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就让他这样为所欲为吗?难道不怕他做出犯法的事?”嘉欣不得不向前座的夏夜求救,希望有人比他还要理性。
夏夜同情的回头看她一眼,两手一摊。“真的很抱歉,我只是个小小的随扈,主子要做什么,我们是没有置喙的余地,请妳原谅。”
“你们全是一丘之貉。”她气得发抖。
轻笑一声,君苍昊支颚斜睐,“不然我何必花那么多钱聘请他们,妳求错了对象,如果妳求我,或许我会改变心意。”
她小脸一沉,置于膝上的小手抡成拳状。“我不会去求一个不懂得尊重别人的人,因为那简直是浪费唇舌。”她气炸了。
君苍昊不怒反笑。“说得好!妳已经慢慢开始了解我了。”
“我才不想了解你!”这霸道的男人,嘉欣从没这么气一个人过。
他嘴角的笑弧变得邪气。“那可由不得妳,我保证妳会的。”
“永远不可能!”嘉欣死命的瞪着他。
当黑色轿车驶进位于新店的一家私人疗养院的车道,在大门前停下,嘉(奇*书*网.整*理*提*供)欣连一秒都下想再待,马上开了车门下车。
砰!听到另一边的车门同样打开又关上,她惊愕的睇着也跟着下车的君苍昊。“你要做什么?”
他的态度强硬,且不容转圜的说:“我陪妳进去。”
“你不需要……”正想拒绝,但瞥见他专断的神情,嘉欣只好由着他了,反正像他这种目中无人的个性,大概听不进别人说个“不”字。
呵!自己果然如他所说开始了解他了,她摇了摇头心付。
就在嘉欣踏进疗养院的大门之际,眼尖的护理长神色匆忙的跑了过来。“嘉欣,妳来得正好,我刚打电话给妳姊夫,可是都没人接,才想要打给妳,妳就来了。”
嘉欣见到她的表情,一颗心瞬间提到半空中,全身的血液都冰冷了,就怕听到什么坏消息。“王阿姨,是不是我大姊……”
“不是!不是!”护理长的话让她稍稍安心,可是下面的话马上又让她神经绷紧了。“刚刚有几个男的跑来,好像是黑道的讨债公司,说妳大姊欠了卡债不还,要来跟妳大姊要钱,现在医生和院长都在里头赶人……”
不等她说完,嘉欣已经脸色发白的冲向病房,才拐了个弯,就见到病房前站着两个态度不善,又嚼着槟榔的中年男人正和院方的人员发生争执。
“这里是疗养院,请你们出去!”
“……院长,我们快点报警!”
讨债公司的人骂了几句不堪入耳的粗话,表情凶恶到了极点,几名护士吓得赶紧把其他病人带进病房内。
“×你娘!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你们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催讨?”
“你们最好识相一点。”
见状,嘉欣不知哪来的勇气,奔上去将他们推离病房的门,愤恨的说:“我大姊都生病了,你们还来跟她要债,你们还有没有人性?”
穿着花衬衫的中年男人朝地上呸了一口红色槟榔汁。“妳是顾嘉真的妹妹?妳来得正好,快点叫她把钱还一还,不然我们每天来拜访她。”
另一个理平头的男人往她身前一站,吐出的气都是烟和酒的臭味,让嘉欣忍不住屏住呼吸。“就算生病也要还钱,不然妳帮她还也可以。”
“我会还,我会帮我大姊还,你们现在马上出去!”嘉欣气到哽咽了,毫不畏惧的瞪着他们。“出去!”
平头男把烟蒂一丢,“我们会再来的!”
热泪在嘉欣的眼眶中打转,她一直瞪着他们走远了,这才急忙走进病房内,瞅见坐在病床上的女人,身上的那件病服让她更显得苍白削瘦了。
“大姊,妳不要怕,有我在,妳不要怕。”她担心的是那两个人的态度和言语会刺激到自己最爱的亲人。
看着她,顾嘉真歪着头,眼神陌生。“妳是谁?”
短短的三个字,让她的泪水滑了下来。“大姊……妳真的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嘉欣,我是妳从小带大、疼大的妹妹,妳为什么会忘了我?妳为什么会不认得我?大姊,我是嘉欣啊!”
