜，你给我块肉我就会对你死心塌地。我也不是甄班主，七爷有吩咐我就会乖乖听你的……我已经陪你玩了那么久小孩子的游戏，你应当知足了。”
凝宝愣愣地看着他，指尖冰凉，心里空得厉害。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勉强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你在瞎说什么？我没有放弃，我……”
“我明白。”瑞明淡淡打断她的话，“习惯了，所以一旦失去就受不了了。懒得费力气再去找个替代品，所以干脆把失去的找回来……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是这个理儿么？”
“不是！我没有……”
“你想任性到什么时候啊？”瑞明再次打断她的话，用种厌烦的语气轻声说道，“口口声声规矩规矩，实际上你又是怎么做的呢？什么事都一个人决定，惹了麻烦却要所有人都陪你一起承担后果……你觉得天底下有几个人愿意成天帮你收拾残局的？”
他蓦然抬眼望向她，眉头紧拧，口气一忽儿就冷到极点：“你是不是到现在还不明白？我和我师父一样，从来不做没好处的事。我是个男人，我不喜欢被个女人来保护。我忍你那么久，等的就是这一天，让我可以不用总是站在你背后给你收拾残局，不用被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你懂不懂啊，夏侯霖羽？”
凝宝的心如挨了一记重拳，她趔趄倒退两步，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在说什么啊？他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应该反驳的，她必须反驳的。可她脑中一片空白，耳朵里又开始嗡嗡乱响，体内又有冷热厮杀交战。
她的弱点、她的痛处，他全知道。哪里是她的软肋，朝哪里下刀才能将她彻底打入深渊，他比她还要清楚。
夏侯霖羽……那个带着冰冷、黑暗、绝望、恐惧、鲜血与死亡的名字，她想不到有朝一日会从他口中听见。
是他叫她不必理会规矩，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照做了，她来了，然后……就成了她的任性。
多么可笑啊，这样的情形是多么可笑啊……凝宝怔怔地看着墙角灯台上跃动的火苗，心里空荡荡的。有股热流混着苦味倒灌进口中，她硬是咬紧了牙关再把它咽回去。
瑞明还说了很多话，她却是一句都没听清。耳朵里吵得厉害，头昏得很，渐渐地，连视线都有些模糊了。
这里太亮了，很刺眼，很难受，她不喜欢……这是个梦，就和之前她昏迷时所做的那个一样，不同的只是她没有哭，而他也没有头也不回地走掉。不过……她再傻傻地站下去的话，结局大约也差不了多少。
走，走出这个梦境去。大脑给身体下达指令，身体却不肯听话。
凝宝深呼吸又深呼吸，将再度倒灌进嘴里的腥热咽下去，这才勉强让自己的双脚动起来。转身的刹那，一直黏在他脸上，到此刻仍是恋恋不舍不想离开的目光不经意间就捕捉到了他神情中的异样。
左眉微挑，右眼微睐，停止说话时便绷成直线的唇……
凝宝心底陡地一震，缓缓朝他转过去，眯了眼睛，靠近一些，看得再清楚一些……
没有错！她没有看错！
一瞬间，她似乎看到阳光骤然刺破阴霾，心欢蹦乱跳。
她慢慢地退后，直至脊背抵住了隔板，那板子很结实，足以支撑她身体的重量。绷紧的身体渐渐放松，她靠在那里看着他，笑意一点一点爬进眼中。
体内纠缠的两股力量停不下来，手脚冰凉，脑子开始发僵，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想赶在倒下之前把想说的话说出来。可是唇刚一动，咽下去的腥热又猛地反上来，满嘴苦涩。她无法控制，看着那暗红近乎墨色的血雾在面前形成道屏障，将他的面容隔在模糊的那一端。
颜色、光线在慢慢黯淡，她顺着隔板滑坐到地上。嗯，现在好受多了。交战停止，手脚回暖，似乎所有讨厌的东西都随着那些腥热流走了。
她看见他冲过来，她感觉到他的手握住了她的双肩，他在低声说着什么，语速很快，焦急难掩。
“别……别担心，我没事。”凝宝笑了。
她用尽全力抬起手来，轻轻环住他的脖子，偎进他的怀里。熟悉的温暖，熟悉的气味，让她的心慢慢静下来。
“我没事，别担心。”她轻声说着，抱紧他，笑得舒心惬意，“很伤人……以后……以后不要再撒谎了……”
黑暗覆盖了一切，冰冷却没有降临。他的怀抱很温暖，心跳很有力，就和她想象中的一样，一模一样。
他在撒谎，他在……保护她。
呵，真好，这样的感觉真妙。她什么都不怕了……只要有他在，再没有什么能让她害怕了。
凝宝轻轻阖上眼帘，带着满心的欢喜堕入那深沉的黑暗里。
筋疲力尽，目的未达成却也相去不远，她安心了，嘴角盈着柔柔笑意，哪怕是睡着了，那笑意也没有褪去半点。
瑞明却是被那触目惊心的鲜红惊得魂儿都飞了。他下意识地低声唤着凝宝的名字，慌乱地用袖子擦着她嘴角的血污，稍稍缓过点劲儿来，便赶忙把她抱到床上。
手抖得厉害，想给她号脉却总是按错位置。到最后，他只好用上最笨的办法，将耳朵贴上她的心口……还好，还有心跳，她还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