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公子驯化论
雪虽停了,太阳还是藏在灰色的云层后。天空阴沉沉的,瑞明的眼眸在凝宝说出那一番话之后也似蒙上了层阴霾。
他瞥眼凝宝,低头择菜,脸上不剩半点笑色。
凝宝察觉到他的沉默有些不寻常,把自己说过的话细细回想咂摸,顿时明白了他沉默的原因。她摇摇头,毫不犹豫地否定他未出口的怀疑:“不是我爷爷派人做的,也不会是你爷爷。”
看看西津和东明的萧败,再看看北宣和南斗的繁荣,就知道夏侯临辉和宗政宣宏对百姓的重视程度。大火无情,他们不会随便拿百姓的性命开玩笑。
而从之前在西津城夏侯临辉留下王杖离开到昨晚的事,就能看出他并不想像从前那样逼凝宝去做什么。不管他的目的如何,他似乎是想让她心甘情愿地回府,心甘情愿地接受他的安排,绝不会在两个人发生冲突之后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逼她回王府。
“也对,是我又犯糊涂了。”瑞明坦然地认错,心里轻松许多。
饭熟菜好,凝宝留出一份来放在锅里热着,和瑞明两个随便吃了些就把碗筷收了。
夏侯楚焱还没回来,天色尚早,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两人一合计,索性动手把这所二进院的小宅子里里外外都打扫干净。
间中不时有陌生人来造访,大都是城里的百姓,一听凝宝自称是夏侯楚焱的侄女,立马就对她和瑞明亲热起来,无一例外地赞完“六爷”又非要把带来的花生、瓜子、咸肉一类的吃食留下。
“六爷替咱们老百姓办了多少事啊,这些小东小西哪里算得上是什么礼,不过就是咱们的一点心意罢了,六爷在也不能不收的。”
他们每个人都是那么笑笑地说着,趁凝宝和瑞明一不留神,把东西搁下就走了,拦都拦不及。
凝宝大致算了算,短短一个半时辰里,上门表心意的居然有二十来个人,留下的肉食菜蔬和小零嘴足够夏侯楚焱一个人吃上七八天的。
她一想不对,闩上门装没人,叫着瑞明把两重院落的十二间屋子里外都搜了个遍,果然在各处的衣橱底层、床下面,还有柜子顶上都发现了不少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咸肉腊肠和零嘴,显见得她的这位六叔平时没少收“贿赂”。
“啧啧,瞅瞅,这厮简直跟过冬的耗子一样呢。”凝宝拿两个指头捏着串泛着油光的腊肠从自己的屋里走出来,很是鄙夷地嗤鼻,“就这堆存货都够他吃到明年四月去了,他居然还敢跟我叫穷!”
瑞明被她逗得笑出声来:“好歹是你六叔,你嘴下留情吧。”
似乎自打昨晚去了北宣王府,她说话就随便多了,冷不丁毒舌就出来转一圈,犀利更胜从前,能把人逗得忍俊不住,也能让人噎个半死。
他颇喜欢她这样的变化,实际上已经是一家人了嘛,要是说话还得字斟句酌,那还有什么意思?
凝宝不知他的心思,勾着那串腊肠甩了一圈,扔进收集“赃物”的簸箕里,让他把簸箕拿到厨房去,自个儿进屋把被褥抱出来摊开挂在走廊的木栏杆上,找块手巾把口鼻掩住,寻了把扫床的小笤帚,倒过把来拍松那些已经硬得快要结成饼的棉絮。
也算是变相发泄了,她啪啪啪拍得那叫一个欢。眼瞅着膨出的灰雾由浓变淡,她再拍几下就把被褥收回去放好,又换一间屋把被褥抱出来继续拍。
等她拍过瘾了,小笤帚也散架了。她正寻思着寻根细麻绳来扎扎,大门那边忽然有人边拍门边高声问:“没人在吗?”
本来闩门就是装没人在的嘛,凝宝当没听见,攥着散开的笤帚往后院走。
又敲又叫老半天都没人应,那人居然还不死心,把门板拍得山响:“有人在里头就赶紧出来开门!我们爷说了,再没人来开门,就把你们爷撂地上了!”
你们爷?什么你们爷?凝宝懵了一懵,反应过来“你们爷”指的八成是她六叔,她把那把散高粱秆子一扔就朝大门那边冲去。
夏侯楚焱被人送回来,那人还说什么再没人来开门就要把他撂地上,肯定是夏侯楚焱吃了亏了!
她又着急又恼火,刚站稳就猛地拉开门,还没看清是个什么状况就瞪着眼吼:“你们把我六叔怎么了?!”
把那个举手还要拍门的年轻小伙子吓得朝后一退,踩空了,从台阶上摔下去,一个屁股墩坐在地上望着她发傻。
两旁顿时呼啦啦围上来一帮伙计打扮的男人,把那小伙子和后头的两个人给护住了。
凝宝一眼瞅见被挡到后面去的那两个人里有一个就是夏侯楚焱,他脸上红一块青一块,右眼肿得只剩下条缝了,估计身上伤得也不轻,是旁边那个高个子的白脸短须男人半扶半架他才勉强站稳的。
他大概是认出了凝宝的声音,张嘴想说什么,嘴角一动就嘶地抽了口冷气。
凝宝一看他这狼狈样,脑子里就嗡地一下炸开了,咬牙攥拳便要开打。
幸好瑞明来得快,瞧着情形不对赶忙一把拉住她,不然那些个伙计打扮的壮汉下一刻就得全趴下。
“阿宝,先问清楚再说!”
