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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行》56 青春作赋(5)

作者:扶兰 字数:3497 书籍:锦衣行

  三日后一同起程的有十来个赶考举子,都是富豪子弟,早日去,私心里想在应天那繁华都城恣意游玩,其中有华德远的外甥司马长空。来送行的人很多,川中乡试的头名、司马长空的堂兄司马博空也在。他却未同行。李克己私下里问司马长空,才知道他生母早逝,继母不能相容,因此自小由小婶娘抚养。现今小婶娘病重,榻前伺候,分不开身,因此不能赴考。他之为人,一如其文,方正端重,与高谈阔论好大喜功的司马长空迥然不同。席间应酬,他比这些年纪相仿的举子都要沉稳老练,面面俱到。李克己在一边看着,心中很有些异味。他知道自己在乡试中屈居第二,是在于少了这一种方正端重的气度。副主考官对他的评语是“年少轻狂,意气飞扬”。若非其时八股行世不久,文风本流动多变,正主考又赏识他的才气纵横,他就算能中,也绝没有这么高的名次。叶知秋后来说,揣摩主考的口味,至关重要,他虽不屑科举,但若要去考,取功名不过举手之劳。

  今年的主考是大学士文方,李克己只闻其名,已感到只怕自己随心所欲的文风很难投这位大人的口味。

  他的心中添了这一层担忧,一路上寻古访幽的兴致不由得淡了许多。

  司马长空却兴致极好,他也是第一次出川,一路上看不尽的异乡风光。见李克己似是心绪不宁,那天晚上泊船洞庭湖口城陵矶时,他特意请李克己到自己船上喝酒赏月。

  富商豪少,大多上岸寻乐,或邀了歌女舞伎来舟中助兴,喧笑之声乘了夜风飘送湖中。司马长空顾及到李克己不喜此道,移船到沙洲畔,两人对酹。他笑着对李克己道:“你是不是见过华家表妹,一直在想着她,所以不能安心赶路啊?”

  李克己一口酒呛了出来,脸上涨得通红。司马长空摇头笑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可知道,大家都将华家表妹叫做‘川中一枝花’?我那位堂兄博空也曾托人去求婚,但我舅舅嫌他原来订过两家亲都死了未婚妻,不吉利,不肯答应,这才许了给你。你见过我表妹没有啊?”

  李克己不知如何回答。司马长空却已猜到了,道:“想必是见过了?听说华家本想在你上京赶考之前结亲的,令堂坚持要等你中了进士再说。每年发榜后,已聘未娶者照例给假归娶,那时奉旨结亲,多么风光!所以华家也同意了。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人生得意莫过于此,你怎么好像提不起劲似的?”

  李克己笑一笑:“你怎知我一定会中?”人人都对他有着必中的信心,只有他自己心中不安。

  患得患失本是赶考举子们的通病,司马长空也不以为怪,只道:“不愿文章高天下,只愿文章中考官。大家都说你那位先生最擅揣摩考官偏好,所以你才出手不凡,一击便中。对今年的主考文方,令师想来定有高见,可否说来听听?”

  李克己立时明白,这才是司马长空今晚的主题。若是实说,他必不相信叶知秋从未提到过文方;若要编一番话出来,又无从编起。正在为难时,船家突然慌慌张张地进来道:“不好了两位老爷,遇上强盗了!”

  船泊在城陵矶这个大码头,又非荒凉偏僻处,如何会有强盗?司马长空本不相信,但外面已嚷成一片,每艘船上都跳进两名执刀蒙面的盗贼,将船上的人押到一艘大船上去,另有小喽罗进舱去搜财物。

  水贼大船上,众盗拥着他们的头领昂然而立。那头领是唯一不蒙面的,金刚铁塔一般,虬须方面,精气满溢,左颊一道长长的伤痕,目光炯炯而威势压人。

  船家小声道:“这是洞庭湖上的北大王铁罗汉,算老爷们运气还好,这位大王一向是只要钱不要命,还会多少留些盘缠。要是遇上南大王鲁金刚,可就又要钱又要命,连船都要带走!”

