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着脖子朝里堂喊道,“大伙快出来啊,少奶奶回来了,他们没死!大伙快出来啊!”他这一喊,从里面冲出了一群人,首先出内院的是赫苍浅,一脸的疲惫,看到满身泥泞湿冷的卓玖玉一身狼狈的站在大门口,不知是悲还是喜,竟一时愣在那里。卓玖玉被他们一群的包围在中间,见他们真情流露,心里顿时感动温暖。
“现在别说了,沈元希还在那里,快点去救他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卓玖玉急得快哭,她执着围在她身边的菊儿的手恳求道。赫苍浅点头,他叫了家丁套了马车,带着菊竹等一众人跟着卓玖玉前往。走出门口的时候,卓玖玉望了眼四周,心里咯噔了下,因为她发现这里少了几个人,但是时间急迫,已不容她多想了。
马车疾驰到了河边,沈元希正痉挛地躺在地上颤抖,青筋尽暴,痛苦的咆哮如雷震鼓,他在地上翻滚不已。卓玖玉还未等马车停稳就跳下了车,她着地时,只觉得脚腕处钻心一痛,她也顾不得,蹒跚地走到沈元希的身边。沈元希痛得早是心神具裂,他恍惚中看到个窈窕的女子奔向他,不知哪生出的力气,他摇晃中站起来,一把将卓玖玉死命地搂在怀里。
“不要离开我,我现在已经有能力保护你了不要离开我!”他大力的几乎要把她揉进骨子里,双手大力的几乎要捏断她的肩骨。俊逸的脸上冷汗满面,却是迷蒙的执着,紧紧地抱着她不肯松手,就像任性的孩子怕给别人抢走东西似地死搂着她。卓玖玉睁大了眼眸,她呆愣在那里,心里冷飕飕的一片,也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你说过会在我的身边,就算全世界都背叛我抛弃我,你都不会丢下我,你说你要一辈子陪在我的身边的!可是,为什么你要嫁给他,为什么!”他越来越激动,狂戾地摇动她的双肩。
“好痛!”卓玖玉纠结着脸苍白一片。
忽地,沈元希闷哼一声就歪头瘫倒下来,连带着卓玖玉也一并地跌倒在柔软的草地上,她的泪不知何时满面,双手无力地垂着,没有拥抱他也没有推开他。赫苍浅在后面一把拉住沈元希将昏迷的他靠在身上,在几个丫头的扶持下走上了马车。他回头,见卓玖玉还跌坐在地上,直直地看着前方,耷拉着手,眼底尽是空洞。赫苍浅以为她是太过担心,忙走上前蹲下拉起她的手,“别担心,他只是被我点了昏穴。”
卓玖玉见他关切的目光,她咬了下唇,被秋风吹了好会,终是冷静了下来。她自己站了起来,咬紧牙关,顿了下,直面向朝她伸出手的赫苍浅。“我没事,咱们快点走吧。”她没有把手递给赫苍浅,强忍着脚腕处钻心刺骨的痛一瘸一拐走到马车前,在竹儿的帮助下爬上了马车在沈元希的身侧坐下。赫苍浅看了下自己的手,他苦笑,转身跃上马车,挥动马鞭,纵马朝隆兴商行疾驰而去。进了门,一大帮的大夫早在沈元希的房中候着,这时,卓玖玉才看到被贴身丫鬟扶着走出来的弄静初,她的额处绑了厚厚的纱布,身后跟着侯天奕,冷冷的看着面前这个倔强的女子,似是在动着怒。
“这是?”沈元希房中挤满了大夫,卓玖玉近不了他的身,想来自己也帮不到什么忙就等在门口,刚巧见弄静初这般骇人的模样出现,不免又是一惊。
“没事。只是小伤。”弄静初对她微笑。
身后又是冷哼,弄静初没有回头,她在扶她的小翠的耳边不知说了句了什么,小翠松开扶她的手,从怀中掏出了个木盒子。
“去给沈大哥送去。”
小翠恩了声。她捧着木盒子绕过一脸黑神的侯天奕走进了屋。
“你可真是好心,人家辛苦给你的千年人参你倒做了人情。”侯天奕抱胸厉声质问。
弄静初皱眉看他,不想和他争辩,但又忍不住,“到了这个时候还闹幼稚的别扭,这么有效的人参自是给最需要的人服用。我额上那点小伤就服这个只会暴敛天物。我只当你平日里最顾及兄弟情义,没想到你是这般无情。”侯天奕本不是这意思,只是气急败坏胡言乱语,现被她误会愈深,当下气白了脸拂袖冷然离去。
