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公子驯化论
孤注一掷之举换来如此丰富的收获,众老狂喜。耿文荃却是越听越心惊,越听越疑惑。他一直以为是长老们制住了瑞明,没想到真相恰恰相反……
面前这将将脱去少年稚气的男子,竟就是那传说中的七爷也看重的人物,功夫厉害到革宿派四大长老联手也降服不了?
他难得地沉默了,好胜心和好奇心令他不由自主地捕捉着瑞明的一言一行,乃至于瑞明脸上极细微的神情变化也不放过。
耿长老不知儿子的心思,仍有些疑心瑞明给出的药究竟是不是解药,但瑞明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们再迟疑恐又生变。他当机立断,丢个眼色给郑长老,示意郑长老先试试。郑长老却似看不见,只笑微微地拉着瑞明扯家常套近乎。
耿长老不由恼火,暗骂一声胆小鬼,扭头再看另外两个老头子,那两个却是比郑长老更怕死,低头饮茶连眼皮都不敢抬一下。
耿长老无法,只得硬着头皮拈起面前的黑色药丸,看看朝他含笑颌首的瑞明,他不知用了多大的勇气才抖着手将那药丸放入口中。
药沾舌即化,清凉辛辣,瞬间便合着口水灌进喉咙里,他猝不及防,被呛得咳个不停,眼泪都出来了。
方才装聋作哑的三个老头子立马将视线移往他脸上,连掩藏情绪都忘了,紧张又急切。
耿长老受不了那味道,拿起茶就要灌。瑞明忙按住他的手,笑道:“茶解药性,耿长老且再忍忍。”
耿长老无奈其何,皱了眉捂了嘴,使劲将那满口辛辣吞下去,竭力静下心来调息运功。不多时,他忽然眉头舒展,露了笑色:“多谢明少赐药。”
毒是瑞明下的,瑞明给他们解药是理所应当,他这一道谢,倒像是瑞明仗义援手,可谓荒唐之至。然此时无人有闲情计较这些微末细节,三老见耿长老欣喜之意不似作假,忙不迭将药丸塞进嘴里,各自运功催化药性,那迫不及待的样儿就像是慢了就会吃大亏一般。
耿长老不动声色地留意着他们的举动,见他们都将药服下了,一丝狡黠便于眼中转瞬即逝。他深吸口气,稍后又运功试了一回,确定真气运行顺畅,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大约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脑子活泛了主意便也多起来。他让儿子出去唤人送了温白水进来给他们漱口,就那么会儿工夫,他眼珠一转,便将椅子朝瑞明那边拉近些,压低声音道:“先前那种药,明少可还有多的?”
所谓先前,自然是指的毒而非解药。瑞明一听就明白他想干什么了,却佯作不知,笑道:“耿长老有所不知,这些药非小子所制,乃是七爷手下一位名唤流香的姑娘送与小子防身用的,一种仅有三丸……不知耿长老要做何用?小子曾向流香姑娘要了配方,七八天内配个四五丸出来倒也不麻烦。”
百里流香用毒的本事不止鬼差组织里的人知道,耿长老闻言又惊又喜,可一听要七八天才能配出四五丸,不免有些失望。他摸着脸上疤痕沉吟数秒,却又问道:“那流香姑娘可同你说过一丸的效力究竟有多大?”
瑞明点点头:“只看耿长老要用在什么身上吧。若是用在老鼠身上,千八百只一丸足矣。若是用在人身上嘛……”
他故意停下来,耿长老果然急不可耐地追问:“如何?”
瑞明于心底冷笑一声,面上却不露分毫。他假作迟疑,吊足了耿长老的胃口,这才轻声道:“必死,三人便得一丸。生不如死,七八人之数。单是散功的话,化在水中,一丸便可制住三四十人。”
耿长老激动了:“两天一夜,明少可制得出两丸来?”
瑞明不答,一味追问他要用来做什么。他寻思着瑞明给了他们真的解药,要倚仗他们夺取隐王宝座之心十有八九假不了,便看向已是收了功悠闲饮茶的三老,以目光征询他们的意见。
四人交换过眼神,耿长老将心一横,凑到瑞明耳边叽咕一阵,末了,又提醒道:“此次事关重大,那些个帮派的主事人个个都带了不少弟子前来助阵……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届时若是明少放倒了双狮,他们却起哄闹事拒不承认,非要明少再与宝师傅比试一场,那可就不大妙了。”
瑞明冷哼一声,下巴微扬,傲气十足:“比就比,难道我还怕她不成?”
不等耿长老开口,他又道:“诚然,论武功,我还需练个五六年才能将将与她打个平手。可要是论智计,她哪里及得上我半分?不过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之辈,我随便动动小手指就能耍得她团团转,不然七爷怎会选我而不择她?从前她不跟我争,我便不同她认真。如今她若是执意要与我斗,我少不得要叫她吃些苦头,让她长长记性!”