  搜走了财物,原以为水贼要走了,但铁罗汉一挥手,同行的十数名举子都被钢刀逼着押上了他的座船。李克己不知道如何是好,他可以逃走吗?叶知秋曾反复嘱咐他不到生死关头不要泄露自己的武功。虽然叶知秋没有说后果如何,但他看得出,先生的心中委实有着难言之隐。现在是生死关头了吗?如果自己逃走,那其他人怎么办?别人他可以不管,司马长空却不能不管,否则,他如何对华德远交待?

  踌躇之间,水贼已退入了洞庭湖中。

  他们被困在中间大舱中,四面刀光闪闪。司马长空脸色发白,全没有了往日的风流倜傥。

  铁罗汉缓步走入舱中,道:“大家不必惊慌,我不过是要用诸位同岳阳知府换两个人而已。”他的目光扫过众人,落在身材高大、甚是引人注目的司马长空身上,随即又暗自摇头,直到看见了默然不语的李克己,微微一笑,道:“你出来。”他心中有些怀疑。这个最年轻的举人,似乎并没有关心眼前的生死,反而在思索他自己的某个问题。

  李克己看看四周,确定铁罗汉指的是自己,迟疑一下,还是走了出来。

  铁罗汉道:“拿纸笔来,照我说的写!”

  他看着一众心惊胆战的举子,哈哈大笑道:“写!何行之,我手里有十三个四川举子,接到信后,十二个时辰内,拿我的两名兄弟来换,不然我就割下他们的头当夜壶!”

  李克己的笔不由得一颤。

  铁罗汉注意到了,心道也不过如此,立时放下心来,料想也不会有什么名堂,转而道:“都过来写上各自的姓名籍贯,谁写错了就割掉谁的手!”

  信送出后,十三个人都被关押起来,当真是度时如年。铁罗汉将他们的长衫都剥走去作信物了,湖上的夜风寒意侵人,举子们一个个哆嗦着缩在舱中。

  司马长空脸色灰白地坐在角落里,李克己坐在旁边。他在想,何行之这个名字十分耳熟,自己究竟在哪儿听说过来着?他肯定叶知秋没有提起过这个人,那么是在什么场合听说过?

  终究,他记起来,初回青城时,青城的县令就叫何行之。他回到青城的第二年,这县令就调走了。他之所以记得这个县令,是因为他觉得这个名字很有意思。

  他不知道今天的岳阳知府会不会就是这个何行之,但突然之间,他有了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暗中悄悄地向他逼近,令他不安,又不知从何防范。

  第二天早上,也没有人来送饭。

  这些富家子弟几曾饿过肚子,不消半个时辰,一个个已忍受不住,又不敢去问。司马长空道:“克己,你好歹同那铁罗汉打过交道,你去提醒他该给我们送早饭来了,如何?”

  李克己看看众人,十二个时辰马上便到,他们还在关心早饭?

  然而他还是站起身来,走到舱门处时,尚未开口,舱门已被打开了,铁罗汉魁伟的身形立在门口,挡住了射入舱中的阳光。李克己忙退到一边。铁罗汉背光而立,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李克己的心中一动,感觉到了他镇定之下的愤怒。

  铁罗汉站了一会,怪笑道:“你们的运气不太好,何运之这回大概是心情不好,不但不换人质,还将我两名兄弟的人头送了回来。礼尚往来,我也不能小气。不过看你们怪老实的份上,给你们一点时间,每人给家中写份遗书吧。来人啦,笔墨伺候!”

  两面船窗外,已站上了钢刀出鞘的水贼,只等一声令下,便要进来。

  李克己提起笔,自己该怎样做才能一举制服铁罗汉,扭转局势?除了与叶知秋过招,其实自己还从未与人动过手,能抓住铁罗汉吗?