卓玖玉在一边看得不知如何规劝,自己又不便插嘴好言相劝,见侯天奕气得走了弄静初只是扶着一边的柱子喘息难受,又想到自己的心事,更是疼痛难忍,她也靠着墙看满屋子的人进进出出默默落泪。忙活了好一会,来了一批人又走一批人。最后都一致得了结论,要他们趁早准备起后事。赫苍浅火大地把那帮庸医全都赶出了门。
他把那支千年人参熬成的汤也顾不得昏迷的沈元希喝得了多少,他撬开他的嘴,全数倒了进去。
“我现在就回慕容山庄请二小姐来一趟,你们小心照看着。”赫苍浅嘱咐又嘱咐一番。
就在卓玖玉们焦急万分的时候,赫苍浅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还跟了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
“不是去请二小姐了吗?”弄静初站在马前焦急地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二小姐神机妙算,她早几天就吩咐鹏城大哥带了解毒丸过来了。”
那被唤作彭城大哥的壮汉翻身从马上跃下,敏捷之中可见武功更是在赫苍浅之上。
“还是先别多说了,先去把解药给公子服下吧。”彭城低语道。
众人于是拥着彭城一路走进了沈元希的房间,此时的他早已是出气的多进气的少了,气丝犹灭。
彭城从怀中掏出个小瓶子,倒出了七八粒药丸子捣碎了和着卓玖玉递上来的薄汤一并倒进了沈元希的口中。手掌又贴在他的后心微传内力,沈元希虽紧闭双目,但还是将药尽数服入。
“还好我赶得及时。”彭城见他气息慢慢平稳起来,大大的吁了口气,“二小姐正在赶来的路上,她算到公子这些日子可能就要发病,却迟迟不见公子前去府中取解药,二小姐不放心,就带着解药赶来了。她怕行程慢赶不及,就先让我骑快马赶过来了。”
“二小姐也来了吗?”床上的人不知何时清醒,虽脸色还是纸白,但意识是恢复了。他平躺着,看到面前的人,“你怎么可以任她胡来,你明知道这趟出门极有可能会要了她的命!”沈元希一脸怒色。
彭城肃然地站直,他望着沈元希愠怒的神情,“二小姐的心思,您还不明白吗?”
沈元希沉默的叹息,他还很虚弱,刚只说了几句话就喘息的几乎叹不过气来。站在一旁的卓玖玉心里一凉,这个二小姐,看来又是一个对他倾慕之人。卓玖玉见他逐渐恢复了元气,只是虚弱许多,她依着彭城给的药单下去煎药了。彭城也不知她是谁,只道她也只是如弄静初一般的合作伙伴。卓玖玉也不争辩,要丫头去弄这些药她心中也是不太放心。于是她就低眉下去拿药方去煎药了。她胡乱地扒了几口饭,煎好了药端着走进院子的时候,就见了一个身披罩头雪裘的窈窕女子走进了沈元希的房间里。虽那女子从头到脚都裹的严严实实的,可是却有一种沁人心脾的清幽气质弥散。
还在她呆愣之际,房间里本明亮的灯突然就灭了。她站在小径的转角处,捧着刚熬好的药,风吹动着她的长发,她在那静站了会,转身匆忙地离开,撞到了人也没抬头看清就走出了院子。捧着滚烫的药盅,溅出来撒在她手上她也感觉不到疼,只是急急地漫无目的地朝前走着,单纯只是想逃避,至于她要逃避的是什么,她自己也不清楚。
她只知道,她在那里再也呆不下去了,不敢去想象,在那间昏暗的房间里他们在做什么,只要一想到他的笑或许也对别人呈现,她的心就痛如刀绞。赫苍浅在她的身后,他跟着她,看她惊慌失措地在偌大的宅子里乱转,纤细的手被泼出的药汁烫得通红,颤抖的手早已端不住手中的红漆盘子,纸白的脸面无表情。
她走的极快,穿过了数座亭阁,风刮起她的发飘在身后,浅色的衣衫被风吹得紧贴着她,愈发显得她的消瘦。
卓玖玉微闭了眼,泪水随即滑落。只觉得两边的景物飞速的倒退,她落泪不止。因为她发现其实自己早已万劫不复,却直到此时才恍然大悟。
泪水溢满了她的眼眶,紧咬薄唇,连咬出了血也不自知。
她该怎么办,看到别的女人走进了他的房间她才惊觉到自己已经爱上了他。或许她早就知道了,只是潜意识里不肯承认罢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在花庄的时候他来救她的时候?还是在地下隧道里他帮她揉伤口时侯?还是,在更早的时候,她就已经不可救药的爱上了他?