凝宝倒也没有完全丧失理智,扭头看他一眼,缓了半天才点了点头。她点头同意却不代表她的火气消了,让到一旁让瑞明去问话,她自己则瞪着那个白脸短须的瘦高男人,攥拳攥得指节啪啪响。
那群人完全是被她的虎威吓到了,没等瑞明开口就七嘴八舌地替自家主子辩解。说话的人太多了,急起来官话里杂了北宣话,弄得瑞明晕头转向哭笑不得。
扶着夏侯楚焱的那个男人一直老神在在地站在人墙后眯着眼睛打量凝宝和瑞明,被吵得实在受不了了,才一皱眉头沉声喝道:“闭嘴!让开!”
众汉子立马收声散开,动作迅速,丝毫不见混乱,令瑞明不由得想起昨晚上看见的那些城西百姓。
那男人扶着夏侯楚焱慢吞吞地走近来,只朝瑞明微微颌首一下便转向凝宝,静静地看了她数秒,嘴角微微一扬,笑也笑的冷淡:“十多年不见,别的没长进,给二叔甩脸子的本事倒是长进不少啊。”
二叔……夏侯楚恩?凝宝一愣。
不知何故,他明明是立在台阶下,也没刻意做出什么特别的举动来,却让她觉得……站在台阶下被俯视的人是她。
恼意怒意顷刻间烟消云散,她不由自主地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默默地下台阶走到他面前去,那一声“二叔”却梗在嗓子眼里怎么都出不来。
“还是老样子,见了我连声招呼都不会打。”夏侯楚恩淡淡一瞥她,毫不客气地把夏侯楚焱推给她,“人在这儿,看紧了——下不为例,再有这种事,他被打死我也不会理会的。”
他说罢转身便要走,半死不活的夏侯楚焱不知哪来的力气,伸手抓住他的袖子,忍着疼可怜巴巴地道:“二哥,你都多少年没见着小阿宝了,你真忍心这么走掉?”
夏侯楚恩甩开他的手,一记冷眼就扫过来。偏他脸面都不顾了,身子一歪抱住夏侯楚恩的左臂,一迭声地求他进去坐会儿,又催着凝宝快叫“二叔”。
凝宝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就是不想叫,等瑞明都冲她使眼色了,她才别别扭扭地道:“二、二叔,进屋喝杯茶吧。”
夏侯楚恩本是被夏侯楚焱的无赖惹恼了,翻手要来捏他肩井穴迫他放手的,听见凝宝这一声,居然就愣了一下,转过头来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又扭头冲那靠墙站着的年轻人微微抬了下下巴:“你留下,别的人先回去。跟英娘说不用留饭,戌时我若还不会回来,就不必给我留门了。”
一群汉子齐齐瞪得眼睛溜圆,像是看见老鹰歇在麻雀窝里了。那年轻人也是呆若木鸡,夏侯楚恩随着凝宝她们进去了老半天,他才“呀”地低叫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地追进去。
凝宝和瑞明两个把夏侯楚焱扶回房,凝宝习惯性地要扒他衣服检查伤势,把夏侯楚焱吓得一骨碌滚进四方大床的最里面去了。
瑞明看凝宝一头雾水还要爬到床上去捉他回来,又好笑又忍不住摇头,赶紧把她拦住了,哄她去烧水泡茶招呼夏侯楚恩到外间小坐,掩上里间的门,这才叫夏侯楚焱过来给他查伤号脉。
夏侯楚焱却生怕凝宝又杀回来,侧耳听外间的动静听了好一阵儿,才慢吞吞地挪过来,嘴里还小声嘀咕道:“这孩子是咋回事啊?那么大姑娘了,她都不会羞的么?”
“她就那样。”瑞明笑着帮他除去脏兮兮的官袍和沾了血的里衣,“跟她不亲的她就晓得避嫌了。”
夏侯楚焱眼睛一亮,昨晚上离开北宣王府前自己说了啥都忘干净了,凑过来低声问他:“她记起我来了?”
瑞明一摇头,他眼里的光彩立马就没了,转过后背来让瑞明给他上药。瑞明要替他号脉,他不耐烦地一摆手:“只是挨了顿鞭子,皮肉伤。”顿一下,又解释:“不是打不过,是我手重怕把人打出个好歹来……一时没防着,脸上先挨了几下。”
前话后文一联系,自己也觉得太假了说不过去,干脆闷着不出声了。
瑞明也不揭穿,给他后背上的鞭伤上好药,看他下床来走路一瘸一拐的,料着他的臀上腿上该是也挨了不少鞭子,忙叫住他,把伤药递过去:“我先出去看着阿宝别叫她又得罪人,六叔在屋里歇会儿再出去吧。”
掩上里间的门隔断了夏侯楚焱略带感激的目光,瑞明这才忍不住皱眉。
从后背到腿都受了鞭伤的情况,只有在夏侯楚焱背对着那个动手的人站着不动的情况下才会发生。看他的伤势,他一动不动地站着任人抽只怕不会少于半个时辰。
想必他是先跟人发生了口角,被人打得鼻青脸肿却出于某种原因不能还手,赌气之下才背过身去不动,硬挨下这一顿皮鞭。
谁敢在北宣王的眼皮子底下打他的儿子?而谁又能让夏侯楚焱没被绑住手脚还不能还手?
答案昭然若揭。
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个好消息,对凝宝来说……
只怕她想要知道她那奇怪的儿时记忆是怎么回事,比登天也不会容易多少啊。(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