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只是这招也不能多用啊,万一他识破了,下回来个顺水推舟,她就该哭了。
凝宝靠着门板长叹一声,用力搓搓忽然发烫的脸。说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那时候她以为是梦才会那么肆无忌惮,真要再来一次……嗯,以后她还是收敛点、矜持点,不要该解决的事情还没解决就又惹出乱子来,让爷爷和宗政家都变成别人眼里的笑话。
凝宝走去桌旁斟杯茶,喝两口定了定神,又忍不住叹了一声。瞻前顾后不是她的风格,然而如今她已经不是没家的人了,既然决定继承家主之位把这个家撑起来,她就不能再如以前一样只顾自己了。
说实在的,她现在挺佩服她的爷爷。她开始着手拢和这一帮人才几天啊,成绩才出来一点点,她就觉得心身疲累了,可她的爷爷竟然能护着这个家不散,几十年如一日,连抱怨都不曾有,这样的毅力可不是嘴上说说就能有的。
晚点过去陪他说说话吧。凝宝揉了揉肩膀,窝在椅子里阖目假寐。等到金果返来,她喝过姜汤,也不继续盘问金果关于金果的身世,道声“乏了”,让金果伺候着她宽衣睡下。
听得外间门扇闭合,金果往后院去了。凝宝睁开眼翻身坐起来,从衣橱里翻出套暗青色厚绒劲装换上,披上银灰毛领披风,绑好辫子,系好锦囊,拉开床头多格矮柜放置散碎银钱的那个小屉,自里头抓了把铜钱塞进锦囊里,侧耳凝神听了听外头的动静,便轻轻推开后窗一跃而出。
夹巷里没风,积雪却很厚,寒气自脚下冲上来,凝宝都禁不住打了个冷战,再抬头瞅瞅那个一动不动伏在檐下横梁间的黑衣暗卫,她的眼神就柔和了些。
这个黑衣暗卫她并不陌生,原护卫总领的盟友,本来只差少许就能做北宣王府暗卫首领的家伙,演武场一事后被夏侯临辉贬为三等暗卫调来锦芳苑任她差遣。听钟明和温然肃说她昏睡的这几天,此人表现不错,性子也好,挺会笼络人。一朝从天上掉到泥里的温然肃见得多了,掉到泥里昔日属下不趁机欺辱践踏反而对他处处照顾的,温然肃也是头一回遇见。
虽然温然肃对这人在演武场里弃盟友不顾的行为甚是鄙夷,但在别的方面对这人评价倒是不差。晌午离开王府前,他还凭经验给了凝宝一些关于用人方面的建议,重点提的就是这个人。现在有机会亲自看看温然肃的眼光如何,凝宝自然不会放过。
她招手让那黑衣暗卫下来,那黑衣暗卫一哆嗦,慌忙垂眸错开视线,自梁间轻盈跃下,脚触地便单膝跪下,全不管膝下积雪寒冷刺骨。
他那声“大小姐”还没出口,凝宝已趋近一步,躬身凑到他耳畔低道:“进屋去,别让任何人发现我离开过……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那人愣了一下就急忙点头,凝宝刚退开,他就起身翻窗入屋,将窗户轻轻拢上。
他行动间未发出任何声响,听着他的呼吸声离开窗边往床那边去,凝宝笑了笑,提气纵身跃过院墙,无声地落到白石小径旁的一丛矮灌木后。
天色晦暗,夜幕将至,但对于潜藏在王府各处的那些经受过严苛训练的暗卫护卫们来说,这样的昏暗还不足以让他们的眼睛失灵,以至于连凝宝这么个大活人都看不见。
可正是因为他们看得见,凝宝也没有特意隐藏形迹,才更叫他们心惊——那一道如浮光掠影般转瞬即逝的人影在他们眼中留下的残像尚未消失,视野里便再无她的踪影。
拦是肯定没机会去拦的,就算有,他们也没那个胆子。纵然看不清她的样貌身形,在他们的印象里,能有这种速度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五天前酒后大展神威将整个王府弄至人仰马翻,一夜间将繁花苑和水榭两处夷为平地的悦然大小姐。
那一夜之后,这位即将承袭家主之位的大小姐真正成为北宣王府的神话。无人再敢质疑的不单是她的怪力和速度,他们的老主子和南斗王都被她平山填海的恐怖气势震住了,他们不愿承认北宣王府已经换了天了也不得不乖乖接受了这个事实。
接受了,就意味着该站队了。老主子自然还是不能怠慢的,可是这位小主子更是得罪不得的。于是这天傍晚所有看见凝宝一阵风似的掠过跟前的护卫暗卫们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保持缄默,甚至于王府西北角的护卫暗卫们无不清楚看见他们的大小姐放着正门不走,一身黑衣翻墙出府,跃上墙头时还稍稍停留了下,回头扫视他们藏身之处并报以意义不明的一笑,他们也当做自己瞎了,什么都没看到,很有默契地同时低下头去,一声不吭。
凝宝对他们的反应相当满意,跃下墙头后整整披风,快步走向巷口。
巷口处,一袭月白披风的孟雪俊正挨着墙朝外张望,凝宝离他还有一段距离便刻意将脚步放重了些。他乍一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时,背脊僵直了一瞬,随即便放松下来,懒洋洋地抱手往墙上一倚,头也不回地道:“你这毛病以后得改改了,哪有家主有门不走去翻墙的?”