泪水汩汩地落在她的心上,她终是停下来,无力地跪在了地上,手中的漆盘啪地掉在地上,青瓷盅跌在地上摔得支离破碎。
原来早就爱他了,只是她一再地逃避,不敢正视自己的真心,一再地委屈自己,只以为着隐瞒真心就能心安理得地呆在他的身边。
不爱,才能全身而退。
他们之间,终究也只是一场荒唐的交易而已。
她错的太离谱,错在无视他的警告,错在太高估自己,错在不该让自己陷得那么深,这样的她,真到了曲终离散的时候,该要怎么毫无牵挂的离开。
她捂住脸,滚烫的泪水从指缝里渗出落在黑色的泥土里,她又是哭又是笑,疼痛不已。
赫苍浅站在假山后面,靠着堆起的巨石,看眼前娇弱的身影抖动着双肩,他抿着唇,握着玉笛的修长手指收紧又放下,他上前走近了一步,扶着黑色巨石,皱眉苦笑。
收回关切的目光,他悄然离去。
走过弄静初房间前时,却听见房内传来激烈的争吵声。他刚想敲门询问,门就被啪地打开,开门的人看到站在门口他愣了下。
赫苍浅略蹙眉,他盯着怒然的侯天奕。侯天奕的身后的地上蹲着在衣衫开敞一身凌乱的弄静初,她的眼眸微红,瞧见站在门外的赫苍浅,连忙退到屏风后面。
“这么晚了,你来找她?”侯天奕问赫苍浅,他突然恍然觉悟一般回头望着已经衣衫服帖走到堂中的弄静初。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受伤,但立马就被嬉皮笑脸掩盖,“我这人一向有原则,好兄弟的女人我是绝对不碰的。”
赫苍浅张口想辩解,但触到弄静初微恳的眼神,他不再说什么,默然面对着侯天奕。
“滚.”弄静初指着门外朝侯天奕道,“滚出我的房间。”
侯天奕冷冷一笑,他擦过赫苍浅的肩直直地走了出去,走至门口的时候,他停了下来,没有转身,“刚才的事,你自可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弄静初浑身颤抖了下,她倔强地抬高下颚,“是的,我只当是被疯狗咬了。”
侯天奕怒意深沉地转过脸,想在这个绝情的女人脸上看到些什么,但他瞧见的只有冷漠和漠视。
“那自是最好。”侯天奕冷笑了下,疾步离去。
弄静初银牙咬着薄唇,她努力地克制着夺眶而出的眼泪,倔强地抬高头,不让赫苍浅看到她脆弱的一面。
但眼泪还是滑了下来,她面向着沉静站在门处的赫苍浅,浅笑着抬手擦去,仿佛只要擦去眼泪就从来都没有流过一般。
“我陪你到外面走走吧。”赫苍浅站在门口,许久才道。
弄静初静默跟着他走到屋后面的亭阁里。
“伤口好点了吗?”坐在石椅上,赫苍浅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弄静初开口,他指指她额头上包扎还渗着血丝的伤口。
“没什么大碍了,伤口应该很快就会愈合的。”弄静初摸摸额头上的伤,眼神黯了黯,“刚刚让你见笑了。”
“你。。。”赫苍浅轻叹道,“算了。”他闭上嘴不再多说什么。
“想问我同天弈的事对吗?”
赫苍浅微微笑道,“你明明知道天弈那小子对你的感情。为什么还要拒绝他对你的好。”
弄静初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抬头艰难地微笑,“你应该知道我家的事情吧。”
“我听元希讲过一点。”
“那年,我们全家都被灭门了,就剩下我一个。”弄静初环紧自己,她凄婉地望着夜穹,“我爹为了救我,硬生生地当着我的面被劈成了两半,我躲在柜子里,到处都是血,我在那里呆了足足三天才逃了出来。”
赫苍浅有些心疼地望着她,难以想象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娃是怎么在那样一个尸横遍地血流成河的地方忐忑不安地呆上好几天的。
“那个时候,我就发誓,我这辈子一定要手刃仇人。我的心是早已随着爹娘去了,支撑我活下去的理由只是为了替我弄家惨死的三十四口人报仇雪恨。”
“天奕可以帮你的。”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忙,我自己一个人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
“很多事情不是你说不选择就可以不要的。为什么不让自己的心引领你走下去呢?不要说你不爱天奕。”
弄静初一惊,她瞪大眼眸望向赫苍浅。
“不是吗?”赫苍浅温润的淡笑,他横起玉笛,一曲《转相思》吹的清幽悠长,弄静初靠着亭子的红木长柱静听闭目深思。
“人生苦短,不要到以后想爱却发现再也走不下去的时候才后悔当初没有相爱过。”一曲终罢,他意有所指地道。
“你似乎知道点什么?”弄静初惑然地看着他。
“不,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是提醒你,趁现在能爱的时候爱个够。”他站起来望了望天空的一轮明月当空高挂,皎洁的月光洒满庭院,好似流动的水漂浮在空中,“静初,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天奕一个机会。”
弄静初目送着他缓缓离去,她蜷成一团,靠在木柱上,不远处的湖面银光粼粼,晃动的波光映得她白皙却平凡的脸摇曳生姿。