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没有镜子,看不到此时自己的模样,但是云箫打死都不想让叶鸣他们看到自己现在这番尊容。那被烧焦烧破的衣服不算,就是头上那被雨淋得湿嗒嗒、乱糟糟的头发,就已经使他的形象大打折扣了。
正郁闷着,耳朵里隐约传来一阵声响,他马上警觉。举目眺望,不远处一匹白马迅速朝这里奔过来。马上骑着个人,火红色的衣裳,应该是个女子。
转眼间,那马已经奔到屋门口,这才缓缓停下,马上那红衣女子却没有任何动作。云箫看得疑惑,又走近了几步,准备看个究竟,那红衣女子却刷地从马上滑了下来,倒在地上,直把云箫吓了一跳。
云箫虽不是多事之人,却也不能见死不揪。那女子也不知是生病还是受了伤,总之这样昏倒在地总不是办法。没奈何地摇头叹息,他走到她身边,伸手见她扶起。待到看清这女子的相貌,整个人都愣住了。这不正是自己一直寻找的人么?
赶紧扶了南陵进屋,重新把火烧大,同时摸了摸她的额头。烫得厉害,应该是感染了风寒,再仔细检查,发现她左肩竟有血迹渗出,原来还受了刀伤。那伤口经雨水一浸,若是不及时处理,只怕会越来越严重。此时的云箫无比后悔当初怎么不跟着大姐学习医术了,看着眼前的人儿受着苦,自己却无可奈何的感觉真的很心痛。
先顾不上那么多了,云箫先从中衣上撕了块还算干净的布,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解开她的衣服,帮她把肩膀的伤口简单地包扎了一下。只是身边没有药物在身,只得等雨停了以后回曾城了。
那天气似乎是专门跟人作对似的,一直就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外面的天已经漆黑,云箫知道,就是此时下了雨只怕他们也进不了城。毕竟南陵的身份特殊,看她身上的伤就知道新帝派了不少人拦截她,自己不就是担心这一点才不分日夜地赶过来的么。那么就只有等到明日天亮后,等慕容弓(辰奎是他在秘营的名字)过来接应了。
只是南陵似乎病得不轻,一直昏迷不醒,迷糊着还低声叫着“父王”,那期期艾艾的声音直听得云箫一阵怜惜。南陵身上滚烫,湿透的衣服裹在身上使得她瑟瑟发抖。云箫很想帮她把衣服解下烤干,但是又考虑到男女有别,而且自己烘烤衣服的本事实在不怎么高明,所以一直犹豫着。
一直到南陵躺在他怀里又开始痛苦地哼哼唧唧,他才狠狠心,快速地解下她的外衣,搭在火堆旁的木架子上。然后闭上眼睛,将南陵揽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为她取暖。他心中本是一片澄澈,此举又全为南陵伤病,所以虽觉得有些不妥,却也不理会这么多。一阵瞌睡涌来,便沉沉睡去了。
直到觉得怀中的人儿动了动,云箫才猛地睁开眼睛,一看,屋外已经大亮了。再看,南陵正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他很冷静地放开一直环抱着手,脸上却是红了一片。
南陵倒也没有如他所想的大吵大闹,若无其事地起身,穿上云箫递给她的衣服,然后淡淡地想他道了声谢谢。云箫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其实心里有些沮丧。若是南陵又哭又闹,他倒还没这么烦心,最起码,这说明南陵还会把此事放在心上。
看着面色苍白的南陵准备出门去牵马,云箫的心情也跌入到了谷底,那脸上的沮丧绝对是怎样的镇定功夫都没法掩饰的。忽然,南陵猛地一回头,转身对着他说道:“我们见过的对不对?在南海驿站。”
云箫的心情顿时明媚起来,脸上也露出笑容,道:“你受了伤,不要到处乱走。现在外面还不太平,你现在这样也进不了城。”
南陵的脸色渐渐黯淡,眼神也开始游离。“总得去见最后一面啊。那曾城真的已经破了么?”