  他的沉吟与安静引起了铁罗汉的注意,铁罗汉走了过来。李克己抬起头,触到对方怀疑的目光,立时明白,这是最后也是唯一的机会。

  铁罗汉一伸手抓向李克己。眼见五指逼来,李克己忽然提笔点向了铁罗汉的眉间,一枝不过饱醮墨汁的兔毫,迫面而来竟如利剑一般劲气刺骨,迫得铁罗汉一扭头让开笔锋,在这瞬间笔头却一滑点中了左肩井穴。铁罗汉的左臂立时垂了下来,他疾退一步,正待反过右手拔刀,李克己身形忽地一转,抢先到了他的右边,右手毛笔点他右腕,左手搭上了他的腰刀,只一抖,钢刀出鞘,已抵住了他的后心。呼吸之间铁罗汉脸色变了数变,一抬手嘴里喝道:“慢来!”止住了作势欲动的手下,低声问道:“你师父是谁?” 李克己略一踌躇,铁罗汉又道:“你跟我来。”

  到了船头,四面无人,铁罗汉道:“你师父到底是谁?”

  李克己看着他。他似乎并不担心自己会对他怎样,一味关心这个问题。难道他的穴道并未受制,还有反击的余力?

  铁罗汉等了良久,不见李克己回答,便说道:“想必是他不让你说,是不是?我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失踪了这么多年,如今想来便是为了造就你。看来他的眼光的确不错。”说到此处他忽然笑起来:“我苦练了二十年,才将真气运行的脉络全部改变,自以为他再也捉不住我的痛脚,谁知你比他当年出手更快,眼力更准,害我枉练了这二十年,到头来竟输给他的弟子。”

  李克己明白他说的便是叶知秋。一直以来,他都猜想先生必是大大有名的人物,这猜想看来并没有错。

  铁罗汉又道:“既然如此,我也不敢为难你,这些人你都带回去吧,我替你警告警告他们,别让他们说出今天的事。回去后,你们统一口径,说是我的压寨夫人求情,不让杀读书人。”

  李克己忍不住道:“只怕你认错人了。”

  铁罗汉一笑:“你师父想必是隐姓埋名,所以你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是吧?我可不会认错人。除了他,还有谁能一眼看穿对手真气运行的诀窍、一招制敌?其实方才我们一交手,我便已输了,后面的招式都是多余的。你师父说我气量不够宏大,所以只能成一方霸主而不能争雄天下,的确没错。再说,当年人人都说他必是山间老猴转世,所以才生有异相,他那种异相,万万人中也难有一个。”他看着李克己的脸色微变,转而道:“我只能说这么多了,免得你师父知道了怪罪我。”

  李克己怔怔地看着铁罗汉。能够让铁罗汉这样豪迈不羁的一方霸主如此折服,当年的先生究竟是何等叱咤风云的人物?又为什么要隐姓埋名地在青城一住十年?

  重重面纱已将在他眼前揭开,然而他的心中却有着难以捉摸的寒意,但愿自己永远不需要揭开这面纱。

  铁罗汉又道:“难得有缘,你既是少年高中,又是他的弟子,想必肚子里的墨水不是白吃的,我这大船,虽然气派,但还缺一付有气魄的对联,借你的彩笔一用如何?写完了马上送你们走。”

  李克己的手上还握着那枝笔,墨尚未干,他略一沉思,纵身跃起,两个起落之间,在船头挂着的两串大红灯笼上留下了一付对联:

  足踏洞庭浪,掌撑岳阳天。

  铁罗汉的双手无法抬起,不能鼓掌,只好点头笑道:“这话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好,好,不愧是他的弟子。”

  看着灯笼上的对联,李克己的心中又升起那种隐约而强烈的不安。自己这件事是不是做错了呢?先生费尽心机保守了这么多年的隐居秘密,就这样泄露了吗?那些举子当真会听铁罗汉的威胁,不说出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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