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维罗妮卡嘴里,听到对帝国上一任的皇帝陛下,吐出“愚蠢”这样的评语,罗松溪觉得颇为有趣。
“他干得最蠢的一件事情,就是在蒲公英帝国历1335年,听信炼金师安尼伯·克劳迪的话,在古德里安省大举兴建水坝。”维罗妮卡的评价还在继续。
“安尼伯·克劳迪原本是望都一名吟游诗人,不知他用什么手段混到了御前并取得了查理大帝的信任,成为了整个帝国圣眷最隆的‘首席国事顾问’。”
“古德里安省多山多川,降水又充沛,容易孽生水患,那几年水灾尤其频繁,影响了查理大帝囤积军粮的大计。”
“安尼伯亲自请缨带队来古德里安省调研了几个月,便向查理大帝献计治水。”
“水利专家团的意见是修建八座水库调节水系,安尼伯却深知查理大帝好大喜功的脾性,最终呈到御前的奏章上,他硬生生在八后面加了个零,改成修八十座水库,称这样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古德里安省的水患,蓄起的水还能灌溉荒地,多开垦出万里沃土。”
“在奏章的最后,安尼伯写道,这样的功绩,必将彪炳千年,传颂万世。查理大帝龙颜大悦,御笔一批,一场浩浩荡荡的筑坝运动就开始了。”
“整个古德里安省,为了皇帝陛下千秋万世之功绩,有条件的地方要筑坝,没有条件的地方创造条件也要筑坝。”
“这场运动持续了整整五年,动用了上百万劳动力,期间民变无数次,终于在蒲公英帝国历1340年,将这八十座大小不一的水库,统统建了起来。”
“建完第二年,古德里安省就遇到了百年未遇之强降雨,一个星期后,古德里安省最大河流古德西比河上游,那座以皇帝陛下之名命名最大水库查理大帝水库,已到达警戒水位。”
“安尼伯一边拍着胸口说今年古德里安省绝对不会有问题,一边下令查理大帝水库打开十二条溢洪道中的六条泄洪,让下游的其他水库共同进行分担。”
“这不泄洪还好,一泄洪,马上暴露出当初八十座水库群规划之极其不合理。”
“离查理大帝水库最近的四座水库,除了一座中型水库外,居然都是小型水库,查理大帝水库里的水滚滚冲下,三座小型水库连溢洪道都来不及开,就直接溃堤了。”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三座水库边五个村一个镇的居民,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就被滚滚大水所吞没,几万人就这样顷刻间消失不见。”
“但灾难并没有画上句号,溃堤带来的大水顺着古德西比河的干流和两条支流横冲而下,没有防备的下游地区,一共有十六座水库被冲垮溃堤,而在安尼伯拍胸脯的保证下,周边数百万居民,完全没有做任何防备。”
“你可以想象1341年你脚下的这片土地:那是一个冰冷的夏天,洪水成为了平民的墓穴。”
“古德西比河周边所有的聚居点,在几个小时前还是繁华的城镇,宁静的乡村,和生机勃勃的人群,但在几个小时后几乎消失殆尽。”
“地面上只留下狂奔的洪水,和随着大水沉浮的断壁残垣,甚至断肢残骸。”
“这场洪水直接卷走了大约二十万人,还有八十万人在水灾过后的瘟疫中丧生。安尼伯这才迫不得已被问责,而在事后的调查中,发现安尼伯在水库修建的五年时间里,吃下了三百万第纳尔的回扣。”
“这是这个多灾多难的地方,最最惨痛的一次灾祸。不过也好,这场灾祸使得查理大帝征服联邦的计划无限期地推迟,直到他被你的老师,约翰·爱德华,刺杀于望都行宫外的狩猎场上。”
“虽然他是帝国的皇帝,至高无上的象征,但据说在他死后,帝国有不少平民,偷偷在家供奉约翰·爱德华的立像。”
四十年前的这场水灾,是如此惊心动魄,即使是罗松溪,也听得入了神。待到维罗妮卡讲完,他才从中回过神来,问维罗妮卡,“你为什么要讲一个如此沉重的故事给我听?”
“我想让你明白,即使是要发动战争,我的老师安东尼达斯,与查理大帝,出发点是完全不同的,”维罗妮卡说,“查理大帝是穷兵黩武,是不顾国计民生,掏空整个国家都要满足他名垂千古的念想。但安东尼达斯老师,是想通过一场战争,来缔造一片更美好富足的人类大陆。”
“不,”罗松溪坚定地说道,“战争就是战争,一场战争中死去的人,会比四十年前那场水灾还要多得多。”
维罗妮卡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说道,“赫尔普修斯大人三百年没有出现了,但安东尼达斯老师能够感应到,下一次黑潮,已经迫在眉睫,赫尔普修斯大人的失踪,很可能就与黑潮有关。”
“安东尼达斯老师认为,只有打破联邦与帝国隔阂,才能实现人类总体实力的一个飞跃,只有一个统一的人类国家,才能对抗这整座位面的最大灾祸。他没有时间了,只有通过一场战争,才能用最快的速度,实现这一切。”
这也是维罗妮卡,第一次正面承认,战争确实即将来临。
“不,”罗松溪仍然坚定地说道,“战争就是战争,我反对任何理由的战争。”
维罗妮卡轻轻皱了皱眉,纤巧的蓝色高跟鞋轻轻跺了跺飞艇甲板,扔下一句,“冥顽不灵”,转身走了。
走到一半,她停下脚步,回头对罗松溪说,“至少现在,你还是个小人物,你改变不了这局面这走势的。你就乖乖留在这里吧。”
罗松溪望着甲板外那幅金黄色的画卷,这里的风景是很美,我也确实是个小人物,但即使不谈战争这样的宏大主题,闷罐子骆晴明被关在监狱里,我无论如何,也总要努力一把,救救他试试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