后窗外自檐下横梁上倒挂下来的两个旁听者俱是一颤。其中一个忿然握拳就要砸窗,另一个却急急捉住那人的手,咬紧牙关,轻轻摇了下头。
四老闻言却愈发心喜。郑长老假意相劝,要瑞明不要意气用事,耿长老便斥郑长老胆小怕事,力挺瑞明同凝宝斗到底。另外两个老头一会儿帮这边,一会儿靠向那边,一来二去又把话题扯到了下毒上。
四老轮番上阵陈述利害,瑞明似有所动摇,沉默良久,方道:“也罢,便照四位长老的意思去做吧,免得到时候他们吵吵闹闹惹人心烦。”
四老目的达到,心满意足,捺着性子同瑞明商议细节以示诚意。待事情定下来了,他四个也都是困得不行了,听得瑞明打了个呵欠,便爽爽快快向瑞明告辞,连耿文荃也带走了。
屋门一关,瑞明一扫方才倦色满面的颓像,轻手轻脚摸到门边,贴门细听。
不出他所料,那四个老头子是走了,但药未到手,事未成功,毕竟不会放心到连守卫都不留。先前前后院各有十六人在巡守,此时后院情形不知,前院却是翻了一番,守得真个儿如铁桶一般。
听得后窗轻响,瑞明忙深吸口气,将兴奋和喜悦全藏起,转身慢慢走进里间将窗扣取下,轻轻将窗户开了半扇,然后退到一旁。
半天不见有人进来,他有些诧异,走到窗边探头出去朝上看。哪晓得还没看清,后领蓦地一紧,一股大力便扯着他往上提去,不及眨眼,他便已是双脚离地一尺有余。
瑞明吓了一跳,怕引来守卫不敢说话,只得扒住窗框蜷身使劲往下挣。
两头默不作声地拉拔河,拔了半天也分不出输赢。局面又僵持了一会儿,学蝙蝠倒挂的忠犬明终于受不了了:“大小姐,您还是进去跟他说清楚吧。”
他是很想坚定不移地执行他的大小姐的命令,完成他的大小姐的所有心愿。可她既不准他对后院的守卫出手,又不准他亲自下去抓瑞明,他一面要保持这种倒挂的姿势,一面还要抱着她的腰跟瑞明拔河……
难度太大,请恕他有心无力。
凝宝咬紧了牙不作声,就是不松手。要不是距离只够她抓到瑞明的后领,她八成会直接抱着他的脖子把他当萝卜拔。
这样的行为很白痴,这样的决定更白痴。但是……她不想给他机会让他把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对她再说一回。
不幸的是,悬空的不如脚着地的使得上劲儿,看来瑞明也是下了狠心要跟她杠到底。僵持中,凝宝忽然听见远处转角那边有脚步声传来,一愣神便松了劲儿。
瑞明趁机用力一挣,从她手里把变得皱巴巴的衣领抢救出来,退后两步,皱眉道:“你不想进来的话就回去吧。”
凝宝一怔,随即便扭头冲钟明道:“放手。”
钟明却不晓得哪根筋不对了,凝宝让他放手他不放,反而紧了紧手臂,忽然用力将凝宝朝后一荡,然后猛地朝屋里甩去,眼见着凝宝的上半身过了窗,这才蓦地将手松开。双手触及墙壁的刹那,他猛地一撑,整个人就像只进了滚水的虾子,飞快地朝上蜷去。
屋里传来的重物摔倒的响声和吃痛的闷哼声时,他的手刚好抓住了横梁。听着革宿派守夜弟子们的脚步声匆匆朝这边来,他扬扬眉,老神在在地舒展身子呈一直线,紧贴横梁屏住呼吸,与檐下的黑暗融在了一处。
那小子摔得不轻吧?钟明偏头看看提着灯笼冲到后窗处的那些个革宿派弟子,眯了眯眼睛。他的大小姐花了多少心思力气才找到这里来,那小子既然敢说那样的话,最好也能给他的大小姐一个合理解释,让他的大小姐息怒,不然……哼哼,下一次他可就没那么仁慈了!
“出了什么事?”领头的弟子照例先问一声,却是不等瑞明回答便探头朝屋里看去。
瑞明还坐在地上皱眉揉胸口,抬眼见那人伸长了脖子朝屋里到处看,当即便将脸一沉:“没事,我脚滑了。”
那人不信,再仔细扫视屋内一回,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这才一挥手:“走。”
态度相当不好,一脸的倨傲,想来跟耿文荃之前一样一知半解,理所当然地把瑞明当成了阶下囚。若非老头子们当着瑞明的面叮嘱过他们不要冲撞客人,他们估计连问都不问就会闯进去来个大搜查。
看着火光远去,瑞明抬头一瞥伏在屋梁上盯着他目不转睛的凝宝,慢吞吞地爬起来去把窗户关上了。
凝宝却不下来也不吱声,只用视线追着他的身影。
“不下来么?”瑞明抬头再看她一眼便飞快地低下头酝酿情绪,“不下来就在上面听我说吧。”
话音未落,眼前一花……她下来了。
脚一站稳她就抓住了瑞明的袖子,脸儿绷得紧紧,桃花眼里阴沉沉的,似暴雨来临前乌云遮天的诡谲:“走,跟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