“嘉欣?”她的脸上有了些表情。“原来妳要找嘉欣啊!可是嘉欣去学校上课,要晚一点才会回来。”顾嘉真的记忆像是停留在好几年前,只记得那个穿着学生制服的可爱妹妹,而不是长大之后的模样。
嘉欣泪如雨下。“我就是嘉欣……我就是嘉欣……”
“妳是嘉欣的同学吗?我去拿饮料给妳喝,妳坐一下。”说着,顾嘉真便站起身,仿佛真的要去拿些点心和饮料来招待客人,可是走了两步又停住,她不晓得该往哪里走才对。
她紧咬着下唇,不让哭声逸出。“我不渴,不要拿了……”就在这时,她听见异声,循声低下头,表情震慑的看到一股顺着大姊的裤管淌了下来。
嘉欣倏地刷白了脸,用手心捂住嘴,泪水爬落下更多。
护理长跟一名护士过来了,将嘉欣拉出病房外头,帘子迅速的围了起来。“妳先出去,我们会帮她整理的。”
“王阿姨,我大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无法相信,曾经是那么温柔又坚毅的扛起母职,照料自己长大的大姊会……会尿失禁,如果大姊还清醒着,一定更无法接受自己此刻的样子。
叹了口气,护理长能够体会她的心情。“大小便失禁是无法避免的。”
“我不相信!”嘉欣对着她大喊。“她只是一时还认不出我来,就只有这样而已。”
“上回医生已经把情况跟妳姊夫说了,妳要勇敢一点。”护理长看过太多生老病死的事了,除了尽人事之外,能做的实在有限。
嘉欣抬起红肿的眼皮,“医生跟我姊夫说了些什么?他什么也没跟我说,难道我大姊会变成这样,不是因为车祸?”
“详细的情形妳还是去问医生吧!我想他现在应该在办公室里头。”那种事她也不忍说出口。
她回头瞥了一眼那道还未拉开的帘子,才挪动沉重到像灌了铅的双脚。
走到办公室的这段距离忽然之间变得好遥远、好艰难,嘉欣的步伐有些绵软无力,险些跌坐在地上,还好一只有力的手掌适时的抓住了她。
“你还没走?”她声音虚弱的问。
君苍昊将她扶好,等她站稳了才放手。“我还在。”
“你放心,我一个人可以的,我可以应付的……”嘉欣不住低喃,二十多年来姊妹相处的片段,一一在脑中浮现,就是依靠这些回忆,才让她得以去面对这一连串的打击。
他面无表情的瞅着她。“假装并不能让妳更好过。”
闻言,嘉欣止不住愤怒,仰首面对他的冷漠。“我没有假装,我可以应付,以前是大姊照顾我,现在轮到我了,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最爱的大姊,你根本不了解我们之间的感情。”
“妳还是先说服妳自己吧!”君苍昊一语戳破她的伪装。
她的脸色瞬间褪白,不想再跟他乡说废话,又继续往办公室的方向走了几步,当她来到那扇门外,几乎差点鼓不起勇气来了。
“我要一个人进去,请你走吧!”
嘉欣挺直了背脊,背对着他说完话便敲门进去了。
两鬓发白的医生听完她的来意,示意她先坐下。他那郑重严肃的神情让嘉欣心头发冷,像是在等待宣判死刑。
“……大概两个礼拜前,我已经把和其他专科医生的会诊报告跟方先生说了,希望他能做好心理准备,因为这是一场长期战争,的确很难让人一下子就去接受。”他说。
小手不自觉的又握紧。“我大姊头部受的伤真的有那么严重吗?”
“其实她头部受的伤可以说只是个导火线,让潜藏的基因提早发作而已。我们这段时间帮她做了很多检查,才确定方太太罹患的是“阿兹海默症”。”医生将手边的医学资料递给她。
嘉欣接了过去并没有看。“阿兹海默症?那是什么病?”
“就是我们一般俗称的“老年痴呆症”。”
听到这个病名,嘉欣好气又好笑。“医生,你们有没有弄错?我大姊才三十几岁,怎么可能会得了老年痴呆症,你们一定是搞错了。”
他明白她的疑惑。“我想请问顾小姐的家人或是亲戚,有没有人得了这种病?”
先是一怔,然后嘉欣强迫自己回答。“我爸爸……还有爷爷最后都是因为这个病才死的,可是那不是要到五、六十岁的时候才会发病吗?我大姊还很年轻,她不可能会、会得到老年痴呆症。”
医生频频点头。““阿兹海默症”会发生的大部分原因是来自遗传,方太太本身就有这样的基因,再加上车祸,头部因为受伤所以让病情提早发作。”
“遗传?”她颤声的问。
他放下手上的原子笔,坐正面对她。“依方太太的情况来看,遗传的机率很高,如果没有这场车祸、或许到了五十岁以后才会发作。”
“那、那就没办法医好了?”嘉欣想到当年自己还在就读高中,得了老年痴呆症的爸爸都是大姊在照料他的生活起居,但她还是把一切的混乱和无助都看在眼里,直到爸爸在睡梦中咽下最后一口气,所以没有人比她还了解将来会有什么状况。
“以目前的医学,只能用药物延缓,并无法治愈,她的智力会一直退化下去,最后连生活起居都需要别人帮她。”医生语带怜悯。“不过我们会很努力的让病人活得有尊严,让她不要太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