凝宝嘁了一声,却不反驳,只不客气地催促:“你要带路就快点,要是耽搁久了他改主意溜了,我就把帐算到你头上!”
孟雪俊笑笑地扭头斜她一眼,调侃道:“不是吧,这还没过河呢,你就想着要拆桥了?”
嘴上是这么说,还是不敢太大意,领着她出了巷子,往左直行,转过拐角,一辆青布蓬小马车已经等在街口。
撩开车后的挡风厚毡布,凝宝瞧见夏侯楚焱和花之云在车里,愣了一下,却也没说什么,上车找地方坐下。等到孟雪俊上了车,车夫驱车朝北城门那边行去,她才偷偷瞪了孟雪俊一眼。转向夏侯楚焱和花之云时,她脸上也没笑色,且口气相当不好:“我是去揍人又不是喝茶,表哥说给我带路非要跟我去也就罢了,六叔和花大哥你们又要跟去干什么?我又不是小孩子,跟人打个架还要家里人去助阵,难看不难看啊!”
夏侯楚焱尴尬地摸摸鼻子,弱弱地申辩:“可之云说那姓薛的小子阴招多得不得了,万一你有个闪失,你要我跟爹怎么交待啊?”
花之云也道:“丫头你别低估了那小子,阳嘉都说那小子棘手得很……”
凝宝顿时皱紧了眉头:“你是说,是七爷让你来的?”她扭头瞪着孟雪俊,凶神恶煞,似乎随时会扑上去掐死他:“不是叫你不要告诉七爷吗?又不是多大的事,你还怕我一个人解决不了?”
孟雪俊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还笑眯眯地瞥她一眼:“行了,别装了,你就是学泼妇骂街,我们也不会下车的。”
凝宝一噎,恼火地伸脚过去踢了他一下,看夏侯楚焱和花之云恍然大悟的样子,晓得自己再装下去也没用了,丧气地别过脸去抿紧了唇不吱声。
孟雪俊低笑一声,又道:“不过这事儿可不是我告诉七爷的,是七爷发现薛长子几天不传信回来报行踪,料着他没有回丰乐,而是藏在了城里,在你去京都之前必会约你一战,派人在城里盯了几天也没发现他的踪影,昨天晚上他让乞丐送信过来约你今天戌时一刻到北郊见面,七爷不好搅你好梦,又怕他见不到你会对小明扉不利,这才知会了你爷爷,把我们叫去合计一下要怎么拿住他又不伤他的性命。”
凝宝一听就愣了:“你们?你们是指哪些人?你别告诉我瑞明也知道这件事。”
孟雪俊耸耸肩,坦白告诉她:“大概就你一个人还以为这是个秘密了。”
呃……凝宝彻底郁闷了。下午赛马的时候,孟雪俊悄悄递纸条告诉她薛长子约她戌时一刻单独在北郊见面,她还叮嘱孟雪俊不要惊动七爷和瑞明他们,打定主意到时候狠狠揍那敢拿小明扉当人质要挟她的王八蛋一顿,没想到……
脑子里蓦地冒出个念头来,她恍然地啊了一声,转头一扫车里的三个男人,忽然有点哭笑不得:“不对,七爷根本不是怕我会吃亏才叫你们跟着我的,他是怕我出手太重把薛长子打死了才要你们盯着我的!”
一语出,夏侯楚焱立马抬头望车顶,花之云登时低头望脚尖,唯有孟雪俊不怕死地轻轻鼓掌,笑道:“恭喜恭喜,你终于明白过来了。”
凝宝无语至极,颇想一拳把这幸灾乐祸的家伙砸成肉扁。
许是她沉默得太久,又许是她看他们的眼神太阴森,花之云忍不住小声解释:“其实我们都相信你不是那么狠心的人,只是、只是人要是气起来,有时候就不大能控制得住力道,万一……嘿嘿,你也晓得,人跟砖石是不能比的,你看那天晚上你几拳就把一面墙打塌了,姓薛的小子再能耐,他那小身板挨你一拳,阳嘉就算白养他十几年了。”
凝宝眼神微变,他只当那是动摇的迹象,心中一喜,还待多说几句劝动她放弃揍薛长子一顿的想法,谁知道嘴还没张开,凝宝忽然出手如电,几指头下去就让他们三个变成了不能说话也不能动的雕像。
看着那三个眼神惊恐的男人,凝宝微微一笑,活动活动手指,慢吞吞地道:“揍,我是肯定要揍的,至于他死不死么……原本我只打算用三分力道的,既然你们那么‘信任’我,我就放开手脚跟他好好打一场吧。”
说罢撇下他们,掀开挡车门的毡布高声命令车夫停车,待得车停下,她吩咐车夫将那三座“雕像”送回王府,便头也不回地朝北城门去了。
七爷没防着她会出这招,等他接到消息派人急速赶往薛长子约战凝宝的地点,那儿早是连鬼影都没一个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