云箫不想打击眼前这个一直坚强的女子,但是事实中终归是事实,谁也改变不了。他点点头,道:“已经迟了。”虽然慕容弓身份特殊,但也绝不可能将粤帝救出。事实上,早在四阿军进城之前,粤帝就已经自杀了。
南陵听到这里,眼泪开始滑落,却忍住不肯哭出声。云箫看得心疼,不由自主地走近她,怜惜地搭上她的右肩。“想哭就哭吧,别忍着。”南陵听到这里,再也无法掩饰自己内心的痛苦,转身靠在他的肩上痛哭出声。云箫则轻轻拥着她,柔声安慰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南陵总算止住了泣声,抬着一脸泪痕的脸望着云箫。“谢谢你,谢谢你借我肩膀。”她说到这里又顿了顿,继续道:“但是,无论如何,我都要进城的。我还有部下等着我,所以,再见了。”
云箫只是看着她,并不说话,一直等到她上马离去,仍是一言不发。待见她孱弱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他才无力地叹了一口气。不是他不想留住她,只是以现在的形势来看,南陵绝对不会轻易地放下自己的家国责任而跟着自己走。算了,先由着她吧,只在她身后保护就是了。
外篇 番外之云箫篇(06.04)
云萧为难地将那件早已烧得残破不堪的长衫套在身上,跨上马,随着南陵公主往曾城方向追去。还没到城门,就见到了叶鸣和江允志在城外的交叉路口焦急地徘徊,他们俩明显有些倦意,几丝头发散落地贴在前额和颈项,衣服仍是潮湿,显然昨晚找了一宿。他二人见云箫策马走近,神色俱是一松,眼睛里便多了些欣慰。
“我们回去吧。”云箫见他二人如此,心里有些愧疚,但也不多说什么慰问之类的话,只是轻拍马臀往城里走。“公子,我们发现了南陵公主的——”叶鸣还待再说,云箫已经将他的话打断道:“先回普系寺再说,你们也该好好休息了。这件事我自有主张,你们就不用多费心了。”
叶鸣和江允志对视一眼,无奈地跟上,他二人跟随云箫已经多年,哪里不知道云箫的脾气,看似温和儒雅的外表,其实比谁都固执。既然他说此事不用他们插手,那他二人也绝对不敢再多事。只是云箫他近日确实有些反常,而那南陵公主只怕就是这原由了,也不知这段感情到底何时萌芽,即使紧密如他二人竟也不知。
一回到普西寺,云箫便催促着叶鸣和江允志去休息,自己则一头钻进了主持的禅房,也不只到底做了些什么。待到叶鸣和江允志补足了觉从房里出来,已是正午时分,他们在寺里的饭堂用餐时,敏感的叶鸣发现云萧的脸色更加深沉,眼神中似乎还带着些焦虑,心下担忧不已,但念及晨间云箫的吩咐,偏生又生不出那个胆子再做问几句。
晚上叶鸣一直睡不着觉,便起身到寺里的庭院走走。这初春的天儿仍是有些寒意,那天上挂了弯新眉月,院子里只有些清冷的光。叶鸣身着单衣走在这庭院里,不时有阵阵凉风掠过,竟也有些寒气,于是忙运起内功来御寒。
普系寺里遍植松柏,白天时看得特别庄严肃穆,到了晚上,却有些阴森的寒意。叶鸣信步走了不久,隐隐听到殿后似有人声,心里疑虑顿生,便敛了身上的气息,蹑步走近。还没见着人他就知道那说话的人是谁了。云箫半夜约了辰奎(慕容弓)定有要事相议,他不欲偷听,转身准备离去。
“是叶鸣吗?”云箫开口问了,叶鸣忙停下步子,恭敬道:“是的,公子。”虽然他们平日里不拘礼数,但一旦有外人在场,叶鸣便又是另一番态度了。“你既然来了,就过来吧。”叶鸣闻言忙缓步走近他们,只见云箫仍是只着了件素衣,只用跟发带束了发,那发带时不时随着夜风飘动,整个人在微弱的月光下也让格外夺目。
慕容弓同样是一身便服,但数年征战沙场的经历让他多了种沧桑之气,他的背脊挺得笔直,身材比云箫还要魁梧,只是少了云箫那种高贵儒雅气质。这两个人深夜在此,绝对不是什么闲情逸致,观花赏月。
“辰奎,你继续吧。”云箫将叶鸣招呼过来后,又若无其事地对慕容弓道,他习惯性地叫他在密营的名字。“是,公子。属下已经打探到,南陵公主与明启泰汇合后,一行人同去了吏部侍郎王仲钦的府上,便再也没有出来。属下已经调查过了,王侍郎是七年前投奔到四阿军中,颇俱才能,且为人灵活善变,为新帝所喜,虽年纪尚轻,仍以吏部侍郎相待,没想到他居然是粤军的细作。不过我看王仲钦为人,不似为了忠义而弃前程之人,只怕南陵公主有危险。”
云箫闻言并无多大反应,只是浓眉微颦,轻声问道:“侍郎府上可有我们的人?”慕容弓脸上显出为难的神色,低声回道:“人是有的,但是地位不高。我当时没想到他竟然会有问题,所以只在他府里安插了两个小丫鬟,所知可能有限。”
云箫沉默了一会儿,转身对叶鸣道:“你去通知段谦,让他带领旋风十八骑密切注意侍郎府的动静。他若要对付她们,自己的力量肯定不够,必然会去向江君庆通风报信,你们仔细看着就是了。一旦有风吹草动,马上动手就是。但尽量不要泄露身份,不管是对江君庆,还是南陵公主那边,救完人就走,知道吗?”
“是,公子。”叶鸣也不加询问,点头答应后就马上去招人了。
待到叶鸣走远,慕容弓又忍不住问道:“公子,新帝若要去抓人,必定派禁军前往,属下是不是安排一下,让我们的人混在里面。”云箫淡淡一笑,“你去安排把,注意不要露了马脚,只在暗中帮忙就是了,不要做的太明显,以免他们生疑。而且,若人真的走了,江君庆必定大发雷霆,你们记得要找好人替罪。”
慕容弓忙点头称是,末了云箫也不再多说,只吩咐他一旦事发马上通知他,这才放了慕容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